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八、原将此情成追忆
该醒的终是要醒的,文强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晨光。
那晨光很美,疏淡的阳光透过窗帘,倾泻如发光的流水。但看在文强眼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程程背对着他,坐在桌前静静的梳理一头长发。她的头发,已经过腰了,披散下来,仿佛随着阳光流淌,如烟如雾。
文强看着她的背影,恍惚的竟有了“永恒”的错觉。
“你醒了?”好像感觉到什么,程程回过身来,带着一身的晨光,朝他微微一笑。文强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刻,他又能说什么呢?
“昨天不应该拉着你喝那么多酒的,你的病还没全好。”程程看着他“你还好吗?”
文强无言的起身,没有答话,说什么呢说谢谢她的关心,说自己很好,说——会永远记着她的情?
心中如万马奔腾过的战场,一片凌乱的惨淡和荒芜,张开嘴,说的却是,“我们该回去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镇定,仿佛心无旁骛。
程程只是转过身去,细细的将发髻挽好。然后,一笑道:“我们走吧。”
“你——为什么——”在迈出大门的一刻,文强终于开口,“要带我回这里?”到底为什么,还要回来?关于这栋房子的所有的梦,不是,早就已经幻灭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逼我想起?
程程停住脚步,掠了他一眼,突然很奇异的笑了笑,幽幽的道:“如果你要听假话,那么我会告诉你,为了请你吃饭,感谢你救了浩文父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要听真话,那是因为——在这间屋子里,给你做饭,曾经是我对幸福,全部的定义——”说完,她率先走了出去。
文强站在原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车子停在离高家还有一个路口的街道上。
车内,文强和程程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
“文强,”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程程终于开口“你相信来世吗?”她没有看他,眼神落在前方虚空的某个点上。
“我不知道。”文强也看着前方,低低的道。
“我一直相信,人是有来生的,而且现在,我更希望有。”她转头看他,微笑的道:“我听说,如果这辈子有亏欠,就要到下辈子去还。这辈子,我们都欠了太多了,所以我就,暂且放过你了。”她扬了扬眉,居然,还能够笑的很灿烂。
“我们,各自去还吧——把那些欠的债,欠的诺,欠的——情,都在这一辈子还清,全部,还清。”她眼睛里有些盈盈的光,却依然微笑:“然后,到我们死的时候,你就只欠我一个人的了,我也只欠你一个人的——这样——下辈子,我们就一定可以再相遇,那时,就只有我和你——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完成,我们这辈子完成不了的承诺——你说,好不好?”
下辈子吗?“好——”文强始终没有看她。“那我们说好了,”程程吸了吸鼻子“下辈子,不可以,把我忘了,”她努力笑着:“一定——要来找我哦。”
“一定。”
“那就好。”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受控制的眼泪却终是滑落。
“我该走了。”她推开车门,“再见。”
“再见。”文强仍旧死死的看着前方。
“你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不要——再生病了。”她低低的说道,然后便下了车。文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雕塑一般的动也不动。
“程程。”程程走了几步,被突然追下车的文强叫住。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文强凝视着她的背影:“你——会不会后悔,上那一列火车?”如果你不坐那一班车,或者,你就不会认识我,不会——爱上我。那么或者,你的一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该问的,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可曾后悔?
程程半晌没有回答,尔后,她极慢极慢的转回过头,含着泪,缓缓的绽开一抹绝艳的笑:“坐上那一班火车,是我这一生遇到的,最幸运的事。”
认识你,进而爱上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文强没再说什么,只是也微微的笑了。
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无论曾经历过多少痛苦和倾覆,他们都,从来不曾后悔。
无论尔后纠缠了多少眼泪和鲜血,那初初相遇时的惊鸿一瞥,却终究,仍是他和她生命里,最美的回眸——
两人微笑对视,然后,她转身离去。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小姐,你可回来了。”一进家门,丫头小南就急急的迎上来,小姐这几天你到哪去了?”她一边接过程程的提包和大衣一边问道。“我不是说了去汪小姐那住一段时间吗?”“那昨天呢,你不是说好回来的吗?”
昨天?程程一怔,笑了笑,“昨天有点事,多住了一天,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不是我们,是姑爷,他不说,可是我们都看的出来,他急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程程微微垂了垂眼睫,“我会去和他说的,我先上去了。”
“嗯,小姐你赶快去休息吧,昨晚肯定也没睡好吧。”程程笑笑,上了楼。
一进房门,就看到浩文站在窗前的身影,他,一夜没睡?
