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又一笔生意(1 / 1)
银子要来的时候,天皇老子都挡不住。
淮涟一路上都在纠结这十五文钱要怎么花。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可惜银子太少。是买一套衣服,还是到客栈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个温暖安静的觉呢?
这个时候,淮涟已经失去了攒够路费回去见师父的雄心壮志。她混得这么惨,师父会痛心疾首吧……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刚才被那个人嫌弃了呢。她这样想的时候,人却站在了客栈门前。
寒冷的空气里飘来饭菜的香味。
民以食为天。淮涟选择了客栈。
十五文钱只能睡下等房一晚,但是有一餐饭免费,还可以洗个热水澡。
淮涟其实不用吃饭,吃了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她没有味觉。但她喜欢吃人间的食物,没有味觉,却还可以感觉到温温热热。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就没有别的了,连凳子也没有。伙计抬来热水,搁在门口,淮涟只能自食其力,把热水搬进来。
她已经好久没有清洗自己了。
冻得发硬的头发被热水泡软,水草一样游荡在木桶里。淮涟抬起头,微微眯眼,很舒适的样子。外面依旧飘着雪花,而房间里被热水熏得温暖。
到处是雾气,但随着时间流逝,也渐渐散了。
淮涟这个穷人,还得用自己的洗澡水洗换下来的衣袍。她披着洗干净的头发,身上只穿着内衫,将已经洗得褪色的衣袍丢到水里,开始揉搓。
淮涟将衣袍拧干,晾在床架上,然后将水桶拎到门口。关上门后,她倒在床上,开始难得的温暖睡眠。
等到了明天,她又要沦为穷光蛋了。
***
早晨,淮涟从客栈里走出来,外面的风雪已经小了很多,但天气依旧很冷。
她摸了摸变得空荡荡的葫芦,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到魂魄。如果没有收入,就意味着今晚她只能露宿野外了。淮涟望着遥远的山头,她修习收魂术的地方离这个地方很远很远,她也不太可能再回去了。
在白衣飘飘的师傅面前,她不想丢脸啊。
大街上积着白雪,零星的雪花就像一朵朵细小的白花,纷纷洒洒。有人坐在窗前看雪,但很少有人在街道上走动。这样的天气,也确实不适合出来。淮涟低着头,一边踢着雪,一边朝着河边走去。
街上只有一辆马车,车轮辘辘作响,赶马车的在车顶上挂了一盏白灯笼,意味这是送葬的马车。窗户里时而洒出一些纸钱。
是昨夜骑马坠入冰河的外乡人的家人。他们要运送尸体回家乡。
淮涟转过头,看着马车与自己擦身而过。车窗里隐隐露出一张脸,很年轻的女孩,带着泪,眼神悲伤而愤恨。寒冷的风吹起纱帘,里面的情形一晃而过。她望着马车渐渐远走,那女孩的脸还浮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脚尖传来彻骨的寒冷,她低下头,只见自己的鞋子竟然被冻裂了!
呜呜……她蹲下来模仿她师父忧郁的神情,一边哀悼一边抚摸着自己剩下的唯一一双鞋子。早知道,昨天就不用十五文钱睡觉了,世事果真难料啊。
正在无限感慨中,她腰间的葫芦忽然微微颤抖,又有生意来了吗?她眼睛一亮,马上跳起来,踢踏着裂出一条缝的鞋子朝感应强烈的方向跑去,不顾风中凌乱的狼狈样。
马车里,女孩抱着早已冰凉的尸体,她脸上还带着泪痕,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坐在她旁边的是个有些显老的妇人,“小姐,要是想哭,就哭吧。”等到了家中,再哭就不合适了。
“他是冤死的。”黄萱儿冷冷地说道,手紧紧抓着坐垫,“一定是她害了他。”
“小姐,没有凭据的事,可不要瞎说。”妇人慌得俯身,“天哥儿人这么好,谁会害他?”
女孩恼怒地回瞪她,“天哥就是人太好了,才有人害他!”
