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还装啊?(1 / 1)
我好像又易主了,易成了一个名唤“诺拉”的妙龄少女。
通过这六天以来同她的相处,我渐渐了解了这个少女的习性:比如,她热情活泼,比如,她魔法高强,比如,她好吃懒做,比如,她偶尔酗酒。
其实,比起我的前面两个主子,呆在看似对我无害的诺拉身边,我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喜欢折腾我,喜欢将我摆出各种傻缺的姿势放在地上摆看,时不时瞟我一眼、戳我一下,或者对着我自说自话。
可偏偏我在伪装死物,动都不能动。但我觉得,她这么对待一个断了双臂、奇丑无比的人偶娃娃已经算很好的了,至少没有拿我当小人来扎。
诺拉的身边形影不离地跟着一个黑鬼影,名唤“肖”。一说起他,我总觉得脊背发冷,因为在我看来,他好像……并不是人。
诺拉经常对着他自说自话,嘀嘀咕咕,不亦乐乎。可我却觉得,她似乎并不似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快活。
她有时在吃着东西的时候顺便喝点酒,有时喝着喝着就嚎啕大哭起来,有时嬉笑怒骂。时而傻呵呵地咯咯笑,时而一言不发地装深沉,时而暴躁地摔瓶子,仿佛演绎世间人生百态,令我对她的真性情究竟为何,十分疑惑。
每回她喝高了的时候就是我又“惊”又“喜”的时候。惊的是,怕她发起酒疯来殃及我,喜的是,我可以趁她神志不清的时候,稍稍活动一下身子。
话说,我偶尔闲着无聊的时候,也会主动观察研究我的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新主人。我觉得,她定是一个十分孤僻的人:她一个妹子,在这荒山野岭里闲游,带着一个不会说人话的黑鬼影和一个不敢开口说人话的鬼脸人偶,一路自说自话,她的性格……到底是有多么的……奇葩啊……
除了偶尔无聊时观察一下诺拉,我脑子抽了时候也会偷偷观察黑鬼影。但我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将视线直接落在他身上。
他浑身上下就连眼睛都遮着,可我却觉得他是看得见的。我觉得他不是在用眼睛在观察世界,而是十分超脱地用他的气场,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观察世界。
呃,我会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我发现我每回偷偷将眼珠子转向他的时候,就会有种脊背发冷的感觉,就好像他也将视线转过来,瞪着我一般。
我觉得……他很危险……
这种感觉不是没来由的,有一天得到了证实。那天,我看见诺拉盯着黑鬼影,黑鬼影也疑似盯着她,许久,似在神交,而后诺拉突然一脸慌张地倒退,黑鬼影则幽灵一样脚步无声地飘进,将她逼到无路可退。
接着,诺拉突然疑似腿一软,跪坐在地,双手合十地摇晃,脸上依旧呵呵呵地傻笑,像在腆着脸讨饶,一双灵动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黑鬼影蹲下,将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按在她肩膀上,不动,两人又相互盯着,似在神交。不久,黑鬼影松开手,将诺拉一把拉起来。
我看见诺拉的袍子上,肩膀那一块,烧焦了一小片,留下一个黑手印……
我不知道这俩货是怎么一回事,但我不觉得我有那个能耐管他们的闲事。
这一天,诺拉这妹子,一不小心,又喝高了。
