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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阵阵,街上人际稀疏,即使是前行的一两个人也拼命裹紧了身上的棉袄。已经是深冬,天空黑压压的,云就像灌了铅般显得很沉重,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来。一场雪才刚刚停了,人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在这样天气,竟然还有人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粗布衣走在街上。他不像大多数人一样行色匆匆,像是个赏景的人,走走停停,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点寒风。再看他的神色却又不像个赏景的人,他的目光是游移的,眉头是紧皱的,神色是落寞的,倒像是个在想伤心事的人。
没有人会想这个人是戚少商,九现神龙金风细雨楼的代楼主戚少商,更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权势名声都已经达到了顶峰的人会走进一个破落的无名酒肆,只因为这酒肆门前挂了一把三弦琴,让他想到了另一家酒肆。
酒肆里没有客人,这是戚少商可以预见的,但没想到竟然连一个跑堂的伙计都没有。戚少商坐下,等了很久,依然没有人出现。壁橱里的炭火奄奄一息,似乎在诉说着酒肆主人的不负责任。
戚少商准备离开,可是他却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已经疯了的人,所以他又坐了回去。
来人似乎并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他,极其自然地拍掉了青衫上的风尘走了进来,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他的确是这里的主人,只见他轻车熟路地从柜台上拿了一坛酒放到了壁炉上,并加了些炭进去,炭火又旺了起来。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顾惜朝。”戚少商先开的口,他早已经学会了掩藏自己的情绪,最后三个字却还是念得咬牙切齿。
“我却是一点也不意外会在这里遇到你,戚少商。”顾惜朝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戚少商,语气强硬。
顾惜朝坐到了戚少商的对面,还是那样直直地看着戚少商道:“因为我一直在等你。”语气变得温和。
“等我干嘛?”戚少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脸色变了一变。无论哪一次顾惜朝等他,都没有好事。
“这里是酒肆,自然是等你喝酒。”顾惜朝浑然没有在意戚少商的神色,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我已经很少饮酒。”戚少商避开了顾惜朝的目光,酒是穿肠的□□,有时候比利刃还要危险,还是少喝为妙。
“但是你走进了这个酒肆。”顾惜朝毫不理会戚少商的拒绝,进了酒肆自然是为了喝酒。
“不知这酒是什么酒。”既然无法拒绝,只能期望这酒不会太上头,迷了人心智。
“无名酒,我酿的不掺水的酒。”顾惜朝说着就从壁炉上拿下了已经温好的酒,为戚少商和自己都倒了一碗。
“尝尝。”顾惜朝对着戚少商挑眉,举起了酒碗。
戚少商喝了一口只觉浑身舒畅,将身上仅余的一点寒气都驱除干净了,更难得的是这酒虽烈却一点都不烧喉咙,口中回味无穷,可谓是酒中上品。
“如何?”顾惜朝见戚少商喝下一口,连忙问道,像个讨赏的孩子。
“此酒温润绵长,唇齿留香,温暖脾胃,自然是好酒。”戚少商看到顾惜朝露出这等期待的神色,自然就将自己的感受如实说了出来。
“这酒就像是现在的你,虽别有韵味,在我心中这酒却是不若炮打灯的满头烟霞烈火。”显然顾惜朝对戚少商的回答并不满意,反倒是有些怅然。
炮打灯,戚少商再次听到这种只存在他记忆中的酒,连云山水,千里追杀中那带着腥风血雨的一幕幕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那些他本来以为已经忘却的仇恨如梦魔又再次缠住了他。
戚少商握住了手中的剑,面色变得苍白,然后他用嗜血的目光盯着眼前青衣卷发的男子,似乎下一刻便要让他血溅当场。但他终究已经不再是那个戚少商,他已经决定忘记仇恨,所以他放下了手中的剑,面色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一把好剑,不知这把剑叫什么名字?”顾惜朝似乎对戚少商刚才的挣扎视若无睹,不怕死的握住了被戚少商挂在腰间的剑。他和戚少商是知音,他知道此时的戚少商已经不会杀他了,所以他肆无忌惮。
“痴。”戚少商倒也真如顾惜朝预料的那般没有为难他,只是愣愣地盯着那把剑,带着点点的惆怅,竟是痴了。
“不知大当家痴的是什么?”顾惜朝看着这样的戚少商,放开了他的剑,语气也惆怅了起来,只是没人知道他在惆怅什么。
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和他一样,同样在惆怅的戚少商。
“我是凡人,痴的自然是这凡尘俗世。”戚少商一口气喝完了碗中的酒,又豪气地一口气喝完了那酒坛里余下的酒。时间似流水,往事不可追。
“你怕我再醉了,让你洗碗,所以断绝了我喝醉的机会!”顾惜朝看向戚少商,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感情,坚定的,迷茫的,无所顾忌的,倒像是他才是喝了那一坛酒的人。
“难道顾公子的酒肆里只有这一坛酒,我还能喝完这酒肆里全部的酒不成!”戚少商再次避开了顾惜朝的眼神,他戚少商的这一生已经注定只为他人而活。
他现在不醉,这一生也不会再醉,只因他不能醉。
“我这酒肆的确只有一坛酒,大当家却喝了我这唯一的一坛酒。”顾惜朝却是不依不饶,他说的是实话,他的店里的确只有一坛酒,只为一个人而准备的酒。
“我没有钱。”戚少商说了谎话,他身上还是有三文钱的,只是还不足以抵了这一坛酒的酒帐,更何况是这是一坛有着‘唯一’价值的酒。
“那你就将自己抵在这里当小二几天抵酒帐,或者......”顾惜朝没有说完却将目光移向了“痴”,已经不言而喻。
戚少商不能留在这里当小二,因为他是金风细雨楼的代楼主,虽然有一个代字,他的事却一点都不少,如果他失踪了几天,对于江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说不定还会卷起江湖上一场新的争斗。
“痴”也是不能给的,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就是他的生命,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别人,特别是这个别人还是顾惜朝的时候明显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他已经犯过一次错,当然不会犯第二次,他更愿意生命握在自己手中。
“还有第三种办法,只是不知道大当家能不能做到。”顾惜朝当然能看出戚少商的犹豫,又提出了新的意见。
“什么办法?”既不会在江湖上掀起新的腥风血雨,又不会失掉自己的性命,这样的办法他没有理由拒绝。
“就是大当家需每日亲自送一坛酒来我这酒肆,送一年。”顾惜朝坦然地看着戚少商,并不觉得让人用三百六十五坛酒换着一坛酒有何不妥之处。
“好。”戚少商答应地爽快,倒似极满意这笔交易,甚至连他平时不动声色的脸,此刻也带上了淡淡地笑意,露出了一深一浅两个酒窝。用一年来换一个唯一,怎么说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脸上的笑容,也露出了一个令山河失色的笑容,大概觉得自己才是赚了的那个人。
戚少商站了起来,杨无邪还在等着他商议楼中之事,他必须走了。
“你要走了。”顾惜朝知道有人在等戚少商,所以并不意外他要走。
“嗯。放心我不会失信。”戚少商其实觉得自己的安抚是多余的,江湖人都说千金不如戚少商一诺,他自是会信守承诺。
顾惜朝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没有拦戚少商,放任他离开了。
戚少商走后,不多时,天上又飘起了雪,北风卷着雪花侵入了顾惜朝的酒肆,顾惜朝坐在炉火旁,被炉火的温度熏得暖洋洋的,这寒冬似乎也变得温暖了起来。
“戚少商,我在这里等你来自投罗网。”顾惜朝对着门口低声说道,并且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一个势在必得,足以毁天灭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