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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文公是那样的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故此听得谢荼糜之言,也只是撩起下眼皮,示意侍立身后的老仆收下了事。
谢荼糜瞧着邓文公一点儿瞧得意思都没有,心道这可不成啊!她花费心思弄得,可不是为着人家勉强收下的。
故谢荼糜笑盈盈的,继续道:
“先头多次听父亲提起邓伯父,引以为知己。晚辈同二郎三郎甚是仰慕,可到底太过年幼,行事难免有不妥之处,还请邓伯父看在晚辈父亲的份儿上,多多提点晚辈。”
这话说的,就是变相的赔罪了。
其实,这种有事求上门,临时抱佛脚的事儿,谢荼糜真不常干。索性她也不是个面嫩的,知道自家行事不妥,赔礼道歉那叫一个利索。
“着实是晚辈失礼,这厢给邓伯父赔罪了。”
谢冲谢肃也俱都不是个憨的,阿姐在前头铺路,俩兄弟改口的也快,顺杆爬的邓公换成邓伯父,谢荼糜话音刚落,便连忙起身跪下,朝着邓文公磕了个响头。
谢荼糜看二郎三郎如此上道,很是满意的眯缝起眼睛,转头又是一脸诚恳恭顺的笑意,默默的、默默地望着邓文公。
那什么,头都磕了,这关系也算亲近了吧!邓公没有开口拒绝,就算默认了吧!原谅了吧!
是吧?是吧!
一心想着为二郎三郎抱大腿的谢荼糜,一点儿不心虚的忽视掉她们姐弟压根没给邓文公拒绝的机会。
这般赶鸭子上架的,便是老练沉稳如邓文公,也不禁瞪大眼睛,嘴角不明显的抽了抽,老弥犀利的视线划过底下跪着的俩兄弟,继而划过笑容温软的谢荼糜,视线在谢荼糜茶色晕染幽蓝光芒的眼眸稍一停滞,就又回到垂着脑袋的二郎三郎身上,深思不明的沉默片刻,终是放下茶盅搁到案几上,长叹:
“起吧!起来说话。”
这话出口,已是承认谢冲谢肃所言,认了伯父的身份。
“谢伯父宽谅。”
谢冲谢肃自是明白其中含义,顿时弯着眼眸,又给邓文公磕了个头,起身长揖到底,这才恭敬非常的坐了回去。
瞧着二郎三郎这样的做派,邓文公虽仍旧耷拉着眉头,眼底却温软许多,他见过的人不少,真心假意只在几眼之间。这俩兄弟显是满怀孺慕之情,对他恭敬中带着亲近,行父之礼待他。
这般可见,兄弟俩品行不错。观其言行,不得不说,虽谢家已近没落,可到底底蕴深厚,行止礼仪当真半点不差。
这般瞧着,到底是故人之子,他做长辈的,能帮些还是帮些的好。
只是……
邓文公又瞥了眼安坐一侧,看着二郎三郎笑盈盈的谢荼糜,暗暗的叹了口气,口气温和道:
“你们回京来,往后是怎么打算?是过段时日回书院去,还是留在京里……”
谢冲忙挺了挺脊背,身子稍稍前倾,恭敬道:
“晚辈并阿弟不打算离京了。伯父知晓的,晚辈父亲已久不归家,阿姐只身在外,晚辈着实放心不下。是以,是以晚辈思量,其他都不要紧,只要一家人在一处才好。至于学院——在京中慢慢找便是。”
这一家人说的是谁,邓文公心知肚明。谢家王家那些个事儿,如今在京里已不是秘闻了。王南卿休妻另娶,谢大娘子另立女户,离了谢家独自过活儿,显是不乐意同她那继母再做纠缠。
这些事儿,即便他不打听,也会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他便是想做不知都难。
现下,这俩兄弟急忙赶回京中,不用多说,定是不放心谢大娘子。至于谢家吕氏,血脉亲缘——哪个更亲近些,自是不必多提。
再者,谢家家事儿,他一介外人,不好插手其中,平日里只看着故人情分儿,对几个小儿照看一番,他自认问心无愧就是。
故此,邓文公轻轻颔首,耷拉着眼皮,沉思片刻,便又慢吞吞的说道:
“若是常在京中,太学便是最佳之选。只是,按着常例,太学定于每年三月收录学生,现下已是过了收生之时。再者,你们兄弟俩久离京中,于京中学问习性许是并不习惯,想要进去却是不易。”
说着抬眼看着两兄弟虽竭力掩饰,却齐齐垮下的肩膀,邓文公眼眸划过一丝笑意,便好似看不见一般,继续道:
“老夫有一孙儿,同你们年纪相仿,原是打算明年送去太学。你们兄弟既叫我一声伯父,老夫便得对得起这般称谓,是以——若是你们兄弟有意,便跟他一块儿在我府中读书温课,待得明年,你们几个便结伴前去太学,这般你们意下如何?”
