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夜已深。

殷晚澜坐在窗边浅酌一樽薄酒，出神地看着天上一轮皎月。

从她十三岁当上殷氏族长起，在江陵城里呼风唤雨，睥睨一切，想过千万种未来生活的样子，却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这简陋的蒙古营帐，会是她最后的归宿。

“何处金屋可藏娇，共饮沉默与喧嚣，青山依旧仰天阙，绿水已隔一梦遥……”

从此，只能在梦中相见了罢。

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之声，她警觉地回过头，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手中的玉杯“砰”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澜儿……”

她跌坐在榻上，以为是喝醉出现的幻影，竟不敢靠近，生怕被失望撕扯得粉身碎骨。

那人越走越近，伸出的双臂眼看就要碰到她，她惊慌失措地大叫：“别过来，别靠近我！你是假的，假的……”

她不断挣扎，周身却忽然温暖起来，然后怀抱愈缩愈紧，直至她的额头抵到了他的下巴，被胡子扎得刺痛。

“澜儿，你看着我，我是真的。”

卫潇见她这副模样，心像被撕裂了一般，连忙握住她的手，慢慢覆上自己的脸，再是鼻子、嘴巴、喉咙……一路向下，直到心脏。

殷晚澜感受着手心的震感，一下又一下，有力地鼓动着，还有那隔着衣裳传来的温度和气味，突然间意识到，他是真的……卫潇是真的……

他来了，就在她的眼前。

一瞬间，潸然泪下。

卫潇吻去她的泪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连声道：“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她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双手有些颤抖，似乎看见许多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滑落在她的衣襟，然后染了卫潇一身。

对了，她是身负数条人命的殷晚澜，不再是善良宽容的少女晚澜了。

卫潇不会接受这样的她。

她缓慢却不舍地推开卫潇，断续地说：“你可知道，我这双手……染了多少人的血……我不能……”

话未说完，她已被卫潇再次扯进了怀抱，用力到几乎勒断了腰，骨头生疼。

“母亲说，你既答应了她回家，就不能食言。”

殷晚澜一怔，缓缓合上了双眼，泪却更加汹涌。

卫潇心底早将殷氏庶族千刀万剐，恨不能替她手刃仇人，她便不会有今日之忧。这颗七窍玲珑心，当真叫他疼到了心坎里。

“我们回扬州，回卫府，好不好？”

如同当日问她愿不愿嫁他一般，她的回答再无犹疑。

“好。”

当夜，一声巨响之后，蒙古大营接连失火，映红了江陵城外半边天，直至天亮才归于静寂，而之前投帐的殷氏族长却失去了踪影。

有人说，她本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去的，已经死在大火中，也有人说，见到一双黑影从营帐中跃出，划过天幕连奔数里，定是有人救走了她。

不管是哪种说法，随着时间的游移，最后都成了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曾经众人羡慕无比的殷氏晚澜，消失在这乱世之中，再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