程程在心里轻叹了口气。“浩文。”浩文转过身,怔怔的看着她。
“浩文?”程程在他的注视下有了微微的不安。
“你回来了”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我昨天——”“别说了,现在时间还早,去洗洗再睡一会吧。”他微微一笑,“我得去上班了。”“嗯。”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浩文走后,程程轻轻吐出一口气,走到了窗前。
这里——她突然愣住了,这里看下去,是她刚刚和文强分手的地方——那他——都看到了?程程闭上眼,靠在窗户上,只觉得心里一片凌乱,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什么?”从教堂出来,程程和月琪漫步在外白渡桥上,月琪首先惊叫了起来,她看了看周围,把声音压低“你说你和许文强在一起待了一夜?还被浩文看见了?”她拉住程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和他已经过去了,你都是结了婚的人了。”
程程没说话,只是倚在桥栏上,静静的看着烟水苍茫的江面。迎面的江风轻柔的拂开了她们的额发,好像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年代。这座桥,这条江,江里奔流不息的水,甚至江上呜咽的风——一切的一切都还是那个样子,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看的人的心情,再也回不去了。
月琪叹了口气,也走了上去,和程程并排站着,“昨天晚上,浩文打电话来了,问我你在不在我这,我说不在。结果,你一个晚上都没回去,”她看了看程程,“最要命的,是你居然被他看到你早上和许文强在一起,你说,他会怎么想?”
程程仍是默然,“你——还是爱他,是不是?”月琪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问道。
程程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她终于看向月琪,笑了笑,“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好好的,好好的和浩文过日子的,我们——”她仰起脸,微笑道“一定会幸福的。”
红房子西餐厅
浩文独自一人,默默的坐着。本来约了华隆银行的经理谈谈上海现在的金融状况,但刚才报社打电话来说陈经理临时有事,于是竟也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开始觉得——力不从心——自小是人群中最优秀的那一个,对任何事,他都有着绝对的自信,但是现在,他真的感觉到,有些事,是他完全无法把握的——他深深吐出了一口气,靠上了椅背。
知道了,却假装不知道,看到了,却宁愿没看到——这样的他,连自己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他只是,爱她——真的爱她——难道爱,真的会让人,变得卑微——他无力的撑住了额头。
“程程,坐这儿吧。”这是,汪月琪的声音?她和程程,也来了这里,而且,就坐在他的身后——浩文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下意识的起身想走。
“这么说,你跟许文强,真的结束了?”不想听的——起来,走。高浩文,你真要变成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吗?心里激烈的挣扎着,腿却一步也迈不动。他闭上了眼睛,高浩文,认了吧,你真的,毁了——
“什么结束不结束的,我们早就已经结婚了。”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是你们‘各自’结婚了。你真的,不恨他?”听得出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依旧隔着薄薄的屏风清晰的传入他的耳畔。
半晌没有声息,“他在香港结婚,毁了你家的家业,当着你的面要杀你爸爸,破坏了你的婚礼,还——那样——让你几乎崩溃——还有啊,要论起来,你爸爸的死,跟他也脱不了干系——这样,你还是不恨他?一点都不恨他?”
“不恨。”她似乎轻轻笑了笑,声音很轻,却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
“那是因为他心里很苦,太苦了。”仍是轻得虚无的声音,却一字一句坚定得令浩文生生打了个寒颤。“他不是神,只是一个习惯用神来要求自己的人,他也会累,也会痛。他也会无能为力,他只是——想逃而已——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后来的样子,是老天,对他太苛责——。”
浩文呆呆的听着,直到胸口发痛,才发现自己已太久忘了呼吸。
“他其实比我们都脆弱,因为他自己都不放过自己——伤害我,伤害阿力,最终,伤的最深的,还是他自己,他比谁都痛。如果我恨过,那我也是恨命——”她顿了一会,“不过现在,我连命都不恨了。”
“是吗?程程,我刚才在教堂看你那么虔诚,那时我就想问你,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还是相信上帝吗?你相信他,会爱世人?”
