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七章 披星戴月(1 / 1)
昆仑的雪夜是一种让人难言的美丽。雪云渐渐散去,天穹像是新嫁娘被挑开了盖头,露出若隐若现的光华。不见月色,唯有星光,星斗璀璨映的漫山遍野的积雪都泛出蓝幽幽的光泽。
夜幕之下,通体金灿的蟾蜍不知疲倦的拖曳着一架沙舟疾驰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之上。沙舟上一男一女,男子白衣鹤麾仙风道骨,女子肤如凝脂亭亭抱笛,此情此景让人只觉广寒宫中派遣下天外仙人。
饶是苏晓澈功力玄妙,也经不起昆仑雪原的如刀寒风。她转身从沙舟中取出一卷不知什么品类的毛皮,裹在自己的肩膀之上。转头一瞧,姜听雨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原本清俊的面孔一下子阴沉了许多。苏晓澈看着气闷,忍不住握拳狠狠在姜听雨头上敲了一记:“作死!脸拉的比马还长了,要不要换你去拉车让我的宝贝乖歇一会儿呢!”
姜听雨吃痛,缩着脖子一脸无辜的扭头看看苏晓澈:“毒姐,怎么了?”
苏晓澈原本是想数落小道士几句,但是一想起他有伤在身又是自己刚刚收下的徒弟,生出些许不忍心来。满腹的牢骚不甘心的吞回去,就好像奔涌而出的洪水硬生生的被大坝拦断一般,这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苏晓澈心中一百个不高兴。苏晓澈张张嘴,又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然后又不轻不重在姜听雨头上砸了一下:“师父揍徒弟天经地义,你委屈什么?”
姜听雨莫名其妙的看着苏晓澈,他本就受道家熏陶心性淡泊,加之现在心有所思也无力和苏晓澈辩驳,只是“嗯”了一声又别过头去。
苏晓澈知道他又在为那一封空无一字的信苦思冥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浩气盟的这些虚伪小人,一边让你自赴险地,一边却又不信任你,给你一封一个字都没有的信。”
“旷修并不是这样的人。”姜听雨摇摇头,看看苏晓澈:“我想他之所以给我那封空白的书信,原本就不是报着求援的心。”
苏晓澈哑然,轻轻的叹口气。虽然没见过旷修本人,但她早在看到信的瞬间就明白那不是用来千里求援的救命书信,而是让面前这个愁眉苦脸少年带着虚幻的期望和剑客的尊严安全离开战场的锦囊。那个旷修一早就看出少年血气方刚有了决死之念,所以用这么一封没有边际却充满责任的书信来带给姜听雨求生的意念。
想必姜听雨也和旷修提过自己心仪恶人谷一事,若不是中途变故重重,那么按照旷修的谋划,想来计算姜听雨得知信的内容之时已然平安抵达恶人谷。谷主王遗风学究天人,拆信必然能一眼看破事情的前因后果。虽有恶人之名,但王遗风对这样重情重义的少年还是会心存好感,会诸多照拂。点点滴滴,当真称得上算无遗策。能顾及少年的尊严,巧计劝其离开又摒弃门户之嫌为少年在敌对的恶人谷铺好后路。这样的心胸气度,较之许多自命清高的名门正派,更加配得起浩气二字。
苏晓澈想到这,不禁对这未曾谋面的将军多了几分好感。但心中也明白,旷修此举必然决然有了赴死之念,想来之后要面对的事必然千难万难,九死难生。她本来想借讥讽旷修让姜听雨好过些,只是姜听雨既然已经想的通透明白,那些原本违心的话就再难说出口。本来是想劝劝小道士,但是不料思绪陡转,连同自己也黯然起来。
苏晓澈生平行事随心快意恩仇,今天却屡屡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天策府将军伤神,凭空变出几分多愁善感起来。这样的性子让她心惊之余,更多了几分鄙夷自己怯态的不快。苏晓澈用力摇摇头,震得身上银铃淙淙作响,似是要把这些念头甩出脑海。
“毒姐。”姜听雨回头看看沙舟拖出的长长一条雪痕,又看看一望无尽的雪原,脸上爬上几分焦急之色:“我们要赶回龙门荒漠大概还要多久?”
“再过小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清涧谷了。”苏晓澈回顾四望看看周围景状,略作推算:“我的宝贝蟾儿和檀香沙舟都不适于在极寒雪地之中,出了清涧谷到了荒漠之上我们的脚程能快上许多。我的蛊虫善于追踪,循着血腐之气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但愿……”姜听雨似是哽咽了一下,然后狠狠的说:“旷修那个混蛋能活着,竟敢把我当小孩子!”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伤口究竟没有痊愈,沙漠不必雪原的洁净,自己好生注意些,要是感染了伤口又要我费神费力。”苏晓澈没好气的瞪了姜听雨一眼:“至于旷修的性命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天策武学全无花巧,一招一式都是沙场锤炼出的实打实的功夫。他们的武功心法大有独到之处,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
苏晓澈看姜听雨面色依然凝重,知道他只当是自己出言安慰并未放在心上,连忙继续解释:“你师娘虽然淡泊功名,但是一身武功却是出自天策府杨宁将军的亲传。天策武学招式简洁,护体劲气雄踞坚固,实战中往往遇强则强极具韧性,纵然处于下风之中也往往能反败为胜。我和你师娘行走江湖这些年,也经历过很多生死一线的危机,但都有惊无险的平安度过了。”
“能化险为夷,总也要有毒姐这样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仙医术相帮才好。”姜听雨见苏晓澈屡屡劝慰,心中暗自感激。虽然心头还是有些放不下,但究竟能浮出一丝笑容。何况他和旷修并肩作战,深知旷修虽然不善言谈,但内功枪法无一不抵玄妙之境,想来区区狼牙卫也确实能奈何不了他。
“咦,嘴巴突然甜了许多啊。”苏晓澈看少年神情由霁转晴,也心安不少:“医蛊之术不擅对敌,但救治之法足以比肩万花谷的杏林一脉。只要一息尚存,我……”
姜听雨看她神情一黯,猜到她大概又是想到了自己师傅的事情,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晓澈眉头轻蹙:“师父仙逝后不久,我还和一个天罗杀手不巧相遇,交手之后发觉他的伤势和我师父一样严重!我告诉他震断心脉用回光返照之力配合绝世医术方为救治之法,那人沉默一下就飘然离去了。仔细想想,当时就算他肯让我救治,只怕我也力有未逮,但要是有现在的本事……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姜听雨本性纯良,不愿意让苏晓澈在回忆中神伤,连忙岔开话题:“嗯,托毒姐的妙手,我的伤势恢复很快,现在已经不打紧了。”他按按腰上的伤口,已然没有痛感,只是触碰处能感觉到硬邦邦的一块血痂。
苏晓澈看看少年腰上厚厚的绷带,皱皱眉头不满的说:“还是给我老实一点,贯穿的伤止血容易恢复还要时间,你所看到的只是表层肌理的恢复,内在的伤势还是要认认真真的休养,不然……”
“毒姐你听!”姜听雨猛地惊喜的叫出声来,不经意打断了苏晓澈的言语。
苏晓澈凝神听去,风声呼啸隐隐约约从远处飘来,呜呜咽咽好像婴儿啼哭一般。苏晓澈眺望下远处,自言自语的说:“比预想的还要快啊……”
远处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露出一个山谷的样子。山风呼啸之声越来越大,少年起身迎风而立,雪白的鹤羽道袍翩然荡开,在雪原之上点缀出一抹不一样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