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攻不了受(1 / 1)
此刻是五六月的日子,天大多热透了,普陵城城内的东岭街上看不到半点人影,只有一座府邸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
王府的府邸,说不大却也不小,琉璃砖瓦,青石白墙,木材用的是最好的木料,连门前的石阶,也是用昂贵的石块打磨而成。府邸院子里还种着大_片凤尾竹,竹林下一袭竹桌,并无座椅,只两团坐垫。
竹桌旁两人相对而坐。
王琛,字义之,在朝中任中书侍郎,是正二品的官员。
竹影深深,王琛盘膝坐于木色垫上,眉如青山黛,眼似秋波横,深绿色的直裰整洁干净,腰间的黑金圆玉丝绦直垂于地,轻罩着一件浅绿蚕丝半臂衫,白_皙的脸庞隐于竹子的阴影中。他此刻正冲茶待客,热水碰到清冷的杯壁,袅袅白雾顿然腾起,将他细碎的眸子染上了一片朦胧烟雨色。那一瞬他睫长轻敛,手端着茶壶起落三次,倏一抬眸,杯中茶香徐徐、茶水清澈,却也不及他眸中那七分温和。
王琛伸手,将茶轻轻放在顾孟平的面前,温温一笑,含_着无尽风情,“请。”
顾孟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身上的朝服在阳光下泛出温和之色。他眉如长剑,目光凛冽,面色刚毅冷峻,只面对王琛时才露出一丝和气,“却还是义之泡的茶香醇。”
王琛缓缓一笑,“顾兄谬赞了。”
顾孟平晃了晃手中的茶水,目光平静,以彰显自己昔日里的沉稳老辣,缓慢道:“皇上此举,不得众臣之心。”
陈国早年鼎盛,而今由盛入衰,皇帝被刺客杀死在宫中,不过十四岁的小皇帝陈麒丰登基为皇。却也不知陈麒丰发了何等毛病,下令让王琛禁闭府中不得外出,还停了他的职务,若是登基要以儆效尤,也当杀了才是。
“皇上尚还年幼,有些许处事不当,不妨事的。”王琛闻言却是敛眸微笑,温和的笑意让他看来整个人如沐春风,和光同尘。
顾孟平略微有些怔了的看着他,突的想起了两人初遇,王琛一身白衣,年少风流,在江山楼以一记剑招惊艳四座,那惊才绝艳的无上风采,却也不知让多少女子暗自迷恋,连他……
王琛见他呆住,不免一愣,长眉微微皱起,“顾兄?”
顾孟平忙端起茶抿了一口,掩住眼中神色,语气仍是从容不迫,“无妨,有些走神。”他眼睛稍微撇了撇桌上静置着的青色书柬,顿了顿,“这是……?”
“皇上年幼,尚有许多行为不正,我写了七条谏言,你且看看。”王琛放下白玉茶杯,捻起书柬递给顾孟平,修长好看的手被阳光照出温润白玉色。
顾孟平伸手接过,将书柬翻开,粗粗扫了几眼,很快抬起头来,“义之,你不便出府,我帮你将此书柬呈给皇上,如何?”
王琛闻言,欣然同意。
顾孟平在王府喝了几杯茶,又同王琛闲聊一二,最后说了今夜再来与他一醉方休后,便拿着书柬离去了。
王府外的东岭街很冷清,顾孟平来时并无坐马车,便沿街走路回去。
顾孟平此刻神情却没了面对王琛时的和气,而是冷冷的。等走到街边一处杂草处,他停了下来,拿出火折子晃了晃,将手里的书柬点燃。
燃烧的火焰将书柬烧得只剩一半,顾孟平手略微一松,书柬落到地上,上面跳动着的火焰印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待到书柬被烧剩一堆黑灰,顾孟平随便一踢,将这些灰踢进杂草里。随之他负手继续往前走,脸色冷冽。突的前方迎面走来一名侍卫统领,见到顾孟平,当即快步走上前,“顾……顾大人……皇上……皇上请……您到宫中一趟。”
“历大人来得正好。”顾孟平凉凉的睨了他一眼,“麻烦历大人在王府周围安排些侍卫,勿让可疑人物进入,最重要的是——勿要让王大人出府。”
“这……”历木宁张了张嘴,本想拒绝,突的想起这人在朝中可是个不安生的主——身为刑部尚书,审问犯人之时,无所不用其极。记得有次有人惹了他,当夜被人告之贪赃枉法,送到了顾孟平手上,次日那人,却似生生被人剥了层皮。而今除了皇上,朝中却是没人不怕他的——一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了。
“如果王大人问了起来,便说是皇上的命令。”顾孟平见他满脸犹豫,只是微微一笑,“大人可懂?”
历木宁被他一笑骇得失了脸色,忙道:“懂懂懂!!”
