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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膳,太子妃提出到园子里逛一逛,消化一下,木筠哪有不应的道理,两人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回来又吃了通茶,太子妃这才告辞,自然又有一番你来我往的道别,太子妃叮嘱她保重身体之类,她低头含笑受教。将太子妃送出大门已是申时,约莫三点。
头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接待客人,累倒是不累,木筠只觉得头脑有些发张,什么太子妃,偏偏又在她面前提什么赐婚不赐婚,木筠已经多次委婉的表示会跟檀夏好好谈谈,她还是不停的提不停的提,当然,提得很有水准,更多时候是一语带过,不至于让人厌烦,但是更像是刻意提醒。
木筠总是为了这个话题招架,也让木筠苦不胜任,差点就吼出檀夏早被三王爷开了苞这话。
所以太子妃一走,木筠便把檀夏叫到屋里,好好谈一谈,怕她不好意思,连苏珍王嬷嬷也被命着退了出去。
“檀夏,来。”木筠在贵妃椅上随意侧坐,拍拍身侧空出来的位置,叫檀夏坐下。她不想在紫檀木椅子上坐得笔直,叫檀夏一上来便心生恐惧,心理治疗师也知道让患者放轻松才能有好的效果――
“檀夏,你与三王爷,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檀夏点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檀夏的头垂得很低,声音更低:“……前年三月……”
“那我遇刺之后,你与三王爷进宫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年七月。”
算了算,中间隔了近四个月的时间。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四个月正是粘得如胶似漆的热恋期,刚尝了青春玉体的甜头,木筠才不信三王爷会如此柳下惠的强忍不碰檀香,进宫都要带在身侧,可说明一切。
“你们进宫小住期间,三王爷可有碰你?”
“……”檀夏头垂得更低。
“檀夏。”木筠抬起她脑袋,看着她眼睛,说:“你想不想离开王府?”
檀夏本还垂着眼睛不敢看她,听她发问,想也不想,急急抬眼道:
“不想!”
“那我问你每句话,你都要据实回答,否则留不留得住你,便不是我说得算了。”
赐婚这事她根本不想管,这是三王爷的事,可是现在她既然已成了正妃海珠,少不得要问个清楚,也算为自己打算,否则连周身是泥是水都说不清楚,还谈什么利落抽身,谈什么冷眼旁观?被人糊里糊涂弄死都不知道。
檀夏轻轻甩了甩头,离开木筠双手,看着别的地方,道:“在宫里的时候,我跟着醇妃住,他没有碰过我。”
“醇妃?”
“是王爷的生母。”
原来是去见未来婆婆,看来这个时间掐得是正好啊。这边海珠刚受伤,那边就为娶新妻作准备,只不过为何拖到今年腊月才娶?这中间隔了近半年况且虽然给檀夏自己搅和得未娶成,但是好歹也有宾客参加,人多口杂,皇家事大,怎么可能传不到宫里头去呢?
“在宫里,他确实未碰你?”
檀夏点头:“他说,在母亲面前……还是收敛些……”
原来如此。
“那么……你可有见到六皇子,术诚?”
凭直觉,这个术诚是个突破口。
果然,檀夏未答话,脸却红了,木筠瞧着她,领略了面上飞霞的意思,自己也脸红,怎么就从没红得这样漂亮过?大概是脸皮太厚吧!她想。
“你喜欢术诚?”
“不……”
木筠轻笑一声:“你可知平日我身边跟着有哪些人呢?”
檀夏不知她怎么突出此言,愣愣答道:“王嬷嬷,还有苏珍……”
“此时我既然已将她们打发出去,今天我们在这里说的话,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尤其是三王爷,我保证他不会知道。所以,你可以放心说无妨。”
“为什么?”
“你是说王嬷嬷和苏珍?我倒是清楚她们口风紧,不过怕你担心罢了。”
“不是……我是问……你的口气,好像是要帮我……为什么?”
“帮你?”木筠道:“有什么不对?”
“……你应该恨我才对。”
木筠顿时明白了,大约是这檀夏觉得自己抢了王妃丈夫,心生愧疚,总觉得人家王妃应该恨她恨得一个洞,将她碎尸万段。
不过她现在不是海珠,檀夏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物,虽然为海珠难过,不过这个丫头又没抢自己丈夫,没什么恨不恨。
于是装作和蔼的样子,木筠开口道:“傻丫头,大家都是好姐妹,我恨你干什么?”