谢冲谢肃已经愣怔住了。他们是想着借邓公之势,可这,这还未来得及开口,已是心想事成。巨大惊喜之下,他们竟都怔在原地,无言可说。
谢荼糜也是惊愣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抬眼瞧着邓文公那张仍旧耷拉着的老脸,竟觉得和蔼可亲,可爱亲近起来。
心底默默的感激一番,顺带感叹邓老头,呃!邓公的善解人意,品行高洁,然后给邓公送去感激的一瞥,默念一声“好人啊!”,脚下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寻了个刁钻的死角,狠狠得“提醒”了下二郎谢冲的腿脚,对着傻愣愣看过来的阿弟,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使劲儿的使眼色,口中温软却带着她家阿弟才能看懂的咬牙切齿,一字字道:
“阿弟啊,这是高兴地傻了?别傻愣着了,赶紧的谢过伯父提携之恩呢!”
“哦——,是,是!”
腿脚一阵急痛过后,再被自家阿姐爱的眼神儿关照一番,谢冲这是彻底反应过来,急忙拽着悄悄拉扯他衣角想要提醒的三郎,起身又是一番好谢。
“多谢伯父,多谢伯父。劳烦伯父为咱们思量。其实,其实不瞒伯父,我们姐弟几日上门,原是存了心思想求伯父,寻了书院好生求学的。只是没成想……”
谢冲不好意思的对着邓公又是一揖,他身侧的谢肃也是跟着一礼。
“…………倒是晚辈心思狭隘,没得辱没了伯父拳拳关照之心,都是晚辈的不是,还请伯父责罚才是。”
谢荼糜——谢荼糜除了笑盈盈,已是不知该怎么才好。她的阿弟啊!她的纯良纯良的阿弟们啊!就这么把自个儿底儿给撂个底朝天。这么淳厚的娃儿,出门真的不会被拐跑吗?
那厢邓文公却是勾了勾唇角,自从谢家姐弟进门,头回露出个笑模样儿来。
见过的聪明人多了去了,那并不稀罕。相较起来,他更是喜爱这般纯良的孩儿,心思澄明,静如稚子,相处也更是顺心。
这不是说这样儿的孩儿单纯傻愣。相反,邓文公觉得,这样的孩子心思灵慧,眼明心亮,明白谁对他们是真的好,愿以真情坦诚相交,这般学生,学业如何暂且不提,只品行他已是再喜爱不过。
不知不觉中,邓公下意识中已是拿着对待学生的心态看待谢家兄弟,心头已是对他们生出栽培之意来。
心头敞亮,不自觉的邓文公语气中便带出些来:
“一心向学是好事儿,便是用了些许心思,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起来吧!你们既叫我一声伯父,我自要尽一份儿心力。说起来,老夫也没做什么,教一个人也是教,多两人也无甚差别,举手之劳罢了,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小孩儿家家的就是想得多。”
对着喜爱的后辈,邓公不自觉的话便多了起来,语气中透着自然而然的亲近,真要论起来,眼前这俩小子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是常见,他们好,他自然乐见。
…………
待谢荼糜姐弟从邓家大门出来,登上自家马车后,谢冲谢肃兄弟俩忍不住齐齐呼出一口气来,随即俩人相视一笑,说不出的默契兴然。
待他们看到自家阿姐又把那白绒绒的一团抱在怀中,心事一了,有了闲心的谢冲,好奇的看着谢荼糜怀中之物,直愣愣的看了许久,才不甚肯定的问道:
“阿姐,你怀中的这是,是狗吧?”