她“啦啦啦,啦啦啦”地乱唱,我在心里无聊地替她接上一句“我是卖报的小行家”。谁知,她的下一句吓煞我也:“我是刷怪滴小冤家,不等天明去等刷怪,一面走,一面叫,今天滴运气真正好,七个妖怪就刷两个宝。”
“……”我又被这个坑爹的世界,给雷到了。
唱完,诺拉“嗝,嗝”地打起嗝来,一步一颠,吃了含笑半步癫似的。我被她夹在腋下,被迫跟着一起颠,实属无奈。
诺拉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转。我见她转着转着,头顶的枝叶愈加茂密起来,周围越来越阴暗,心觉不妙。这片名为死亡黑森林的树林,林如其名,野兽横行霸道,处处充斥着死亡的味道。
而现在,诺拉这发酒疯的妹子,居然往林子茂密的地方走。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还带着我啊!我向后瞥了一眼,黑鬼影始终亦步亦趋地跟着,在三步之遥的地方幽幽地飘。
虽然,诺拉这妹子魔法很厉害,不是个吃素的主,后面的黑鬼影也一看就是个吃肉的。遇到危险,他俩应该可以应付。但我呢?若是遇险,诺拉这妹子发酒疯,靠不住,黑鬼影就更别提了,我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更别说靠。
我深深的忐忑了。
“啦啦啦!啦啦啦!”诺拉忽然引吭高歌起来,她兀自原地转了一圈,接着将我从腋下抓起来,胡乱摸我的肩膀。
我想,她大概想拉着我转圈圈,所以在找我的手。可惜我没有手臂……
她醉眼迷离地摸了我半天,把我从头到脚轻薄了个够才罢手,然后将我移到面前。我的眼前瞬间出现她嘟着嘴的大脸。
她冲我打了一个酒气熏天的嗝,而后笑嘻嘻地对我断断续续地说:“奶娃娃,嗝,你来跟我,嗝,说说话。”
我的嘴微微张着,就像一个普通人偶一样,一动不动。
她忽然将我前仰后合地甩了几下,大声道:“喂!说话!”
我,一声不吱。
她皱起秀眉,整张脸阴得像鬼,冷森森地冲我喷酒气:“奶娃!叫你说话!听见没有!”
我,木呆呆。
她突然脸一垮,呜呜两声之后,哭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呜……你不理我……”
我,木呆呆。
她瞟我一眼,突然间收起哭丧的脸,眼如古井,无波地将我看着。我这才发现她脸上没有一滴泪水,敢情刚才是装的。这妹子,喝高了就是个演技派,可以去试试竞争一下奥斯卡。
接着,只闻她长长“唉”了一声,身子无力地歪坐在地上,将我平举到她面前,嘴角一勾,七分调侃三分戏谑地道:“喂,你定力不错嘛,居然装了这么久都不破功。怎么做到的?”
我,木呆呆。
她嗤笑一声:“别装啦,我早就知道你是活的。来陪我说说话吧。”
我,木……木不下去了……
在原来的世界里,有一个我妹妹的邻居的姐姐,我跟她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好到曾经我和她挤一条裤衩,结果挤破了。她有一个侄女,今年十三岁了,乖巧可爱,我很喜欢。我想,如果诺拉再活回去三四年,大概就和我那妹妹的邻居的姐姐的侄女一般大了。
以我敏锐的洞察力,我想,诺拉这妹子,大概是很寂寞孤独的,她成天一个人叽叽咕咕,无人搭理,定是……容易诱发出心理毛病的。
世上有些人,成天挂着笑脸,心却从来不笑。但若是脸上不再笑了,心大概就在滴血了。
我觉得,诺拉这妹子,可能存在点心理问题,若不及时医治,恐怕酿成变态。
思及此,我决定解开我六日以来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装死术,开口和她说句话。于是我下巴一抖,活动了一下快要生锈了的下颌,咔吧咔吧地说:“你好,我叫安娜。”
诺拉:“妈啊——!”
嘭咚!