顾孟平又道麻烦,历木宁连称不敢,急速离去。而后顾孟平整了整衣襟,改了道往皇宫走去。
皇宫一如既往的金碧堂皇,走廊上有漆雕,宝物瑰丽。
顾孟平进宫后,在殿外候了一会,陈麒丰才让苏公公宣他进来。
陈麒丰黄袍加冠,坐在龙椅上,虽年龄不过十四,却也自有一股尊贵威严之气。
顾孟平进殿后伏跪于地,“微臣叩见皇上。”
“顾卿平身。”陈麒丰道。
“谢皇上。”顾孟平淡淡道,起身之时微微颔首,却不去看坐在皇位上的陈麒丰。
陈麒丰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孟平,见他微微颔首,脸上表情却并不怎么恭敬,而是带着丝丝冷冽。便不由得想起了被自己禁闭府中,做派一向温和的王琛,有些恼的皱了皱眉,“找顾卿来,乃有事同顾卿商量。”
顾孟平颔首,“臣洗耳恭听。”
“我国气势颓弱,萧国使者道他们已备兵要攻打我国,又道萧国太子仰慕王大人许久,只要朕将王卿送去,他们便撤兵,且永不侵犯。”陈麒丰顿了顿,“顾卿以为如何?”
顾孟平脸上平平静静什么都没露出来,“皇上便是因此而将王大人囚于府内?”
“却也不是……”陈麒丰一手支额,一手在椅把上轻轻敲着,“王卿大才,性子温和,有如谦谦君子,怎甘做他人身下之物。”
顾孟平略一挑眉,拢在袖内的左手拇指摩挲着自己冰凉的指尖,“皇上打算如何?”
“……”陈麒丰一阵沉默,忽的一声轻笑,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可忤逆的威严,“顾卿向来计多,怎样才可让他到得萧国之时,乖乖听话?”
“要让人乖乖听话,当是先毁掉此人。”顾孟平踱了几步,随即抬起头来,目光冷冷,似一条嗜血的毒蛇,“而要毁掉一个文人傲骨,却只需用最下_流的方法。”
“哦?”陈麒丰先是疑惑,突然明白过来,饶有兴趣的泛起一丝邪笑,“甚合朕意”突的他顿了顿,“只是……听坊间传闻,王卿武功不弱。”
顾孟平站定,微微颔首,“药——皇上敬酒,臣子岂有不喝之理。”
陈麒丰闻言微笑,“顾卿之言,当解朕惑,传言卿沉稳老练,果真不负盛名。”
“小计拙劣,承蒙皇上谬赞。”
陈麒丰从座位上下来,走到顾孟平面前,他比他矮了一个头,背脊却挺得比他直,“王卿文武双绝,生得也是一副柔情媚骨,自江山楼一事,更让人觉得‘第一美人’之称非他莫属。而今天下不知多少女子为之倾慕,连些许男子也……”他顿了顿,“却不知顾卿可也动了心?”
顾孟平略一颔首,眸子微垂,却道:“臣不敢。”
“哦?却也有顾卿不敢之事?”陈麒丰在他身边绕了一圈,伸手一挑他的下巴,暧昧非凡,“不知可有人说,顾卿之貌,比之王卿也能不落下风?”
顾孟平脸色平静,“请皇上自重。”
陈麒丰年纪虽小,却自带着一股皇家的霸气,那手在顾孟平脸上蹭了一下,当即收回,“哈哈”一声恣意大笑,拂袖而去。
顾孟平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忽的长长吁出一口气,目光冷冷的看着陈麒丰离去的方向,嘴里发出“呵”的冷笑。
即便陈麒丰不碰王琛,他也是要杀他的。
顾孟平抬头瞧了瞧殿上宝座。得到这个位置,可以让他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他顿了顿,随即出了宫殿,在路上又遇到了历木宁,当即朝他一笑。
历木宁又是被这一笑骇得失了脸色,心中嘀咕两声走上前来,战战兢兢的问:“顾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顾孟平看着自己的指尖,习惯性的两指摩挲了一下,“萧国使者要皇上交出王大人,否则起兵,皇上仁爱,惜王卿大才,不欲交出。我恐皇城近日有所安危,望历大人能多派些官兵,守得皇城上下安全。”
“这……此等大事……得同禁卫军商量一下……”历木宁满头冷汗。
“还有王府一事,只望其他人等都不得靠近,包括皇上的人。”顾孟平微微一笑,道:“劳烦历大人了。”
“皇上……的人……那个……”历木宁仍是满头冷汗,见顾孟平一笑,忙道:“不敢……不敢,那我便先走了……那个……顾大人请。”
顾孟平颔首微笑,表情平静,看也不看历木宁便回了府。
当夜,王府。
顾孟平提了两坛好酒,同王琛坐在白日里的凤尾竹林下。竹子上挂着几盏灯笼,照出一方天地,两人对月饮酒,偶尔闲谈一二,却也惬意。