“你知道吗自从我恢复了记忆,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感激上帝,让他——活着——无论经历了什么,他还活着,不是吗?够了,真的够了——他没有死,我们都,好好的活着——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什么怎么办?我不是说了吗?我们都会好好的过日子,我和浩文,会好好的过日子的。”
“他呢?”声音停顿了一会,“我只希望他能放过他自己,不要再为难自己,跟自己较劲了。他实在——是活的太辛苦了——”
怎样的爱,才能让你如此无怨无悔?他许文强何德何能让你如此——无怨——无悔——
浩文紧紧的握住了拳。他伤你家,毁你父,他转身而去背弃了你们的诺言,他用死亡将你抛弃,让你独自一人,绝望的在岁月里颠沛流离——但是你自始自终——相信他——相信他不曾负你——只是因为,他心里苦?
你自己伤痕累累,却只惦记着他的苦,他的难,只要他的一滴眼泪,你就可以为那个男子心痛一世吗?
最终的最终,你要的,也只是他,活着——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即使不是为了你,你也满足了吗?只要他好好活着,你就能微笑的面对每一天的太阳,不管,在谁的身边?
不想哭的——他猛的举起袖子遮住了眼睛——程程,程程啊——
振华公司
“西城的那些百姓,暂时安置在我们在虹口买下的那间厂房里,所需物资,一律由振华负责,凡有老人,孩子的家庭要特别注意,水暖设施要保证供应。亨达力公司这几天有一批货要运往武汉,我已经跟丁老板打过招呼了,从他的长三码头走,他会关照的。华隆银行的贷款这几天就到期了,资金调度上,让财务部经理注意一下。库房也该点帐了,阿凯,这件事你跟进一下,尤其是十四号库房——华泰贸易行的那批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滞留了三个月了,到底怎么回事,应该不需要我亲自去办吧?”
“是是是,许先生,我们仓管部会立刻处理的,回头我就给华泰打个电话,看看他们的意思。”部门经理擦着额上的汗,连声应道。
“好了,去吧。”“是。”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傅凯走在最后,“许先生。”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事吗?”文强抽出了一根烟点上。“没什么,我去做事了。”傅凯深深看了他一眼,无声叹息。
文强在走神,每个人都看的出来。虽然他处理起公事依旧冷静犀利,目光如炬。但是当他一静下来,他的恍惚,已经是稍微和他接触过的人都可以感觉的出来的。
他很忙,每一天都有那么多那么多事情要做,可是即使这样,那个身影,依旧会在时间的裂痕里不经意的闪现,让他在陡然间就忘记自己身处何地,要做什么。
这样——是不行的——他何尝不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下辈子?下辈子?真的会有吗?如果有,那我还要,等多久?
无论如何,就给他这样一个心愿吧。让他有力量等,有一个凭借,能——坚持下去——
高府
“程程,今天你该去教堂看那些孩子们吧?”吃早餐的时候,浩文突然问道。
“是啊。好久没去了,最近事情比较多,没顾上他们,也该去看看了。”程程一边帮高母盛粥,一边答道。
“我陪你去。”“啊?”程程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高厚轩发话了:“去,年轻人热心公益是好事,啊。你们以后休息日多去做这些于社会有益的事情,不用总闷在家陪我们这两个老骨头。”
“知道了,爸爸。”
吃完了饭,程程帮忙收拾停当,就与浩文一道出了门。
“今天是什么日子?高大总编竟然有空陪我去教堂了?”程程看着浩文的侧脸,半开玩笑道。
“怎么了?我陪你你不高兴吗?”浩文一边开车,一边笑道。
“当然高兴,但是也有点意外,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
“再忙也不能冷落老婆大人啊,”他扭头看了她一眼,“我是你丈夫,丈夫陪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是,我说不过你,大记者。”程程笑了笑。
“我们也好长时间没出来走走了,一回上海,好像人都变得浮躁了,还记得吗,我们在法国的时候,经常沿着塞纳河散步,喝咖啡,看夕阳。”
“这里毕竟是上海,你以为哪里都可以像巴黎那么浪漫,不食人间烟火的吗?人,终究得活在现实里。”程程仿佛有些感慨。
“怎么,你好像不太怀念在巴黎的日子,”浩文专注的看着前方的路,“我可是日日夜夜都在思念呢。”
“不是不怀念,只是——有的时候怀念是最没有用的东西。还不如不去想了。”
“怎么会没用,我们可以再回去啊。”
“回去?”程程看了他一眼,“什么回去?”
