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情来不自禁(1 / 1)
雪海及笄礼之后,香如镜就要回草原去,他并不想留在这个处处都是他痕迹的祖宅中;香雪河却是要留下的,作为碧玉掌令使,他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柳衍却是要返回昊阳山;柳青梵或者说是君无痕,想到的却是四处游历;风未岚却是留下来了……
因为同一个原因汇集到一起的人,终究因为不同的原因而离去。
雪海站在廊檐边,看着细细密密的雨落下来,整个人沉静无比。似是感受到了来人的气息,她静静的回过头来,美丽的就像一帧图画一般。
“舅舅。”声音清若溅玉,状似冰凌相击,眼眸平和,但风未岚一眼就看到了那清澈眼眸下掩盖的心碎,他心中一恸,他心心念念想要护着的人,终究还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受伤了。
------爱上君家的人,爱上原是绝代无双的人,注定要承受这世间最极致的苦痛。
风未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亮。
------爱上君雾臣,那是他这一生做出最勇敢的决定,那伴随着爱而来的苦楚,他承受的甘之如饴,从未后悔;但是雪海不同,即便知晓,当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的时候,情不由己,他却依旧希望她可以不必承受这爱的苦痛,可是情深清浅是真的半点都不由人,只希望雪海能够从爱的沼泽中挣扎而出。
虽然他知晓这样的愿望终只是奢望,而他却是最没有立场去劝导她的人。
------他自己原也是爱的囚徒。
“你已经决定好了。”风未岚按捺下心中的怜惜,清清淡淡的问道,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陈述。
他穿白色袍服,与雪相比更胜一分,容颜雅致柔和,带着雨的气息微凉的风扬起他的衣袂,似是要飘离这方世界一般,却又像风筝这里始终有一根系着他的线一样,欲离不得,欲留不能,心不得自主。
“是。已经决定好了!”雪海笑,眉眼处三分清浅的笑容如今变成了十分的清冷,便是笑起来,也不见得她是真的开心。
“雪海,不能忘了他么?”风未岚终究是忍不住说了出口,他自己陷在爱的深渊中无力挣扎,却不希望雪海也步他的后尘,他更希望她能从这份无望的感情中脱身,能够幸福舒心的微笑,就像他的妹妹昔日那般得偿所愿的笑,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占尽了一整个季节明媚的春光。
“舅舅,你能忘了君伯伯么?”雪海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底沉郁一片。她没有回答风未岚的话,反而是这样问了一句。
风未岚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望向远处,蒙蒙烟雨,叫人的眼睛都仿佛带上了湿意,要落下泪来一般。
------他能忘记他么?
不能!不能的!要忘早就忘了,但他偏生是这般长情的人,这份感情深厚的叫他自己都觉得害怕。
他活着,即便他无法接受他的感情,是的,是接受,他从来就不信他不知晓他的心意,他原是那样精通人心且睿智无双的人物,但他所求也不过是只要他能看到他就好;他死去,早已一无所有的他在这个世间本也没有什么留恋,但是他要他活着,既然这是他的希望,他又怎么会违背?
他从未违逆过他的意愿,除了爱上他这一件事!
……
“舅舅。”雪海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带着她不自知的忧伤。“我爱他,这是早就刻入灵魂中的偏爱,所以这世间那么多的男男女女,我只瞧见了他一个人,也只愿意为他展颜。”说到这里,她伸手撩了撩被微冷的风吹散的鬓发,举手间是无与伦比的风雅。
“只是这个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也不过是不喜欢我而已。”是了,他知道她喜欢他,却什么也不肯说,便是她曾亲口对他说‘她倾慕他’,也不曾给过她任何的回应,他从来不曾给过她任何的机会,原也不过是她痴缠而已。“这样的道理,我很清楚、明白,但是我终究不是那样爱了不求回报的人,我的付出,是想要回应的,所以我才会那样的挣扎,以致心魔频生,终日不得所安。”
都说人生处世,如处荆棘之中,不动则不伤。如心妄动,则伤其体肤。她爱上了他,如何能心如止水?