顾孟平端着酒樽,沉吟一二,终是开口,“义之,近日宫中不太平,若是皇上宣你进宫,切莫前去。”
王琛本在温酒,闻言抬头,略微一笑,“皇上召见,王琛岂有不见之理。”
顾孟平平平静静的看着他,“朝堂宫中手段大多恶劣,你本不适官场,便不要搅进这浑水中来。”
“我有如此不济?”王琛饮了一杯温酒,脸色微见酡_红,犹如明珠生晕。
顾孟平盯着他,认真点头,“自然。”
王琛一笑,本想说些什么,忽的手肘抵桌支额,眼眸微微垂着,脸色酡_红,嘴里呵出一口酒气,气吐如兰。
顾孟平见此略微一顿,目光平静,微微笑道:“义之仍是这般不胜酒力。”
王琛仍然温笑,似醉非醉。顾孟平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将酒樽放下。两人之间一再饮酒,却也不说话了。
过了半响,那两坛酒已然见底,王琛早醉了过去,顾孟平脸色虽然见红,却神智清醒。他看了王琛一眼,将其打横抱起,手指微微触及到他细腻温润的指尖,略微一顿。
顾孟平心中心思百转千回,终什么也没做,只将人抱回房间床榻。
王琛房间布置略微简洁,桌上有未看完的书籍,顾孟平燃了灯坐在桌子旁,翻看了几页,突然将目光移到房间墙上——那里挂着一把剑。
此剑剑柄雕有睚眦,剑鞘上刻有繁密的花纹,他拿下拔_出一看,那露出的一小节剑身玄铁而制,如一泓碧水,剑锋锋利,吹毛断发,乃一柄好剑。
只可惜此剑虽被人擦拭得干干净净,却也看出执剑之人已很久不用剑了。
顾孟平看了床_上人一眼,摸了摸剑身,依稀能忆起他年少执剑的风采,随即便缓缓笑了一下,将剑挂回墙上。
他吹灭了灯火,又看了床_上人一眼,慢慢的退出房间,关了房门。
床_上人眼睛闭着,睫毛长长,忽的一颤。
王琛慢慢睁开了眼,脸色酡_红,目光不甚清醒,却仍见往日里的一派温和。他起身在床边坐了有一会,才站起走到那挂剑的墙边,似有些迷茫自己藏于衣柜里的剑怎么挂在了墙上,便将那剑取下。
长剑剑鞘通体冰凉,被他手握得生了热度,他拔剑而出,却见那柄吹毛断发的长剑只余一半,却是折了。
他目光温和的看着手中的剑,随之将剑又搁于衣柜里。之后他便坐到桌子旁,燃起了青灯,但见一室灯火明亮,他缓缓支额,眼睛微闭,慢慢的睡去了。
次日午时,褚武门按照历木宁的要求正守着王府四周,东岭街一如既往的冷清,他正抱臂环顾四周,却见苏公公缓步前来,顿了顿,朗声道:“见过公公。”
苏公公疑惑的瞧了他一眼,尖声尖气的说:“老臣奉皇上口谕,宣王琛进宫。”
褚武门闻言,也是疑惑的看了苏公公一眼,“圣上不是有口谕,除顾大人外,其他人等不得进府么?”
苏公公听到这话,愈发疑惑,深深皱眉,“褚卫听谁说的?”
褚武门顿了顿,正要开口,却听有人在他身后温声道:“皇上传唤,王琛不敢不见。”
褚武门当即回过头去,王府门口站着一人,那人对他温和一笑,面如冠玉,眉目如画,身上一身白衣合着金丝腰带,配着一条白玉长穗。他白_皙如玉的手搭在漆黑的府门上,越发显得白,午时阳光照在他脸上,便显得这人灿灿生辉。褚武门呆了呆,忙跪于地,“见过王大人。”
“无须多礼。”王琛缓缓一笑,见他起身,便踏出府门,对着苏公公道:“公公请吧。”
苏公公略一躬身,在前带路。
褚武门在旁看两人走远,招来一名侍卫,在其耳边低语“去告知历大人,说王大人跟苏公公走了。”,那人立马应了一声,掉头就跑。
这边两人抵达皇宫,苏公公带着王琛去了偏殿暖阁,陈麒丰一身黄袍,坐于榻上,榻中有小炕桌,桌上有酒。两人上前,苏公公尖声说了一声“王琛到——”
王琛见到陈麒丰,一撩衣裳下摆,跪了下去,“草民王琛参见皇上。”他已被革职,自然不能自称臣子,却也是他来时没穿朝服的原因。
苏公公说了一声便退了下去,陈麒丰当即扶他起来,顿了一顿,“这几日,委屈王卿了。”
王琛颔首温笑,“王琛岂敢委屈。”
陈麒丰略微一笑,引王琛往榻上坐。
王琛谦言两句,坐于榻上。陈麒丰提起酒壶,往酒樽内倒酒,“萧国太子要朕交出王卿,王卿之才,怎能成送人之物?朕不得已出此下策,望卿莫怪。”
“王琛出身卑微,全得太上皇赏识,此间恩情,没齿难忘,怎有怪罪皇上之心。”
陈麒丰闻言嘴角一勾,举樽向王琛敬酒,王琛敛眸微笑,一饮而尽。
此酒却比之外面的酒还要辣,王琛一樽酒落肚,当即咳了一声,脸颊泛红,生了酒晕。
陈麒丰左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王卿酒量不好?”