我,被诺拉甩飞出去,撞在树上,滑了下来。
我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实:诺拉此刻在发酒疯,思维不清,或许她刚刚那些表情那些话全部是她化身演技派之后误打误撞表演出来的。所以,我想,我那么咔吧咔吧地一说话,定是将她吓着了……
我躺在一坨无比粗壮的树根上,头脑发晕,无力动弹。忽然听见诺拉的脚步声走来。我已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在她面前动一下了。
诺拉将我拾起来,拍了拍我身上的尘土,将我举到面前。
“哎呀,对不起。”她吐了吐舌头,一只眼朝我眨了眨,俏皮又欠扁,问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我咔,将下巴一松,耷下来,木呆呆。我感觉有一口浊气从我口腔中直钻出来,混合着我满身冲天的怨气。我想,此刻的我,大概如同鬼娃花子上身、贞子大人附体。
“噗!”她喷笑出声,将我轻轻晃了晃,伸指点了点我的鼻子,说:“还装啊?还装我又要把你给甩出去了,名叫安娜的木偶小姐。”
我,木呆呆。
她似是失去了耐心,使出杀手锏,干脆跟我摊牌:“小安娜,别装啦,我捡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能动了,我是看着你从树上掉下来,看着你挣扎了半天起不来的。”
我的眼睛刹那间瞪得溜圆。
“你……你……”六日以来装死物的经历中,我被她插上两个树枝当胳膊,摆出蛤/蟆蹲坑、凹凸曼出击、蜡笔小新犯贱、大力水手吃菠菜等等一系列入得了目以及不堪入目的奇囧姿势,在这刹那之间,全部一股脑冲入我的脑海,以我的口鼻腔内未散完的浊气为燃料,以我的脑瓜子为炼丹炉,化为一团三昧真火,烧得我脑壳里嗡嗡直响,面目狰狞,龇牙瞪眼,以双眼化为排气孔,火星子直往外冒。
“你!”
“你”完了这么一声,那股浊气彻底烧尽,化为一缕黑烟,幽幽从我口里飘出来。我,油尽灯枯,两眼一翻,气晕。
神啊,谁来拯救一下我脆弱的神经……
神啊,为毛随便登场一个人物就能整到我啊……我造过什么孽啊……
此时此刻,一声狼叫突兀地在近处炸响。刚要晕过去的我,立马被炸醒。“有狼!”
“狼?嗝,神马狼?嗝,大灰狼?嗝,狼外婆?”诺拉妹子突然间眼睛一阵迷蒙,脖子一歪,又痴痴傻傻地发起酒疯来。
我晕啊!
我紧张地放任眼珠子四处乱转,见四处灌木丛中似乎都没有动静,正忐忑地哆嗦着,忽然一团异物啪地落在我头顶,我感觉到那坨粘稠的东西湿乎乎地从我后脑勺上滑下,头皮立刻一阵发麻。
鸟……鸟屎?
头顶传来异响,我把头一抬,用力过猛,差点把脖子给仰断。只见头顶树梢之上,一群长着狼头猴身的怪物正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树枝上,一行口水滑落,我将头一闪。
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吼叫,齐刷刷将脚趾一松,嗖一下朝下方扑来。
“啊啊啊啊——!”我鬼吼鬼叫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个人影一晃,是黑鬼影!
只见他飘到了诺拉与我跟前,如同前来救世的蝙蝠侠一般,帅气地挡住了我的视线。而后,他的黑袍猎猎舞动,像是有台电风扇在里头吹。再而后,他的袍子一角……就被吹到了我的头上,像个盖头一样,把我蒙住了。
我:“……”
“嗷——吼——嗷——呜——”一阵惊心动魄吓煞人也的嚎叫声响起。
我奋力地抖落了我的“盖头”,眼前刚恢复光明,便看到格外惊悚的一幕:
只见这群狼猴蝙浑身被黑色火焰包裹成球,烧得面目狰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裹着皮毛的肉,烧成没裹皮毛的肉,再烧成一推白骨。然而,火还没有燃尽,继续将白骨烧融,像蜡烛一样滴油。火舌将油舔尽,渣渣都不剩。
然而火却还在继续燃烧,越烧越旺,只见火团中心出现一张厉鬼似的脸,鬼眼大睁,张开如黑洞一般的大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只是一声便落下,像被愕然掐断了喉咙一般,转瞬之间,鬼脸与火团一起消失殆尽。
我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吓傻了。
突然有种很诡异的错觉:那火……竟像是燃在灵魂之上……一瞬间……将魂都给烧没了……
“嗝。”诺拉突然打了一个酒气熏天的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