“我也曾心灰意冷,可是见到他,这颗心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为他跳动,如业火烧灼,日夜不得停息。”她是那般的爱他,将他放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珍藏,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令她遍体鳞伤。明知他是一团烈火,她依旧做了那只扑火的飞蛾。
“叫我如何能不爱他?”她如何能叫这颗心不在为他跳动?只是她或许真的没有那个勇气再去妄想回报了。
------也许,不求回报,单纯的喜欢他,爱他,她就可以不必如此焦灼了吧!
……
自那一日与风未岚谈过之后,雪海一连几日都不曾看到他了。
其实对于这位舅舅的身份她也很震惊,前未岚太子风怡然,不曾想他竟然能够在风胥然手中活下来,虽然是改名易姓了。
想着母亲与他之间的关系,再想到会和那位胤轩帝可能有的关系,这心情简直是不能更差了。
------天知道她到底有多厌恶胤轩帝那个人。
虽然在看过族中典籍,了解一切的真相以后,她的厌恶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迁怒。
无论是父亲、母亲抑或是君伯伯,他们的结局都是自己选择的,如果他们真的想要逃离,不是她香雪海小觑他,任凭他风胥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留得住他们,不过是他们的决定而已。
关于君无痕,有那样一则天命者的预言在,不是风胥然,也会有其他的君主,不见得会比在北洛更好!
还有,柳衍,师父!可是种种迹象都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两人之间有情,而情爱原是世间最不可捉摸之事,她本就不该就这件事加以苛责。
……
“你已经偷懒很久了。”香雪河旋身一跃,轻轻松松的上了屋顶,站在雪海身边,身姿挺拔如竹,微风吹来,清浅的花草香就迫不及待的逸散开来。微暖的日光下,红衣似火、绝代无双的少年飞扬的神采,滟滟倾城。
雪海仰起头望去,伸手附在额上,发髻上那只琉璃蝴蝶簪,栩栩如生,似要振翅而飞。映入眼中的少年,貌似好女,容光慑人,眼神是那般的清亮,带着旭日初升的勃勃朝气。
雪海缓缓的移开手臂,直直的看向那轮天日,知道眼睛里蓄满泪水才慢慢闭上眼睛。
“能者多劳嘛!”雪海语气是难得的欢畅,只是不知是真心还是假装。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再让爱她的人担心。
“懒得理你,该你处理的已经给你送过去了。”香雪河冷哼一声,虽然她的赞美他很受用,但是原则上的问题可不能放松呢!前几天如果不是看她那样难过,他才不会就那样轻易的放过她呢,明明她才是家主的好么!
“不要啊!”雪海哀叹一声,虽然那是事务不见得有多难,但是太枯燥了,无趣极了。能不能求放过?
------看着香雪河满脸:你再推脱你就死定了的表情,雪海只能认了,谁叫那本就是属于她的责任呢!长大了一点都不好,都不能耍赖了,因为在别人的眼里,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告别来的,我也要离开了。”香雪河眉尖一挑,顿时那种‘我来告诉你,是你的荣幸’的即视感要多强烈就有多强烈,看得雪海想喷他一脸,能不能别这样糟蹋那张脸啊!
“好走,不送!”雪海不爽,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
太气人了好么!那张美丽的叫天下所有女人都自惭形愧的脸,做出那样的表情,虽然看在漂亮脸蛋儿的份上,也别有风情,但能不能不要那样伤眼睛啊。
香雪河看她嫌弃的模样,深感好笑,唇边的笑意渐深,比之青山更妩媚,眉间英气,似松柏挺秀。
笑意渐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要照顾好自己。”然后在她的瞪视中飘然离去。
……
看着香雪河离去的身影,雪海心中暗自升起了淡淡的离愁别绪,又一个亲近的人远去,他们各自肩负着不同的责任,如何能够置之不理?
四下无人,雪海颓然的仰躺在屋顶,天水碧的衣裙铺散,就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看着微醺的日光,眼神空洞,神思恍惚,仿佛灵魂脱离的身体,游离在不知名的地方一样。
……
这一年,雪海十五岁,君无痕十八岁,原是最美好不过的年华,但他们终究都辜负了这样明媚的时光。
------想的太多,顾虑太多,终究不得自由洒脱。
这一年,对于雪海来说,格外的漫长。
她蜗居在祖宅中,如果不是各地汇总而来的信息,她怕是真的要与世隔绝了。
------只是心中的思念似野草般疯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