王琛也不知为何这酒一落肚便头昏眼花,浑身发热,似隐隐有不好的猜测,他胡乱一笑,只手支额,满头大汗,脸色越发红_润,而此景落在陈麒丰眼中,却显出娇艳欲滴的姿色。
陈麒丰忍不住颇为诧异的瞧了瞧杯中的酒,不曾想顾孟平给他的药,药性却如此之猛。
再一看王琛,他已然整个人半靠在榻上,嘴唇轻_咬,扯着衣襟微微喘息。陈麒丰心思一动,忍不住大笑,扑上前去,伸手磨蹭着他光滑的下巴,越发得意。
王琛神智却还清醒,当即一把推开他,从榻上就地滚了下去,“碰”一声后脑勺撞到桌角,后脑疼痛,他下意识便爬起来想要逃。
他却只跑了几步,便踉跄一下,整个人软倒在地,脸色仍红_润非凡,目中神色从惶恐到渐渐迷乱。随即他嘴一动,血液从他口中沿嘴角流下,那瞬间的迷乱渐隐而去。
陈麒丰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王琛声音嘶哑,不复往日醇和,“皇上……请自重……”
“自重?”陈麒丰已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当下一笑,蹲下去就要扒_开王琛的衣裳,“美人在侧,怎自持得了?”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又是一阵笑,“顾卿不仅法子好,却连药也好。”
王琛迷茫的睁着眼,挣了一下,却被陈麒丰一把摁住,解了腰带。他全身发烫,手指颤抖着,心中思绪万千,汇聚于清晰的脑海之中,随即他眸子微垂,却是什么都变了。
突的,暖阁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王琛眼睫毛略微一颤,前方便飞出一沫血花。
顾孟平手持长剑,直接一剑抹了陈麒丰的脖子。他身上的朝服被溅上了几滴血液,却仍面无表情的看着陈麒丰倒下,在血泊中挣扎了好一会,才不甘心的瞪眼死去。
王琛微微眯眼,挣扎起身,声音嘶哑、低沉对顾孟平说:“解药……”
顾孟平则一脸平静的看着地上的王琛,忽的一笑,长剑一甩,俯下_身去脱他的衣服,“没有。”
“顾、孟、平!”王琛满脸发红,一个大男人像小兔子一般在顾孟平手下挣扎,当顾孟平手触到他肩膀时,王琛一巴掌甩了过去。
顾孟平冷冷的看着他,“此药溶血,不入经脉,除了男女之事,连内力都逼不出来。”他牢牢捆住王琛就要吻下,却又被他甩了一巴掌,“你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做出这等荒唐龌蹉之事!”
顾孟平顿了顿,摸_摸脸颊,王琛口中不断流出鲜血,然后一把抓_住他之前扔掉的长剑,在手臂上划开几道口子。
那伤口很深,几可见骨,血液长流不止。顾孟平猛扑上前,一把抓_住他的手,撕开他的衣裳,撕出一条长布,忙替他包扎止血。王琛身子顿了顿,似在思虑些什么,眼睛却猛地阖上,脸上红_润褪去,只余一片苍白。
顾孟平往他口中塞了一颗药,替他包扎好伤口后,在血泊中静跪了好一会,拿起长剑往自己脖子蹭了一下,划出一小道浅浅的血痕,往外喊道:“来人呐——”随即他扬手一挥,将暖阁的窗户打破,抱起王琛。
苏公公本在外头候着,突然听见顾孟平喊人,又听暖阁窗户破开的声音,心下暗道不妙,立马叫上了禁卫军冲进了暖阁里。
他始一进来,便看见满地的鲜血,顾孟平抱着满身鲜血的王琛直直的站在那里,一旁陈麒丰倒在血泊中,立即哀嚎一声:“皇上!!!”
历大人同禁卫军进来,也是看到了其中的惨状,眼角悄悄的瞧了顾孟平一眼,额上开始冒汗。
苏公公老泪纵横,厉声问顾孟平,“这是怎么回事?!”