马车越驶越远,渐渐离了小镇。淮涟追了几步,只能停下来。她腰间的葫芦也安静了下来。出了这座小镇,她就管不到了。
但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徘徊在淮涟心间。
小镇河边,那个人还坐在雪地上。炉火已经熄灭,酒坛里的酒也喝光了。他就这样坐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上,微微闭眼。旁边还有个少女坐在河边石头上,她手里握着通体幽碧的笛子,正垂眉吹奏。
远远望去,两个人很悠闲的样子。
淮涟刚想越过冰河,那个人睁开眼,淡定地看着她,彼此隔着一定距离,但是他的话还是让淮涟清楚地听到了,“过这条河,需要一两银子。”
淮涟转过头,瞪着他,“这条河又不是你的……”终究不敢大声地说出来,但即便如此小声地嘟囔,他还是听到了。
“这条河虽然不是我的,却归我管。”他从雪地上站起来,步子慢悠悠地朝她走去,一边说道,“你要过河也容易,有银子就可以。”
淮涟很憋屈,“我可以赊账吗?”她的生意可是在对面城镇里。
他斜眼看她,“不行。穷人没有赊账的权利。”
淮涟身上穿着破烂的衣袍,脚上是薄底的布鞋,现在站在雪地上,已经沾湿了鞋袜,看上去就很冷的样子。她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穷寒。他心里忽然有点不忍。
后面的少女笛子慢慢走过来,她身上的锦衣有雪白的狐毛,青丝垂腰,脸色红润。一比较,淮涟更加相形见绌。少女俏生生地立在一旁,眼睛一直盯着淮涟看。她心里不是不惊诧的,这就是王中意的下一任女祭司吗?
淮涟的才华,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镇,完全得不到施展。
他看到笛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淮涟,忽然有种自己珍藏许久的宝物被人觊觎的感觉。尽管这个宝物在他手上也得不到任何怜惜。他只会压榨她的血汗钱。
三个人都觉得对方古怪,几乎静默了一秒,笛子才反应过来,她刚想上前跟淮涟说话,一道无形的力量忽然将她往后拉,她动不了,转头看向身侧的柳三水,他刚刚将手放下。笛子发现自己连口也开不了了。
淮涟看过来,她不认识这个少女,见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自己,以为她是个哑女,被这个人欺负了。但她也没有力量搭救她,只好对他说道,“如果您不让我过河,那我先走了。”
她踩着积雪,转身往小镇走回去。
笛子想不到她这么容易就妥协了,等柳三水解了禁,她立刻拿起笛子,一脸戒备地看着他,“柳少爷,平时你没少欺负她吧。她今日如此落魄,却总有一日会是人上之人,到时可就轮到你了。”
柳三水双手环胸,看着前面的冰河,面上的神色难得肃穆,“以后,你们不要替她算命了。”
“我们可不是算命先生。”少女见他竟用“算命”二字来形容他们的法术,心里难免气愤,“如今虽然天下太平,但巫行天下,鬼族泛滥,一旦平衡被打破,天下大乱不过一夕之间,到时你这个在鬼族做生意的流族人也难逃此劫。”她一直在试图让他有民族归属感。
但显然这反而更加让他感觉厌恶,柳三水冷淡地说道,“流族的命运掌握在你们这些巫师手里,它能够兴衰,是因为你们,它的衰落,势必也是因为你们。现在这种情形下,你们不但不急流勇退,反而愈加干涉,弄得流族宫廷乌烟瘴气,天下大乱,也是在意料之中。”
笛子越听越愤怒,面前这个人不过是一介商贾,竟在这里口出狂言,“若没有我们在宫廷帮扶,年轻的王又如何驾驭得了天下权杖!”
“你既然如此说,今日又为何跋山涉水来到这个偏远小镇,寻找你们所说的命定之人?淮涟她不过是个刚学艺下山的收魂者,你们让她捉捉小鬼尚可,现在却想给她权力与地位,去帮你们应付即将到来的大劫。这样举动,不可谓不是居心叵测,你们不过是一心想找个替死鬼罢了。”柳三水难得一口气讲得如此多的话,笛子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似乎被他一语道尽了他们的阴谋。
“将来若是成功了,自然是你们伯乐相马,慧眼识珠,若是失败了,所有罪责岂不是让淮涟一人承担?”事情尚未发生,柳三水却已经看到了结果。
笛子哑然失色,良久才反应过来,“你的法术之高,竟不在白塔长老之下。只是她的命格,注定如此。”
“这也不足以成为你们谋权私利的理由。”黑袍男子面色冷凝,望着隐隐浮动的冰河,“我早已说过,我定会倾尽全力护她。你们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
“人的命格,又岂是你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笛子见他气势决然,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然。“我不会向她提及入京之事,以后全看天意。”
天意,她相信,早已掌握在白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