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鱼雁音尘少(1 / 1)
屋外,风疾雨骤。
抬手将侍候的婢女挥退,缓缓地行至窗边,轻轻地一推,就将窗外的景色全都收入眼底了。
清雅精致的小楼,总是比别处要高出一些,站在这个位置,既不会产生“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也可以将一切都收入眼底,方便随时可以进行调度,所以这个位置刚刚好。
从天上垂下的雨幕将周围的辉煌大气的屋舍都化成了一片模糊的阴影。能清晰看到的就只有小楼前几棵长得宽大叶子的芭蕉,翠绿的叶子在雨水的清洗下更显葱郁。
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腔都是雨水和着泥土的腥气,同样也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气息。似乎将连日来延绵不绝的阴雨天气所带来的郁气都洗淘了个干净。
重新坐回书案前,向砚中加了水,轻轻地捻起墨条,放缓了力道,不急不缓,不急不躁。真真是个顶级的磨练性子的好方法。
看着墨中有了润泽的光彩,突然就想起了那人的眼睛,幽深得全不见底的黑色眸子。只是不知那人现下在做些什么?
随手从放在案上的书中抽出一本,一行一行的看过去,都是以前就已经记住了的,只是也许真的有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吧,每读一遍都会有新的理解,只是心情、环境什么的似乎也能影响到人堆书中字句的理解。真真奇妙。
关山梦魂长,鱼雁音尘少。
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
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信期无望,梦魂返乡。又是离愁别苦。
翻到这一页,修长白皙的手指静静的停在这一行之上。雪海有些忍不住的想笑,她又没有那么多的离愁别苦,哪里需要看这些伤感之词来抒发心中的相思之情。
虽然她的确是牵挂着远在承安京中的师父和青梵,但是绝达不到词中所言的境界。
她的性子,说的好听那是清泠,说的不好听那就是薄情。
习惯了孤单寂寞,也学会了享受孤单寂寞。这小小的离愁又能够在她不大的心里占据多大的地方呢?
不过“鱼雁音尘少”倒是真的,分开之后他们就断了联系。这句写的很好。
承安。
擎云宫,秋肃殿。
小不点的风司冥这是还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样,被青梵轻轻地抱在怀中,不紧。只要风司冥愿意很轻松的就可以挣开。但是,那个很小的明显的可以看出很是骄傲的小皇子,却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静静的,依靠着这在擎云深宫中仅有的难得的温暖。听着少年清朗的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
一个一个的别有生趣的故事,总是有着深深浅浅的道理。
青梵说:不懂,记得就好,以后会慢慢懂得。
所以还是小孩子的风司冥总会认认真真的记住他所说的话。
很多最基本的道理、常识,总会被写进或深奥或浅显的故事或寓言中,很多最基本的道德、审美、价值观念都在故事或寓言中显现。
所以决定了好好教导这个孩子的青梵,讲究为人师者的青梵又怎会放过“讲故事”这样一种重要的教育方法和手段的。
香雪海站在廊下,静看斜风细雨。
香如月从窗中看去,一身素衣,芊芊细致,风尘莫染。与记忆中的人倒有几分相似。记忆中的那个人,在千山万水中独处风流,仅仅是站在山腰,便让山水为之褪色。狭长的眉,睿智的眼,俊逸的容颜,那是无论多久都不会褪色的美丽。
---香如夜。
那一年,举家欢宴,为香雪海的出生而庆贺。
那人一向温言浅笑的假面破天荒的流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从没有那一刻像那一刻如此清晰地知道香如夜爱上了风晨雪---他的妻子。
从没有像那一刻清晰地知道他从来就离她那般遥远。
最初的最初。
她只是分家的一个女孩。纵然才华、手段都与宗家的孩子们一点不差,甚至是强与他们的,但是只她出身分家的这一点就让家族的掌权者不认可她进入家族的核心。
她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
但是那又怎样,她始终都姓香,是断然不会做出对香家不利的事情来,但是,她遇到了他。
那一天,下着蒙蒙的小雨,他就从那蒙蒙烟雨中走出来,一袭浅蓝锦袍,撑着一把墨骨纸伞,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伞上只是浓墨淡彩的浅浅的勾勒了几笔,成就了远离尘嚣的山水美景。
他说:“过来帮我做事吧!”理所当然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心情来。
她想与其一身才华空置,那就跟着他吧。
也让她看看香家所谓的最惊采绝艳的男子到底有多大的胸怀。
与想象中的不同,没有所谓的试探与压制。
他说:香家想要一直矗立不倒,就需要绝对强大的实力,让一切窥伺的宵小只能仰望。
他说:所谓的宗家、分家都姓香,都是香家的人。既然如此为何拒绝分家的人进入家族核心。只要有能力都可以。
他说:家族的制度已经腐朽了,需要从新建立。新生的香家才可以站的更稳。
所以,他给了她与能力相符的权力。
因此她站在了香家最核心的位置。
再回首,当初那个温言浅笑间就让人心折的男子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继承他血脉的女儿:精致绝伦,风采无双。像极了他。
她从来都不明白她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现在已经不需要去想了,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都已经不重要了,想明白了也许痛苦后半生,想不明白也许清醒的思念半生。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培养那个继承了他血脉的女儿成为一个合格的香家家主。
最后看了香雪海一眼,香如月静静地关上了窗户。也将那不知名的浅浅忧伤一起关在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