檀夏幽幽叹了口气:“好姐妹……”
“是呀,服侍王爷这事,你做得比我好得多。”
檀夏脸上似火烧,木筠本是真心夸奖,据她亲身实践那一次,这三王爷估计是性功能亢奋型的,娶了三个老婆,若不是有檀夏迷着她,谁晓得还会不会跑来跟她求欢。不过檀夏显然会错意,以为她是在讽刺。
木筠正色道:“我可不是在讽你,我是真心话。想我也未给王爷生过子嗣,心中愧疚,王爷只得李氏二子,有你便能多为王爷传宗接代,我感激还来不及呢!”这才是P话,二十二岁的女人,非要学熟女说话,说得木筠自己都觉得发冷。
檀夏一惊:“子嗣?”右赫理氏明明就育过儿,怎么……转念一想,她已经失忆,众人不想叫她回忆那段伤痛,不跟她说也是有可能的。于是她低声道:“我……我会……”
木筠满意的点点头:“这么说,你就是认定三王爷了?”
檀夏咬唇不语。
“还是你喜欢六皇子?”
“不……不是……”
看她脸红的样子,木筠心中有数。
太子妃说过,六皇子术诚,今年二十有二,多次替皇上出征平乱,可见不仅仅是个养尊处优的的皇子,而是骁勇大将之才,换句话就是男人味十足的少年英雄,最令少女动心的类型。论年龄,与十六岁的檀夏也更为相近,相比较三王爷,的确是六皇子更配一些。
更值得玩味的事,后来太子妃还提到,术诚至今未立正妃,只有侧妃两名,也不知是否故意,还在檀夏面前提她小时候进宫,总粘在术诚身后之类青梅竹马之事,二者结合起来看,这个术诚对檀夏,似乎也是情有独钟,那个正妃的位置,留给檀夏的可能性极大。
“檀夏,我说了,今日我们谈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你但说无妨,否则我也不知该怎么帮你。”
“王妃,我……”
“你此刻既然是王爷的人,便随李侧妃她们,叫我海珠姐姐吧。”
檀夏突然眼圈一红,喃喃道:“海珠姐姐?……我不想离开王府,但是……”
泪如雨下,檀夏哽咽开口,听得木筠是目瞪口呆,情节峰回路转,原来还有这出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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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他……他总对我说要皇上赐婚……”
“那日游船,我没有和他一起去……可是我看见他的船就在对面……”
“他看见我了,看见我和三王爷在……”
“后来他便不来找我……可是那日进宫,他还是看着我……
“他抱着我……一直哭,一直哭,我跟他一起哭……”
“他说他留着正妃的位置,不是我,他不要……”
檀夏哭得泣不成声。
她的心,不止给过一个人,在三王爷之前,她喜欢的人是术诚,或者说到目前为止,她都喜欢,只是犹豫。
是在三王爷要她之前,那时她还不懂什么叫喜欢,小小的心中,除了右赫理氏,便是术诚待她最好,只因术诚对他比三王爷要好得多,他不会冷着脸待她,更不会逼着她练功。而是耐心的陪她,伴她到处跑到处玩儿。
他会经常借口找三王爷下棋,来王府,其实陪她。
每次他一来,她便可以少练一会儿功,还可以叫他陪她一起玩。
他很高,比三王爷还高,他的武功也比三王爷好,只是――
“你真黑!”
“黑?”听着她的控诉,他好气又好笑,只不过是不爱闷在屋子里,练兵打仗,肌肤难免被晒成小麦色,不至于被她这么夸张的叫“黑”吧?他倒觉得这样比起那几个养尊处优的兄弟,他和五哥术简这两个战场浴火的男人,看上去更有男人味呢!这小丫头懂什么?
“好难看!”她继续指控。
“我难看?”他把嘴角抿得紧紧的,抱起她,让她面对着自己,问:“你何妨再仔细看看?”
