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情不知所起(1 / 1)
入秋后,C城的清晨总是弥漫着乳白色的雾气,从外面走到室内,发梢上总会沾满露水。
我磨磨蹭蹭到了教室,陈易正在认真地看书,像个小学生一样,把背挺得很直,我想起陈忆梅说的话,忍不住盯着他看。棱角分明的脸,浓眉挺鼻,长得也不娘,只是很白,很瘦,给人清秀的感觉。
陈易忽然看过来,我愣愣地和他对视片刻,心里仿佛漏了一拍,连忙做贼似的转过头装作看风景。
第二节课后近一个小时,是坑爹的广播体操时间,我照例逃掉和张觉几个躲在天台抽烟打牌。
张觉奸笑着问:“和昨天那妞儿进行得顺利不?”
我白了他一眼:“这么蠢,我才不喜欢。“
“那你到底喜欢哪种类型啊,挑挑拣拣,到现在都是光棍,随便泡一个试试呗。”
“你是喜欢感情洁癖还是gay啊?“李子轩笑道。
“靠,我喜欢男人你们还能健全地活到现在啊?”
我吸了口烟,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们觉得陈易像gay吗?陈忆梅是他以前同学,说他是gay。“
几个人先惊讶了会儿,激动地争执起来。
李子轩正儿八经地说:“这是看不出来的,像我,看上去像gay,但比电线杆还直。”
我惨叫一声,一定是想陈易的事想得有点分神,第三把牌竟然也输了。天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连输三次!更惨的是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做庄家连输三次,就得接受惩罚。比如之前我们逼着刘墨去给班主任说一句你是猪吗,李自轩群发短信说自己脑子有病......
看到张觉的样子,我就知道我栽了,当初我出的主意是让他去和隔壁班最胖的满脸青春痘的女生交往一周......
果然,张觉眼睛一眯,笑成了风中的小菊花“我有个办法,喔,也算惩罚了。”他故意放慢语速:“去追陈易。
几个人都对这个主意拍手叫好。
“不行,换一个,两个大老爷们算什么事!”我斩钉截铁道。
张觉奸笑着看着我:“不是想知道他是不是gay嘛?之前我们接受惩罚都是二话不说,轮到你就要耍赖啊?”其他人跟着起哄。
我本能地抵触,但又有些犹豫。
刘墨嚷嚷道:“大不了追到后,兄弟们请你吃顿饭!”
“靠,两顿,妈蛋。”我踩灭烟头,恨恨地说。
如果不是这个赌,我也许永远无法明白我内心深处那些隐晦的念头,永远不会明白我是在用欺负的方式去喜欢,用喜欢的心情去伤害,那些以为的年轻气盛,心浮气躁,也不过是惶惶不安的在乎。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因为他对我的冷漠而气急败坏。
“哪个班的你们是?怎么不去做操?别跑!”巡逻的教导主任大腹便便,自然赶不上我们这群十七八岁的少年,我们推搡着一溜烟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
“报告。”我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交收的周末作业。正好遇见语文老师在批改小测试卷。
“老班,我多少分啊?”
“130,哎,别乱翻。”
“陈易呢?”
“不记得了,反正比你高,喂,别乱翻。”
我找到了陈易和自己的试卷:“你是不是要改完了啊,我把卷子拿走了。”
语文老师无可奈何地瞪我一眼。
我回到教室,吊儿郎当地坐在上位置,然后把试卷扔给陈易。
陈易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自在地说:“顺便拿的。”又补充道:“草稿纸太多了。”
陈易没说什么,他的脸上的伤还没好完,有淡淡的淤青。我想他一定很讨厌我。
要追这样一个人,还是个男生,就算他是gay,也简直太荒唐了!
我脑袋里乱成一团。总不能买一束玫瑰,单膝跪地,跟他说,我们交往吧。想起这个画面,我简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还是先让他不讨厌我吧。
我想我应该对他好些,让他不那么讨厌我。但我又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对他好。既不能像和张觉他们那样喝酒抽打牌,又不能像对女生那样逛街买礼物。
我给他买了瓶云南白药,放他桌子里,又把以前拿的他的卷子啊作业啊上乱涂乱画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涂改好还给他。
他没有问我什么,我很庆幸,也莫名有些尴尬。
我们的关系仍不咸不淡,张觉他们很是着急。
那天下午,陈易照例在第一食堂第三个窗口点了三份菜,然后坐在最外侧靠窗的位置。我发现他一旦养成了某种习惯,便有种莫名的偏执。窗外下起了雨,带来草木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嬉笑打闹的声音模糊成背景,耳边的雨声清晰。
“下雨了,好机会,快,拿着伞,过去,去去去。”张觉坏笑着把我推上前。
我犹豫地靠近,回过头,看见李子轩和张觉笑得前仰后翻的,便愤愤地比了个中指。
陈易在窗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看见我突然出现,微微皱了皱眉。
我只得硬着头皮坐下,解开两颗衬衫衣扣,自言自语“好热。“然后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啊陈易?好巧啊。“
演技拙劣。陈易没说话,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我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知道说啥是好,便也默默吃起饭。
雨越下越大,满耳喧嚣。
陈易偶尔望向窗外,玻璃的反光打在侧脸,白皙得近乎病态。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又想起陈忆梅的话,不经意间,他已经走出了食堂,我匆忙赶上去。
校道上很多刚从食堂出来的学生,都穿着白色的校服,但找到陈易并不难。
他高高瘦瘦的,背很直,没撑伞,走得不慌不忙。我有些紧张地跑上去,用伞遮住陈易。妈蛋,这么高,手好酸。
他看到我,愣了片刻,和他这样对视让我不知所措。
然后他缓缓说道:“左绍年,你大可不必这样......”
我愣了愣。
他又抬起头:“我没有怪过你。”
原来他以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补偿,一切都是出于歉意和愧疚。
我有些庆幸:“你不讨厌我就好。”
“你比我遇到的很多人都好。”
他笑了下,有浅浅的酒窝。我的脸很烫,一半出于羞愧,另一半原因我隐约知道,但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雨很凉,伞很小,挤上来的少年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