顾孟平神色仍是平静,缓缓道:“前几日,我得知萧国密谋,要夺王琛杀皇上,便下令让历大人不让王大人出府。今日得知王大人被召到宫中,心知不妙,赶来之时已晚了一步,皇上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那刺客扛着王大人就要走,我同他过了几招。那人委实厉害,好在公公即使赶来,否则此处便要多一条人命了。”
苏公公眼神犀利的看着顾孟平,瞧见他脖子上的伤才顿了顿,“王大人不是文武双绝么,怎连一名刺客都打不过?”
顾孟平神色平静,目光冷冷,“酒中有毒。”突的他转向历木宁,微微一笑,“历大人,王大人受了些伤,虽不致命,却也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能否劳烦你送王大人平安回府?”
历木宁忙点头,叫了自己两名手下就从顾孟平手上接过王琛,又听顾孟平道:“记得找名郎中,好生照顾着。”
历木宁使劲点头,和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度的退下了。
苏公公却是在两人对话之际,将陈麒丰的遗体从血泊里抱起,用手合上他死也不愿闭上的双目。顾孟平在旁道:“承蒙皇上赏识,弥留之际委以重任,望公公昭告天下,皇上传位,孟平幸不辱命。”
“此事……再议。”苏公公就待走出暖阁,突的有大臣跑了进来,一脸惶恐的看着房中几人以及陈麒丰的尸体,“不好!大事不好!九州各国起兵,要攻打我国,皇上他……他……?”
苏公公身子一顿,转过头去看顾孟平,却见他目光平静,不露丝毫惊慌之色,疲惫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这位在宫中呆了十几年的老太监次日便拟旨昭告天下,皇上退位,以来安定战乱之时的民心,随后向顾孟平请辞,告老还乡。
不过数日,九州兵荒马乱,战火连天。
而王府周遭一如往常平静,护卫比以往加多。
历木宁正百无聊赖的坐在王琛的房间里,夜郎中如前几日一样前来复诊。王琛拥被而坐,眼帘低垂,似在沉思,伸着手让夜郎中号脉。
他歇了些日子,身子并无大碍,手臂上的伤也已开始愈合。夜郎中把完脉,年轻的脸上露出笑意,“王大人手上之伤已无大碍,只待愈合落痂便能碰水。”
王琛当即抬眸对其温温一笑,夜郎中见此身心舒畅,颔首退至桌旁,重新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历木宁派人去抓药。
历木宁刚一出门,顿了顿正想回身问药材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一些是要生的还是熟的,骤然听见内头夜郎中低声说了句“除非死了,否则这世上又怎会有安稳无事的退隐呢?”
历木宁听得满是茫然,遂掉头去叫了人去抓药,回来之时夜郎中已然走了,抬眼便看见王琛要下床,当即跑上去,“王大人,不可下床,万万不可!”
王琛忍不住道:“我伤的不是脚。”
历木宁满头冷汗,“要是你哪儿磕着了……”
“不妨事的。”王琛对他很友好的微笑,脸上泛着健康的红_润。他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将眉头舒展得很开。历木宁嘀咕两声,见他坚持下床,却也不阻止了。
王琛走出房间,晒了晒久违的太阳,历木宁跟在他身后,却听他道:“历大人,外面情况如何?”
“咳,那个……皇上亲自出征了……”
王琛闻言,顿了顿身子,语气疑惑,却是笑了,“皇上?”
“那个……”历木宁又立即满头大汗,“先皇退位给顾大人……”
“不是还有王爷在么?”温和的阳光照在王琛脸上,他神色有点奇怪。
历木宁看着院中被阳光照得很是温润的草木,头上的汗沿额角流下,“这个……王爷……那个……遇到了刺客……受了重伤在府中修养……不理朝政……”
王琛俊秀的长眉微微一皱,“那日之事,无人追究?”
