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偷听(1 / 1)
近十几日来,我已习惯了早起,虽然还是很痛苦;也已习惯了给九爷换药,虽然每次都不无例外地沉迷于男色。侍侯九爷比我想象中的要简单,他除了不常笑,话不多,对我的伏侍完全没有挑剔——我知道其实我做得并不好。而且他完全是一个集冷幽默大成于一身的人,常常一句话让我笑得抖啊抖啊,自个却面部肌肉一动不动。这不得不让我想起吴越——他的拿手好戏就是常常讲笑话而面不改色,所以对他竟有了一点亲近感。
偶尔,九爷也会大笑,那常常是我出糗的时候,我对自己已然成为九爷笑料的事实抗拒、无效、接受。被人笑啊笑啊,也就笑习惯了吧!有一两次,吟风看到大笑的九爷竟然面带惊恐,很不能接受的样子,然后无限钦佩地看着我。虽然这是因为我傻…但有人钦佩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吟风说九爷以前并不是这样,这更让我有了一种成就感,甚至,一点小小的欣喜。
“你不觉得九爷是个亲近的人吗?”我坐在床榻上,问红儿。
这日午后,很难得的,至搬到念初院后一直呈“坐月子”状态的九爷竟然动身到明珠阁去了,我指挥着红儿趁这个空当打扫他的“闺房”,扫扫病气吧!并不是我升到了姑娘就开始拿大——而是一直就懒,当然能不做就不做了。
只见红儿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我看着他就害怕。九爷,很难测的。”
“是么?”我站起来,本来也没有要她赞同,我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待我不同的——无关其他,女人的孽根性:虚荣。
我检查了一圈,恩,差不多了吧。想起还有一间小的橱物间在内间,干脆趁今天一起打扫了吧!于是叫红儿把水端到里面擦洗,自己倚在门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午后,饭吃得很饱,渐渐的,我就有了睡意。目光四下打量,有一个红儿已擦拭得很干净的箱子,于是不由就坐上去,靠着墙,强打着精神继续和红儿说着,意识却渐渐模糊。期间,红儿仿佛说她要去换盆水,然后世界就没了声息…
“…皇上震怒,但却如九爷所料的那样,并没有下令追查,只派遣任太医星夜秘密从雍京往鼎阳城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是大少爷的声音,他怎么来了,又来警告我的么?突然,一个激灵,我猛地清醒过来,皇上?追查?他们在说什么?
我慢慢坐正身子,我知道我此刻听到的事关重大,因为平时一旦他们三人在一起,九爷总是不让我在场的。如果我还想过我自己的日子,我就应该走出去,禀告九爷后离开。但脚却象生了根,不愿站起来。是什么让我对九爷的事如此关心?我也不知道。是他对我的亲近?对我一次次的包容?
“皇上就是偏爱五爷,这事儿一扯上五爷就不追查了么?九爷也是他的儿子…”吟风不平的声音响起。
“吟风”,九爷制止的声音,“任太医来了也好,我的伤近一个月来一直没有起色。这样实在无法办皇上交代的事。”
他的伤?天天给他换药的我最清楚,他的伤虽然严重,但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呀?
“那皇上交代的事要缓一缓吗?”大少爷询问的声音。
“也只有如此了。一切等任太医来看后再说吧。”九爷的语气颇有些无奈。
然后没有人再说话,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我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禁暗暗叫苦,这几位大爷到底在干什么?走还是没有走?要是没有走,我怎么出去?打洞么?
“走了么?”九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吟风答到:“走了。”
“出来吧。”
闻听此言,我不仅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还知道它就快跳出来了!被发现了?那我会不会被灭口?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啊!但回想一下他们刚才并没有说什么要谋反之类的事情吧!我听到的不是什么大事啊——最多是吟风对皇上有点不满而已。
“悦儿姑娘,你要在这里坐多久?”我帅帅的大哥,一表人才地单手撑在门框上,皮笑肉不笑地问我。
我讷讷地走到外间,“恩…那个…”
“你们两人下去吧。”两人,哪两个?包不包括我?这句话有歧义嘛,我可不可以装着以为是我,然后跑路?
不过其他人显然不认为这句话存在语法上的致命错误,大少爷和吟风就这么走人了,连衣袖都没有挥一挥。
“过来。”酷酷的声音。
我向前一步,站住。
“不要要我说第二遍。”还是很酷。
所以我很没志气地小跑步到他面前站好,立正。
九爷看着我,好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我,脸不禁有点发烫。看了好一阵,我越发不安,他却叹了一口气,伸手…要打我么?我有点郁闷地想,却不敢动。手落在了我鬓边的乱发上,轻柔地把它们顺到耳朵后面去。我这才想起我刚才可是在里面睡觉呢!头发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忍住想看镜子的冲动,就当在帅哥面前失态一次好了——反正我在他面前失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并不想你知道这些事。太复杂,不适合你。但是今天若是一早就让你出来这场戏就演不成了。”
演戏?演什么戏?演给谁看?
象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九爷接着说到,“红儿是五哥他们的人,我要她以为听到了有价值的东西。”
“红儿?你说她是,奸细?不会的,她10岁进洛府,在洛府已经六年了,她天天和我在一起。”洛悦儿的记忆这样告诉我,我说到。
“她是。别说10岁,更小就作为奸细的人也有。今天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我们说话,上次你在屋里为我换药的时候她就在门外。”
我也想起了上次红儿被问到做什么时曾托名林大娘找我,最后却并没有林大娘什么事。那她真是奸细?那个看来平平常常,待我也算亲切的红儿?她和我年龄相仿,是我在这个时空里最能说话的对象。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为红儿,被人发觉而不自知,更为自己,自己今天既然已经知道了红儿的身份,今后就不能和她没心没肺的聊天了,她不是“我们”的人,所以不值得信任。什么时候我已经把自己看成是九爷一边的人了呢?什么时候有了所谓“洛家人的自觉”?我已经没有那么洒脱了么?
