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我选择真相大白(1 / 1)
这个世界如此大,我们在其中走走停停,不知道哪天会遇到一场措手不及。它来时,狂风骤雨,它去时,无声无息。不管怎么样,它总是会来,逃不了,避不开。那么,林潜是沈宛的那场措手不及吧。如果无论怎么挣扎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沈宛还是决定淡然地面对属于她的这场措手不及。至少应该做到明明白白,不再糊里糊涂。
除了提辞呈之外,这也是她出现在许茹画办公室的原因。
办公桌上那颗相思红豆的绿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变黄,那张被许茹画视若珍宝的照片,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但是相框上却落了一层灰尘。沈宛坐在许茹画的对面,仔细地打量着偌大的办公室,其实,除了办公桌上摆放着的些许物什,办公室还是跟黎静在时没有多大差别。
“为了什么要辞职?”许茹画看都没看就将沈宛的辞职信放在一边。
“辞职信里说得很清楚,”沈宛不加思索地回答,好像早就料到了许茹画会有如此反应,“我不是来询问你的意见,只是因为下属对上司的基本职业道德,来通知一下你的。”
“沈宛······”许茹画捏了捏辞职信的一角开口说。
“别说你打算挽留我,”沈宛打断了她的话,“以现在的这种情况,除了别扭和尴尬,我觉得我们俩之间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了。”
许茹画垂下眼帘,掩饰起异样的情绪,抬头时又是另一番表情,她扬了扬下巴满是嘲讽地说:“挽留?沈宛,不得不说你想得可真多,看你有备而来的样子,今天来找我应该不单单只是来提辞职信这么简单吧。”
沈宛脸色变了变,“当然,你一向比我聪明,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那天晚上你说得话,我希望你能全盘告诉我。所有的真相,我觉得我有权知道。”
“你不会想知道真相,因为真相,要么可怕,要么无聊。”许茹画疲惫地往后靠,声音里好像满是回忆的沧桑。
“我想不想是我的决定,无论它是可怕还是无聊,我都选择真相大白。”沈宛的身体向前倾,眼神全都定在许茹画的脸上。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这种事情你不是更应该问当事人么?”许茹画讥笑着,不咸不淡地换了姿势,“我把这背后的事情全都告诉你,我会有什么好处,我能得到什么?估计只会招惹阿潜更恨我······”
“林潜会是你的,”沈宛再次打断她的话,声音里满是决绝,“无论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样的难言之隐,我和他不可能再在一起,永远不会。”
透过办公室的透明玻璃,能够看到外面忙忙碌碌的同事,沈宛突然想起,自己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每天在格子间里穿梭,到头来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此时,流转于她们之间的气氛颇为凝重,安静到能听到许茹画放在办公桌上的欧美范小钟滴滴答答转动的声音。
许茹画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缓缓地开口。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大院里有一群一起长大的小孩,几个男孩彼此都以兄弟想成,其中只有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兄弟。他们是堂兄弟,感情却比亲兄弟还好,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父亲则是亲兄弟。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凑巧,他们俩个的模样也相像到不行。有时候,当弟弟犯错时,哥哥则常常冒充他受罚,代替他参加他不能搞定的长跑,拒绝他不喜欢的女生。我们几个知情的小孩,最喜欢这个替身游戏······那个时候真的很好啊!”
许茹画突然停下,眼神渐渐飘远,毫无焦点地看向窗外。她的嘴边带着回忆里的微笑,让沈宛不禁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快乐的童年。她没有出声催促她,跟着许茹画的眼神向外看去。
落地窗外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寒冬的死寂,灰蒙蒙的天空沉默无语地笼罩开来,呼呼的寒风之中飘荡着肮脏的白色塑料袋,如果塑料袋能够拥有生命,它会不会担忧自己如浮萍般的命运将会飘向何处?