历木宁看着他,道:“那日……那日先皇遇到萧国刺客……王大人失血过多昏迷……是那个……皇上出手相救……”王琛听完,眉头皱得越深,瞧了历木宁一眼,却见他满头是汗,很无奈的看着自己。
如王琛这般温润如玉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叹气,脸上稍微红了红,“虽如此,但这江山,却应还是陈家的。”说完当即往府外走去。
历木宁骇得失了脸色,忙追上去。王琛脚下生风,很快便到了王府门口,历木宁追在他身后,暗自嘀咕王大人武功果然不同凡响,便见王琛一开府门,正要出去,立即被一人拦住。
外面的战乱好不容易平息了一点,顾孟平换了一身衣裳,便来找王琛。他站在门口,略有倦色,手还没碰到门,大门便猛地被人打开,他手顿了顿收回,微微一笑。
历木宁当即跪下,“叩见皇上……”
王琛顿了顿,往后退了几步,行了三拜九叩之礼,“草民王琛,参见皇上。”
顾孟平从门外踏进,王琛仍伏跪于地,顾孟平道了一声“请起。”王琛却一动不动,口中道:“王爷贤厚仁德,恳请皇上退位让贤。”
历木宁一听,满头大汗,顾孟平却脸色平静,在那里站了一会,转身走了。
王琛缓缓抬起头来,顾孟平脚下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步履沉重,似有些孤独,有些累。
“那个……咳咳……”历木宁伸手就要扶王琛起来,“王大人先起来吧……”
王琛自己从地上站起,对历木宁温温一笑。不知为何,历木宁感觉这笑容虽然温和,却带了一股不知怎么说的味道,他看着王琛往房间走去,思忖了一会,那味道……应当是愁吧。
夏走冬来,时间很快过去好几个月,九州战争此起彼伏,永不停歇,直到后来战况惨烈,各国才合议停战。
王琛被顾孟平恢复了职务,因战争停了才一会,所以朝堂上有很多杂务需要人手。
顾孟平也忙碌起来,便少去了王府,加上王琛刻意的回避,他也很少见到王琛这人。而王琛进朝任职后,却正合了他的心意,每每借机接近,甚至有将这个人直接拖到龙床_上的想法。
只是每次这样,王琛便就地一跪,请求顾孟平退位让贤。
顾孟平一向冷静的心思总会被这句话气得拂袖而去,连叫王琛起来也没有,便任由他跪着,直到久了,才会心软的让历木宁去让他起来回府。
此时天正下着绵绵小雪,天空乌云盘踞,城中却一片白茫,暮雪积地半寸。
顾孟平坐在亭中看书,亭外跪着一人,那人身着朝服,头上肩上各覆了一层薄雪,显是在雪地里跪了许久。
顾孟平翻过一页书,终忍无可忍的抬起头看着跪在雪地这人——他头上的乌纱暗沉无光,却衬得他肌肤白_嫩;他跪于雪地,却背脊挺直,并无丝毫狼狈之象;他敛眸温笑,眉宇间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愁,却似明珠蒙尘,宝剑封鞘。
顾孟平站了起来,走到王琛面前,迟疑道:“如果我退位,你可会陪我一同归隐?”
王琛顿了顿,眼睛往侧一瞥,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顾孟平一拂衣袖,用近乎暴戾的语气恶狠狠的说:“王义之,我容忍你很久了,莫要逼我!”
王琛仍是颔首不答。
顾孟平眉头一挑,出手就是一掌,王琛武功本就不弱,抬臂一挡。顾孟平猛扑上前,将王琛推倒,王琛顿了一顿,手肘击他腹部,一手切掌拍他颈侧。顾孟平一避,王琛从他身下挣脱,反将他压在身下,纤长温润的手指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义之……”顾孟平抓着王琛双手,深深的看着他,语调有些柔,“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当真对我并无半点情谊?”
王琛神色温润,眉头却微微皱起,下手有些犹豫,扣着顾孟平脖子的手稍微松了一下,“我……你我怎能如此,不可。”
“如何不可?”顾孟平冷冷道:“只要我立于顶端,谁敢道一句不是。”他说完立马反扣住王琛的手,手指一点他的穴位,他立即全身麻痹不能动弹,只能瞪着顾孟平,“你——”
顾孟平微微一笑,将王琛抱进了暖阁,轻轻将他放在床_上。
王琛满脸惊恐,眸底却隐隐带着丝困惑。
顾孟平欺身上去,抵死缠_绵。
寒梅叠雪,暖阁房外的寒梅开得正红。历木宁从殿外走来,手上拿着书信奏折,自顾孟平登基,他虽不曾升官,但许多机密要事常是他一人操办。如那从萧国偷偷进了陈国的第一杀手百里明,便是他派人监督着的。
他走到暖阁门口,正要推门进去,突觉不对,手便顿了顿。
半响,门猛地被人打开,历木宁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王琛脸色苍白,紧紧抓着披在身上的一件黄色外袍,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显是受了惊吓。
历木宁往里一看,却见被褥凌_乱,顾孟平脸色平静的整了整衣襟,历木宁满头大汗,进去之时只做不见,“皇上……咳……那个,根据探子来报……那个……百里明许是要在两三天后……要……要去抓王大人……”
“那么快?”顾孟平微微皱眉,他忍不住,却还是有一些外因所在,顿了顿,他道:“我要立义之为后。”
“这……这个……”历木宁瞧了床_上凌_乱的被褥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那个……那杀手得防……许是连王大人……都不是对手……”
顾孟平脸色平静,挑了挑眉,“他在后宫,谁能动得了他?”随即摆摆手,历木宁很快退下去。
没过多久,历木宁又回了暖阁,这回更是满头大汗,吞吞吐吐不知道怎么开口,在顾孟平满脸疑惑下,终于断断续续的道:“王大人……他……他疯了……”
历木宁说完后去瞧顾孟平的神色,却见他一脸平静。他还未松口气,就看见顾孟平在端茶喝的时候,一不小心将茶杯捏碎,历木宁立即全身冷汗。
顾孟平没去看被自己捏碎的茶杯,“他……”他没想过他会疯的。顾孟平顿了顿,摆手让历木宁下去,什么都没说。
夜深了,王府周围树影重重,护卫们靠在一旁打盹,冷了便抱成一团,细小的雪花慢慢飘落,显得夜里越发寂静。
夜郎中一身便装,站在房外,抱臂看着房间里一人。
那人脸色苍白,眼中全是惊悸之色,一个人蜷缩在床一角,抱膝而坐。
夜郎中本是要给他把脉,结果被他一迭声的尖叫吓得退出了房间。历木宁在旁,忍不住叹息,然后问夜郎中,“怎么样?”