那好吧,既然知道了开始,就应该知道全部。既然已经身处其中,就要明白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我现在也许不懂算计别人——21年的生活过得实在太安逸。但我至少应该知道谁是要算计“我们”的人。
“那五爷就是五王爷吧,他是安排这次袭击的人么?”
“是。近年来,斗争越来越烈,诸皇子为了巩固、壮大自己的力量都喜结交大臣,而这恰恰是父皇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严禁。特别是今年初的时候还下了一道旨,一旦发现有私下结党者,严惩。我与洛家的关系朝中皆知,老五料到虽有圣旨今年我还是会到洛府,毕竟鼎阳城的关系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也知道我必然会秘密出京,而即使遇了袭、受了伤——不管多严重,哪怕危及性命也不敢跟皇上报告。所以安排了伏击。因为洛家防范严密,他们不知道我生死,所以又派人放了一场火。想看看我还在不在,哼!”
“但是还是跟皇上报告了呀,他还给你安排了太医呢。”我疑惑地问到。
“这正是老五这次犯下的致命错误。我这次出京,其实是奉了皇上的密令去调查江州承宣布政使司李向峋贪污一事,由于他在江州的势力太大,所以只能秘密进行。而去江州,鼎阳城是必经之路,我在城外遇袭,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向皇上报告。虽然,皇上并不打算调查…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说到这里,他眼中有一闪即逝的一丝悲伤。我心下黯然:他是一个不受父亲宠爱的孩子么?
“但是无论父皇多么宠爱一个人,也难以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陷害,现在他可以弑兄,那以后难免…一次不查,两次不查,不代表永远放任。我在等,等父皇对他的忍耐与宠爱用尽那天!”他的语气很平静,或者说故作平静,他甚至没有觉察到他的语气下隐藏了一种绝望,是因为知道这样的等待遥遥无期么?
“可也不能老让他来害你啊!”我急切地叫到,心中不平,更是害怕:要是你没有等到那天就死了呢?
他望着我微微地笑了,“你是在担心我吗?”不待我回答,他又说到:“我一向对他防范甚严,他并未能将我怎样。有的几次中毒、遇袭,事前我已知道,只是要做做样子,事态严重了才能向皇上报告啊。何况,这样的事多了,有些事即使不是他做的,我也会让皇上相信是他做的!”最后一句说得决绝而狠毒,我心下恻然:九王爷又哪里是善予之辈?皇家的子孙,或者不要卷入这场争斗,身处其中的,除了死去的都是谋略家了。
“可是这次…”
“这次是个意外。我奉命出京一事本就极为机密,因为是皇上亲自派人安排,没有料到他竟然知道,以至着了道儿,想是他一直在密切留意我的行踪吧!如果我死了,那是他赢了;我没有死,那么这一局他输了。我是奉命出京,才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那你的伤呢?也是骗她的吧。明明已经快好了,你这样说是为了什么事争取时间吗?还是准备偷偷去办什么事?”司马懿装病骗得政敌曹爽放松了警惕最终政变成功——这是我为数不多有关谋略的知识之一。
九爷赞赏地看我一眼,“你还不是太笨嘛!”
我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就不笨,只是从小不用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已。用进废退,要是加以时间和经历,我是个诸葛亮也不一定呢!
“秘密调查李向峋的事,经我遇袭这件事这么一闹,估计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至少五哥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而这个李向峋是十弟、十一弟的人,五哥和他们最近往来密切,未必不卖这个人情给他们。但是皇上交代的事情我不能不办啊!所以…”
“所以你准备偷偷去?”
九爷摇摇头,“我的目标太大,我只能将外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以为我会推迟去江州的时间,其实去的人…”
“吹风!”我叫起来,自从静岚院失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九爷愣了一下,既而点头说到:“悦儿,这些事都不应该是你想的啊!一个人想得太多,总是不快乐的。”
所以你不快乐吗?心眼男?我望着他,今天的九爷在我眼中跟昨天不同了,因为分享,也因为他不愿让我分享的心情。这个人,是真的关心我呢!如果以前我对这位九爷还有着一丝防范,那么此刻已经烟消云散。今天、现在、此刻,我作了一个决定。
“九爷,我很笨,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所以我只能问你。你为什么对我那么亲近,那么照顾?你是不是…”
“喜欢”二字,我终是没有说出口,不是害羞,而是考虑到这个时代男人的承受力:恐怕受不了女子如此的大胆直率——我要为九爷着想嘛!
“这个…我也不知道。”显然是听懂了我意思,他有点窘迫地说。脸有点红呢!我好笑地想。
“悦儿”,九爷突然抓住我的手,语气急切地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在静岚院失火之前?”
我无语地看着他,如果是在我的时代,我会说“老兄,你这样的搭讪方式也太老土了吧!”
见我不出声地望着他,他有些沮丧地说:“我也知道不可能,反正我也无法解释…”
此时的九爷,不再深沉,不再难测,坦率可爱得像个孩子,像——吴越。我有些贪婪地欣赏着,贪婪地想抓住某些东西,但是他却很快地恢复了一贯的神态:“所以,你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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