“可是,人为什么要长大呢?长大了会让我们变成痛苦的明白人,明白那些代替不再是一种好玩的游戏,而是一种无可奈何。我都忘了大家是怎么知道的,原来那些代替都是因为他的心脏无法承受剧烈运动,他身体长久以来承受着永远不可能治好的病痛。有时候老天残忍起来,真是毫不留情。突然有一天,他爸妈离了婚,没有了幸福的家庭,自己的爸爸以养病为名把他送回国,一个人凄凄惨惨地住在林家的老宅里。谁也没办法帮他,因为我们都太柔弱,不够胆量,也没有能力······可能是骨子里的血缘关系作祟,只有他,还在坚持着。”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许总,上午的会议还照常进行么?”
许茹画清了清喉咙,想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却发现徒劳无功。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端坐在沙发上的沈宛,简单地说:“推迟到下午吧。”
“后来,你应该知道,他遇见了你。当然,他根本不叫林潜。可能是少年的自卑感吧,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拒绝用自己的身份,却选择用了阿潜的身份。”
沈宛的手指不安的交叉在一起,她艰难地开口说:“那他原本的身份是什么?”
“林沥,他是林潜的堂弟,林家最小的孩子。”许茹画毫不迟疑地回答。
“可是···当年他为什么会不辞而别?”沈宛的声音起了涟漪。
“不辞而别?”许茹画重复着她的话,冷笑一声,“如果阿沥是不辞而别,那你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对他如此念念不忘?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会走得那么匆忙?”
“没有”她回答地干脆而肯定,但是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什么,想要抓住却终究错过。
“找到了与他相匹配的心脏,他为了能以健康的身体出现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不惜冒着手术可能失败的风险,他以为过个半年,他就可以如愿以偿,结果······”
“结果怎么样?林沥他怎么了?”沈宛紧张地指尖发白,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盯着许茹画的眼睛看了几秒,她的表情告诉她,她不像是在说谎,只是第一次从自己的嘴里吐出如此陌生的名字,她还没来得及适应。
许茹画一愣,像是没适应沈宛突然激动起来的情绪,良久都没有回答。久到沈宛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准备出声打断许茹画的思绪,有干涩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溢出。
她的声音平淡无奇,像是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新闻,“结果还能怎样?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么出现在你面前的怎么可能是阿潜?阿沥···阿沥他去世很多年了,他最后的愿望是葬在林家老宅的后院······”
沈宛急促地呼吸着,呆呆地跌坐回沙发上,浑身如筛子般颤抖,嘴唇被亚次咬到发白。尽管许茹画一步一步地说着,她脑中也曾设想过这样的结果。但是,当残忍的事实从许茹画鲜红的嘴唇里说出来,对沈宛而言仍如当头棒喝,让她震惊到晕头转向,心痛不已。
那个叫林沥的苍白少年心里藏着自己,他隐忍,他沉默,他冷漠,他拒绝。他以生命为代价,想要向老天求一个机会。林沥本可以就着原来的轨迹可以活得更久,却因为遇到了沈宛,那脆弱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
她以为他欠她的,那些青涩青春里的疑问,她一定要讨回。后来才知道,从头到尾,她欠他的,是一条命。
所谓的嫌疑犯是伪装,真正的杀人凶手才是现实。
沈宛沉默地捂着脸,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她疲惫地背靠在沙发上,浑身上下没了刚进入办公室的那种执着,像泄了气的皮球,满脸悲伤,却没有眼泪。
许茹画不知道什么时候背过身去,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小小的人影在这个城市里川流不息。而尘世纷扰,却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做林沥的小男孩,苍白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向自己讨要一颗巧克力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茹画转过头,沈宛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她眼睛里的情绪,泄露了藏在心底里的暗涌。
“今天···打扰了···”沈宛说完就径直往外走。
看着沈宛搭在办公室门把上的手,许茹画的眼角漏出一丝狠意。“你不想知道,阿沥是怎么死的?那当然不会是医疗事故。”
许茹画看不见沈宛的表情,但她僵硬的背影给了她莫名的快意,她刻意停了停,才慢悠悠地丢出一颗炸弹。
“我觉得你问阿潜,比较适合,毕竟他才是当事人。”
沈宛紧抿着嘴,此时此刻,痛苦,却又无法言明,仿佛一开口,只能吐出殷虹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