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1)
雪燕张着嘴,她的呐喊消失在隐而不见的黑暗里。一切是她奔跑的姿态。烟头亮起的星火,像一个燃烧的小太阳笼罩着她。这就是她取暖的方式。
我们一起坐在床头,盖上柔软的被子。她靠在我饿肩上,眼里盛满了泪水。她浑身颤抖。这种情绪传染到我。我抓住她的手,听着她失魂落魄的喃语。她在偌大的世界,像只无头苍蝇般乱撞。为了明天,为了梦想,为了一直向前。曾经横贯在血液里的那些伤痕,多想把它们的记忆抹去。铭记,念念不忘的,都是那些微不足道的伤口。明媚的夏天,头顶上是重复变幻着的月亮、太阳、星星。无论发生了什么,世界依旧不变,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一切是为了相遇与重逢。不问过去与未来。我的梦想,我不问过去、未来。向前走,就好。”她在博客上写道。
她爬下床,差点扑倒在地毯上。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玻璃杯,倒了一杯水,咕噜噜地喝了下去,水滑落进喉咙,灼伤了喉咙。
蹲在行李箱旁边,打开箱子。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仍在地上。房间里每个角落,散落着她的衣服。那是她的玉足走过的痕迹。
在灯火下,隐而不见。
她拿出照片,举在半空中,眼泪在玫瑰花瓣上一滴滴落下。
她的笑,惨烈而灿烂。
脸一半淹没在发丝间,一半暴露在灯火下。
身体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明里,中间一条线,把光明与阴影切割又缝合。
挣扎、挣扎、挣扎……
她吸了一口气。紧握着照片,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捡起来,放入行李箱里,又回到床上,把照片递给我,声音沙哑地说:“嘉意,我害怕。”
照片上是林伯伯与汤必全一起到一座茂密的树林里,四周是攀得很高的藤蔓。藤蔓的枝叶上,开着一朵朵白色额不知名的小花。我坐在床头,像从遥远的地方闻到了一股清淡的花香。在藤蔓下,站着一位戴着墨镜的男子,正迎接他们。他们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打开,一袋袋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向着蓝天娇艳的日头,狰狞地笑着。在他们对面的男人,提着一袋粉红色的钞票。罪恶的獠牙伸向每一个人,难以抗拒的魔力,污染大地、山川、河流,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扑过去。一排排人倒下,脚踩在他们的身体上,形成了一具具尸体。冷漠、嘲笑、疯狂……腐烂在泥土里,滋养着新的光明与黑暗。
沦陷。
不可自拔。
“这是他们最想抹去的记忆。曾经他们是多好的兄弟,但罪恶改变了一切。”雪燕说。
她把烟头熄灭了。一片灰色的尘埃落在烟灰缸里,骂道:“也许我也要死了,混蛋。”她伸出手指,脸因激动皱成一团,淹没了那如玫瑰般娇艳的脸庞。
“呵呵”她笑得花枝招展,残泪落到花中央。笑声听得人极其难受,让你很想叫她闭嘴。她的笑,更像一种嘲讽,对我,对她,对他们……她要嘲笑什么,毫不遮掩。
我呆若木鸡地望着此刻癫狂的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于是,我跟她一起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谁也不知道,为何哭得这么可笑?
在黑夜中,她修长的手指搭在我肩上,轻声说:“你害怕吗?”
空调里的冷气,吹在我的身上。空间里有一股病态的寒冷,我裹紧了被子。
次日,清晨。
走廊里的声控灯一闪一闪,明明暗暗。一串走路声,越逼越近。急促的脚步,凌乱的发丝扬乱在风里。急促的喘息声。“砰砰砰”重重的敲门声,吵醒了我。睁开眼,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了。抬眼,望着睡在我身旁的雪燕,无一丝瑕疵的脸庞。就算熬夜至天明,也依旧光彩夺目。没有一丝倦意。
我轻轻地爬下床,拿起梳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随便抹了一下脸,挑出一件衣服,迅速到门口,打开门。我真怀疑,她们那么重的敲门声,似要把这个房间炸得连渣都不剩。
我撑在门口,看着橙子和苏琪的脸上一阵潮红,似抹了艳俗的胭脂。汗水把她们全身弄得湿透了。单薄的衣服贴在肌肤上,清晰可见的高耸的胸部,臀部。红得像血一样的嘴唇。修长的美腿。迷人的双眸。
每一处都引人遐想。
我瞥过眼,雪燕正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伸了一个懒腰,吐出一圈圈雾气,轻轻地呻吟着。清晨的阳光温暖的洒在她的发间,此刻的她无比的美丽。
我垂下头,道:“你们这三只妖精,这是闹哪样?”
雪燕如利刃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扫,像是把我看透了一样。
毛骨悚然。
她清了清嗓子,毫不留情地说:“你确实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我重重地关上门,靠着她的肩道:“没你们在时,我走在路上回头率那是百分之百。和你们在一起,我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都夺走了。你们远离我。”
“切。”橙子拿出今天的报纸递给我,今天的头条是“江雪燕,某上市公司的老总的秘密情人”,右图,配着林伯伯的照片。昨晚葬礼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定格此刻。这永恒的瞬间,只他妈的,是一则八卦新闻。
我迅速反弹似的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雪燕。
报纸在空气中慢慢地往下沉,一圈一圈散发着光芒的波纹荡开。她极其冷漠地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像是在嘲笑谁。
苏琪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凑到我们面前说:“嘉意,以后你和雪燕岂不是成了婆媳。”
我喝了一半的水全吐了出来,全喷在雪燕的脸上。手僵硬在半空中。当我回过头来时,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马上跳起来,躲到橙子的身后,心虚地与雪燕的目光对视十秒。我感觉空气凝固在我们的视线中,压抑得不能呼吸。
雪燕抹掉脸上的水,目光落在苏琪的身上,口吐毒液,道:“我们经常在一起,不知道判断事实吗?相信一张狗屁报纸。你眼睛是瞎的呀。”她极其轻蔑地冷笑着。转过头。望着一片虚无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与回忆中。
“嘉意,我想你们被监视了。我进来前发现有人一直在盯着你们。”橙子转移话题道。
“早知道了。”我说。
我的思绪被拉入到永见底的黑暗中,两只脚不知落到了哪一方土地,溅起的水花扑到脸上,黏黏的,咸咸的。看不到方向,看不到墙壁,看不到脚下的大地。被封闭在狭小的世界中,像一只笼中之鸟,想逃离出去,飞向天空,飞向云彩,飞向雨,飞向太阳。
“是呀,早就被盯上了。”雪燕说。这个肮脏的秘密已刺入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当雪燕跟我分享这个秘密的时候,我真想撕烂自己的耳朵,燃烧掉自己的好奇心,变成一棵参天大树。树上有一个大洞,洞里什么都看不见,却可以装下所有的秘密。
“到底发生了什么?”苏琪问道。
雪燕抬起头,说:“你和橙子最好不要知道,是为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