檀夏皱着眉头:“就是不好看!脸要白白的,像右赫理氏那样,眉毛要淡淡的,眼睛也要这样――”她伸手把眼角挑起来。努力表现出右赫理氏的凤眼,却搞出个狐狸造型。
他顿时明白了:“你说的那是女子,男子长成那样,便不叫好看了――”
她疑惑的看着他:“是吗?可是我觉得右赫理氏那样很好看呀。”
“她好看是没错――”
美丽得跟画上的美人一样,纤细眉眼,五官间有种特别的味道,第一眼见面,任何人都难不动心,可是时间久了,发现她对人总是淡淡的――倒不是说她冷,她对他这个小叔,嘘寒问暖,样样周到――但是他就是觉得她淡,来自眼中,眼中疏离,有种让人亲近不得的感觉――
“是吧?你也觉得?”檀夏惊喜的发现自己被认同了。
“可是……”
“可是什么?!”檀夏大声问,不满他犹犹豫豫,似乎还对右赫理氏的美丽持有怀疑态度。
术诚笑容迅速扩大:“可是我觉得你更美!”
檀夏一愣,不知道如何反应,“我更美?”
“对啦!”术诚将她放下,牵着她的手,两人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笑眯眯的递给她一袋青梅蜜饯。
“哪里来的?”她扒开纸袋,见是筱桃甜庄特供的青梅蜜饯,立刻拈了颗放在嘴里,高兴的在手里摇晃,“我昨儿差人去买,还说没卖了呢!”
筱桃甜庄,在皇城之外,京城名店,顾名思义,专供甜食品,蜜饯糖果甜饼等等,虽然比不上皇家内院制作精细,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经常有皇族女眷差人光顾。
“好吃吗?”术诚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连指头上余留的酸甜味儿都要舔干净,好笑的问她。
“当然好吃!”檀夏仿佛很惊讶居然有人问出这种问题,“怎么,你没吃过么?”
“没有。”虽然没吃过,不过这种酸酸甜甜的梅子蜜饯,味道都差不多,不会合他的口味。不过看檀夏表情,他还是捉了一颗,当着她的面塞进嘴里,然后――
“呸!”
梅子被远远的吐了出去。
“什么味道――”他背过她轻啐,不是说蜜饯吗?怎么酸舔间还有一股微辣?
檀夏倒吸一口凉气,皱着眉头,简直为面前这个暴轸天物的男人感到悲哀:“这里头有薄荷,陈皮,还有玫瑰,还有梅子,味道不好吗?!”
“……”术诚觉得没必要在这种问题上跟她沟通,完全不会有结果,只好说:“梅子卡在喉咙里,不吐出来不行。”
“哦……我还以为是你觉得不好吃……”
“怎么,你觉得好吃吗?”
“当然好吃。”
看样子她真的很喜欢这种古里古怪的味道,把梅子蜜饯放进嘴里裹来裹去,享受完所有的果肉,然后舌尖顶出梅子核,饱满的唇瓣被梅子上的糖霜染上些许白色,明明皱着眉头,看上去仍是吃得津津有味,看她吮指回味,意犹未尽的样子,真让他怀疑刚才是不是碰巧吃到坏掉的梅子,也尝一口真正的味道――
“你干什么?”她惊叫。
“吃梅子呀?”术诚答得理直气壮。
“最后一颗已经放进我嘴里了!”
“我知道呀!”
“……”檀夏没再回答,因为无法回答。
品尝完那最后一颗梅子,术诚也学着她意犹未尽的样子咂咂嘴:“果然还是很难吃……”
不过,她的味道还不错嘛!
“檀夏!你今年有十四了吧?”
“嗯!”
“明年及笄,我就请父皇替我们指婚,好不好?”
“指婚?”檀夏抬头看,他总是说要指婚指婚,不过从未像这次,这样认真,是认真的吧?
“对呀。”
“指婚?那就是嫁人了?嫁了人就要离开王府了,我不要。”
“檀夏!”术诚也不逼她,而是慢悠悠说:“不要我也没关系,反正你早晚要嫁人,一定会离开王府……对了,你听说了吗?墨贺自从那日父皇生日贺宴上见过你之后,念念不忘,已经跟父皇说要将你赐给他当二夫人,父皇已经答应了――”
“什么?!”