“还好只是受了惊吓,疯得不彻底。”
历木宁正要问夜郎中可有什么医治之法,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顾孟平,拉着夜郎中忙跪下去。顾孟平点了点头,进了房间反手关上。两人起身,骤然听见房间里传来声声惊恐万分的惨叫。历木宁满头冷汗,同夜郎中对视一眼,两人各自叹息,一同走了。
次日,历木宁再次带了夜郎中来,打算给王琛治病。却只见王琛整个人蒙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谁一靠近便能引得他害怕的惨叫,他便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气质温和,缓缓温笑的王大人,又忍不住叹息。
夜郎中治病无果,历木宁去上早朝。事后顾孟平将历木宁叫去谈事,整个过程面无表情的,将历木宁骇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天显是过得快,很快就到了晚上。
顾孟平叫来历木宁,给他圣旨一张,历木宁虽没看其中的内容,却也知是立王琛为后的诏命,便揣着这张圣旨,心情沉重的去了王府。
今夜夜色浓重,月亮不大,月光不甚明亮,四周树影似舞动的妖物。
历木宁走进王府,里头漆黑一片并无点灯,他走到王琛房间,燃灯一看,不见王琛人影,心中不安。夜郎中恰这时走来,历木宁忙拉住问:“夜……夜大夫……王大人呢?”
夜郎中年轻的脸上露出微不可查的愉悦,远远指着那片凤尾竹,“他有点奇怪,不对,是很奇怪。他在喝酒。”
历木宁当即往竹林跑去,但见那里燃着一盏灯,冷冷清清的照着底下一方天地。王琛背对着他支额而坐,苍白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手中的酒樽,因握得用力而显得骨节分明。历木宁满头是汗,心中不安,“大人……王大人……”
他走上前去,王琛颔首低眉,眼睛阖着不见那惊悸痛苦的神色,便显出之前的谦虚温婉出来。历木宁揣着那圣旨,嗫嚅了好一会,才说道:“王大人……那个……这……皇上要……要立你为后……”
王琛似没听见,并无动作。
历木宁目光移了一下,看见他酒樽里酒水只剩樽底,酒水清澈,映着苍穹弯月。他眨了眨眼,突然王琛眼睛睁开,一把抓_住历木宁的衣襟,张口就吐出一大口黑血,将历木宁吓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王大人……?”
王琛神色满是凄然,语气似疯似颠,“呵,他最后能够得到的,也不过是我这一条命,若他想要,你们便拿走罢。”
“王大人……你……我们去看郎中……”历木宁骇得脸色全白,拉起王琛就要走,结果王琛抓_住他衣襟的手一松,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瞬间七窍流血,甚是可怖。
历木宁抖着手摸_他脉搏,触他鼻息,已是心不跳,呼吸也没了。他心中惶恐不安,想了想,将王琛的遗体抱起放到了房间了床榻上,接着连忙跑出门,奔至宫_内。
顾孟平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直接问:“如何?”