“你忘了吗,我们本来不是都计划好了,要回法国,如果不是报社出了事,我们现在可能已经在红磨坊里喝葡萄酒了。”浩文淡淡的道。“可是当时是为了我的病,现在——”她顿了顿,“再说,爸妈怎么办?”
“算了,到时再说,”浩文突然踩下了刹车,“到了,走吧。”程程看着他,半晌没动。
“走吧,”他微笑道,“去完教堂,我们去四喜楼吃饭,然后去南京路逛逛,到美大百货给你买几件新衣服……反正,今天咱们好好玩玩。”
“好,都听你的。”程程顺从的笑了笑,跟他下了车。
许府
“强哥,今天不用上班吗?”阿娣看着难得在家的文强。
“今天是星期天,最近业务上了轨道,没有之前那么忙了。”文强有些歉意的笑笑“前阵子,委屈你了。”
“没什么的,”阿娣很快的笑了笑“对了强哥,黑子来信了。”
“是吗?”文强意外的笑道“他都会写信了?在哪呢,我看看。”
阿娣从房里拿出了一封薄薄的信笺,“前些天来的,我看你那么忙,就没跟你说。”
信并不长,只有短短的几行,文强很快就读完了,“黑子越来越出息了。”他笑了笑,“看来他们在香港过的挺好的。”
“那还不是你的功劳,要没有你,我们——”阿娣垂下眼睛“强哥,谢谢你。”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文强走到她面前,轻轻扶住她的肩。
“嗯,”阿娣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都是——一家人。”她低声重复着,眼眶微湿。
“好了,过几天有个饭局,你也一起去吧。”“我——我还是不去了——那样的地方,不是我该去的——”她无助的看着文强,“我不去了。”
“别怕,”文强安慰的拍了拍她,”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只是一个家宴,没什么的。待会吃完午饭,我带你去霞飞路挑几件首饰,嗯?”阿娣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正要出门。电话铃突然响起,阿娣连忙接起,“强哥,找你的。”
文强走过来,“阿力?好,我知道了。放心。”放下电话,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叹了口气。
“怎么了?强哥?”“没什么,走吧。”
文强带着阿娣去霞飞路买了首饰,又专程定做了一身礼服。然后在七重天吃了晚餐。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阿娣坐在车上,偷偷的看了一眼文强专注的侧脸,心里充斥着不真实的幸福感——
要是能这样一直下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或者,他们以后,就真的可以这样幸福快乐的过下去——过一辈子——她抓紧了手中的礼品盒,脸上泛起梦幻般的笑意。
车子才驶进院子里,一个人影蓦的从黑暗里窜出来,拦在车前。眼看就要撞上,阿娣吓得失声尖叫,“吱”的一声,车子堪堪停在那个人身前几公分处。
“谁?”文强下了车,沉声问道。阿娣连忙跟了下来。
“高浩文?”看清了来人的脸,文强不禁也有些惊疑。
“你才回来——”浩文衣衫凌乱,不复平日的风度翩翩,连眼睛里都充斥着血丝“你他妈的怎么才回来——”他一个箭步上前,扯住了文强的衣领,“你做的好事,你到底要害程程到什么地步——”
文强瞳孔一凝,用力挣开了他“你把话说清楚,程程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浩文把一张纸条摔到文强面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程程被人劫走了,对方指明是冲着你来的。”
文强展开纸条,迅速的扫过,脸色已经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眼中浓浓的戾气让阿娣忍不住一激灵,看着他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刚刚开始憧憬的幸福又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今天下午,我和程程去卖点东西,刚走出美大百货,就来了一伙人,把程程劫走了,留下一张纸条,要我交给你。”浩文冷然道。
“强哥,到底发生什——”阿娣忍不住问道,话还没说完,只见文强面无表情的重新上了车,摔上车门,绝尘而去。
浩文咬了咬牙,转身欲走,阿娣拦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你——”浩文本能的想拒绝,“求求你——”阿娣哀恳的看着他。浩文看到她的眼神,不知怎的,心突然一软——
同是天涯——沦落人吗?他自嘲的笑了笑,“走吧。”“去哪里?”“先去巡捕房,程程有朋友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