檀夏惊吓过度,墨贺?身高九尺,像座铁塔一样的大将军墨贺?!跺跺脚地面也要抖三抖的墨贺?永远黑着脸的墨贺?!她在他面前就像只蚂蚁呀!!!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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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
骁勇善战的墨贺大将军突然莫名恶寒,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惊天的响,唯一的娇妻赶紧凑上来问他怎么了,墨贺皱着浓眉,揉了揉鼻子:“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
“大概是有人骂你吧!没来由的打喷嚏,就说明有人在想你骂你。说不定是哪家的姑娘呢?”娇妻笑道。
“哪有这种事!这你也信?”墨贺不屑的答道,乖乖伸手接过娇妻递来的湿帕擦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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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呀?”檀夏哭得楚楚可怜,“我会被他捏死的!我怎么办?”
“有办法了!”术诚装作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大声道。
“什么办法?”
“我去对父皇说,说你早已经答应嫁给我,不就解决了吗?”
“你?”
“是呀,你看,我不是比墨贺好很多么?”岂止是好很多!简直是甩他几条街!
“是么?”
“当然了,你看,我对你多好,陪你玩,还替你买梅子蜜饯――对了,下个月我带你去渝水河游船看冬灯,好不好?”
“好主意!”她破泣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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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傻呀,就这么被骗去了……”木筠感叹。
檀夏低着头,喃喃道:“其实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只是故意装傻罢了,我也喜欢他……可是我不好意思那么快就答应……”
“嗯……”
“可是还没来得及向皇上说……”
木筠知道,还没来得及向皇上说,她便被禽兽三王爷给强暴了,那年她多大?十四岁而已!她再美,也还是半大孩子,三王爷怎么下得去手?
木筠再一次庆幸自己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世风良好,不会有怪叔叔跳出来莫名其妙的把她强暴――
“……你……那术诚……”
“他知道……他都知道……游船我没有和他一起去,三王爷不准……他带我上他的船……然后……在船上……”檀夏脸上泪痕未湿,又添新迹。
“我知道,你慢慢说……”木筠起身为她倒了杯茶,檀夏接过,却不喝,咬着下唇,好半天才啜泣着开口:“他看见了……三王爷开着窗,六皇子的船追上来,从旁边开过去的时候……他看见了……”
她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她的那副样子,他看见了――
他对她露出那样痛彻怨恨的表情,他的目光在问她:为什么。
让她的心如被万根钢针扎入一般,她头一次被人这样怨恨,可是更伤她的,还有术诚那头一次露出认命般的无可奈何。
她知道,他看到了,从此,她在他眼中便再也不是“檀夏”,而是“三哥的女人”。
那种浑身冰冷的感觉渗透到骨头里,黑夜中华灯高照,她却如坠冰窟。
只想说一万句对不起,然后好好向他解释,安抚他――然而她根本不能解释,完全解释不出……
“一个字解释的字都说不出口,一个解释的字都没办法说……”
“一个字都没办法说……”
明明不是她的错。
她被一个女子压在身下狂吻,还很享受的样子――
然后她发现,那个男人,子清,端木子清,也是对她露出那样痛心的表情和目光,也是让她的心如被万根钢针扎入一般,也是她头一次被人这样仇视,还有头一次被那认命般的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那种浑身冰冷的感觉同样是渗透到骨头里,那日艳阳高照,她与被术诚看到的檀夏一样,如坠冰窟。
她的心情也是只想说一万句对不起,然后好好向他解释,安抚他――然而她根本不能解释,一个字也不能,因为他根本不会听――
吻她的那个女子,她的身份让他不可能听她的解释,端木子情那是他的同胞妹妹。
无关乎信与不信,即使信,他也只会退让,走开。就因为那是他的同胞妹妹,再好的东西他也要让,包括她,没有任何理由。
即使那不是她的错。
端木子清和端木子情共同的生日会上,她被端木子情灌了掺药的酒,带到客房休息,然后压在身下……
她和子清好像,模糊间她搞错,低低唤着子清,听上去却是叫着子情,让子情更激狂――是,端木子情喜欢她,一直都是,只是她不知道,若是知道,她一定不会来参加她的生日会,一定不和她说话,一定滴酒不沾,一定要跟在子清身后捉牢他的衣角――然而没有如果,没有若是。
一切都发生了。
直到她无意间碰到端木子情的胸,她才清醒过来,面对腰间挂着假东西的端木子情,她恶心得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勉强抬起头,却发现子清就站在门口……
他站在门口,然后,转身,退得远远的,走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