“皇上,王大人知道你要立他为后,已在府邸服毒,他最后说,最后说……”历木宁第一次知道自己说话还能如此利索,说完后又吞吞吐吐了好一会,才将王琛最后一句话原原本本的告于顾孟平。
顾孟平“哦”了一声,抬起头来,脸色平静似早有预料。
历木宁见此,心中越发惶恐不安,不敢开口说话。
顾孟平手上翻过一本奏折,过了一会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始一迈步便差点绊倒。历木宁站在旁边想帮却又不敢帮,顾孟平脸色平静一拂衣袖,往外走去。
历木宁跟在他身后,两人往王府方向走去。
突的,王府方向那边天空似有火光燃起。
历木宁还没反应过来,顾孟平已狂奔而去,然而火势之大,等到他赶到王府之时,王府整座皆被大火吞没。他顿了顿,直接一头栽进燃烧着的王府里。
火焰噼里啪啦之声在他耳边响起,烧毁的大柱向他砸来,他侧身一避,就往王琛房间跑去。府外历木宁的大喊声显得有些刺耳,顾孟平听之不理,骤见房间床榻上大火汹涌,床_上的人被烧得面目全非,不见往日里的惊艳。
顾孟平脸色仍是平静,非常平静。
纵然文武双绝;纵然姿色第一;纵然风华无双;然而这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逃不过凄惨一死,成为千百万年后一堆什么都不是的白骨。
顾孟平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想哭,却也哭不出来。
他就那么一脸平静的,将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从大火中扯了出来。
屋梁坍塌,他冲出即将倾塌的府邸。历木宁心有余悸的让夜郎中替顾孟平包扎被火烧伤的皮肤,他却只是盯着怀中那可怖的尸体,过了许久许久,才对着历木宁说道:“传诏下去,朕退位。”
“皇上……那个……”历木宁满头大汗,并不能理解之前王琛要他退位他不退,如今王琛死了却突然要退位这么乱七八糟的事,吞吞吐吐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位什么的我不稀罕,之前那么多人盯着他,我不过想护着他罢了。”顾孟平冷冷的看着前方一处地方,虽夜色暗沉,他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里藏着一名杀手,“如今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夜郎中在旁讥讽,“你想护他,就不该逼他。”
顾孟平极其冰冷的瞟了他一眼,“义之为何会有□□?府邸为何会失火?到底是我逼他还是你逼他?”
历木宁在旁被这情形弄得头脑发昏,茫然不已。
夜郎中略微一笑,“他喜欢你自己却不知道,活得很痛苦,这是事实。”
顾孟平顿了顿,没说什么,拂袖而去。
一年之内,两位皇帝接连退位,此事众说纷纭,渐渐有了许多版本的故事流传下去。而后王爷登基,陈国的制度进行了一些改革,战争不曾出现,百姓的日子却也过得舒坦。
江山楼。
秋来冬寒,白雪盈城,此间是腊月,江南城今年这个月寒冷非凡,下起了毛绒的小雪。
这又是十年一次的比武大会,江山楼仍是如往常一般,设下比武台,得胜者能得江山楼夜楼主亲手炼制的包治百病的丹药,还能得夜楼主宴请,对坐饮茶。
层山叠峦,江山楼建于青陵山,又值比武之际,其上江湖侠客众多,彼此之间闲谈一二。
“坐在这里,倒是想起了三年前,听说有人白衣风采,剑法冠绝天下。”有一名腰间挂着酒葫芦的大汉说道。
一名白衣书生摇头叹息,“听说此人命数不好,当年来此比武本是要拿那药丸去救年迈老父,没成想拿了药丸赶去,老父亲已经入土了。”
“你们说的可是王琛?”有一名年轻人凑上来,“年少不明事理,不懂得就地寻良医,悲愤后又折剑弃武,却是可惜了。”
那挂着酒葫芦的大汉拿出酒葫芦喝了口酒,“听说后来被引荐做官,此事是真是假?”
“真的真的。”年轻人道:“只是其人果真命数不好,做官之后,引得国家之间动荡,据说萧国太子……诶,听说第一杀手百里明还被萧国太子叫去陈国抓人,后来任务失败,百里明就呆在陈国不走了。流言蜚语流传至今,有人说王琛是个祸害哩。”
白衣书生仍是叹息,“命数不好,可惜可惜。”
三人还未说完,比武大会已然开始,夜楼主出来露了面,却是个很年轻的年轻人,老一辈的人不住叹息说夜楼主十年未见变化,果真修养有度。
比武台周围围有多人,人声鼎沸。
有一名身着黑衫的粗粗有三十七八的男子从此处经过,却无一人注意到他。他撑着油纸伞,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许是时间沉淀,冲走了他少时菱角,所以此刻虽脸色平静,却显出沉稳内敛的气度出来。
黑衫男子路过此处,只看了江湖传闻中极其厉害的江山楼一眼,往青陵山深处走去,那里草木众多,路面崎岖,随处可见虫蛇蚂蚁,他缓步踏过,直到走进一片丘地,才停了下来。
丘地被白色的雪花覆盖,一片雪白,以往青翠的小草覆盖于雪之下——春来发芽,冬来覆灭,令人觉得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黑衫男子在一处坟墓前跪坐下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裳已然脏了。
清风徐徐,他合拢油纸伞,从小篮子里拿出_水果祭品,又上了香,静静的看着并无刻字的简陋石碑。
过了许久,天开始下起了细细的小雪,他顿了顿,撑开了伞,将伞往一旁的土上一插,遮住坟头。他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很开心,眼中有渐渐化开的柔和,似抓_住了什么东西,又似什么抓不住。
他静静跪坐,只见远处、雪白风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