“呵呵!”谢荼糜饶有兴致的一笑,干脆将白团子举得高高的,让二郎三郎看个明白,笑道:
“你们瞧着,觉得它是个什么?”
“是狗吧!”语气迟疑的谢冲却见话音落地后,那白白的一团竟转回脑袋,对着他恶狠狠的刺着一口乳牙,“嗷~~”了一声,表达自个儿不满。
人家这是不乐意被人看成狗,就骂那人眼瞎了。
听不得白团子叫那一声是个什么意思的谢冲,只迷瞪瞪的喃喃道:
“阿姐,你这狗好凶哦!没见过这个品种的呀,你从哪儿买来的?”
谢荼糜吃吃的笑了好一会儿,狠狠得揉了揉白团子的头顶,对着已经得罪了人,哦不对,应该是得罪了狼的阿弟,好笑的说道:
“你再仔细看看?”
说着将白团子又往二郎三郎那里凑近了些,示意他们看个明白。
二郎三郎对着呲牙瞪眼嗷嗷叫的白团子,仔仔细细瞅了半天,平日不爱说话的谢肃倒是开了口,声音稍低却十分清晰道:
“阿姐,这是狼罢。”
“狼?——”谢冲瞪大眼睛。
谢荼糜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眼尖的很。”
谢肃道:”阿姐,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好似不像家养之物?”
“这个呀!”谢荼糜眼眸微眯,头往后靠。神态悠然道:
“这小家伙儿是我在咱们院子后头那片山林里无意间见到的,我瞧它半死不活的,很是可怜,这才把它捡了回来与我作伴。”
说话间,纤长莹润的指尖轻轻的点了点白团子的额头。白团子仿若知晓自己被人埋汰了,不乐意的呲牙做威胁状,只可惜小小一团看起来萌萌的,只换来谢荼糜一阵轻灵笑声,眼见吓不着人,白团子这才哼哼唧唧那爪子扒拉着脑袋,吭哧吭哧的喷出几口粗气表示自个儿可不满意的心情。
许是白团子的表情动作太过明显,谢冲谢肃难掩惊讶,谢冲更是有些磕巴道:
“阿,阿姐,那你还抱着。”那可是狼啊!个头再小也是啊!
因着心里头担忧,说话间,谢冲已是起身,想要将白团子给抱开了去,省的伤着他家阿姐。
“无妨。”谢荼糜抬手止住谢冲动作,示意他坐好,手里抱着白团子,摇着它的两只爪子,对着二郎三郎晃了晃,笑的温和:
“你瞧,不碍事的。我养它已是一段时日了。平日里同吃同睡的,待它不薄,这小东西也晓得谁对它好,听话着呢!你尽管放心,它万万不会伤着我的。”
眼见白团子被自家阿姐揉搓的不行,却丝毫没有反抗的迹象,至多也就是伸着脖子,吐着舌头,歪头做假死状,模样儿逗人的很,显是对阿姐极为温顺听话。
谢冲默默看着,心底暗自松了口气,提起的心终是慢慢放下。看着阿姐欢笑模样儿,他只在心底盘算着,难得阿姐这般喜欢,便由着她又何妨,若是有何不妥,他在一旁多多看着便是,总不会让阿姐受伤。
心中这般琢磨着,面上便也渐渐换了神色,含笑看着阿姐同白团子嬉戏玩耍。
阿姐经历诸多苦事儿,他未能赶急帮上一二,如今瞧着阿姐难得开怀,他也是乐见的很。
一旁的谢肃却是不错眼的盯着白团子良久,眼中的好奇兴味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虽平日不善言辞,此刻到底心中那份儿渴望占据上风,抿了抿嘴唇,谢肃肃着一张小脸儿,小声道:
“阿姐,能让我抱抱吗?”他好喜欢的。
谢荼糜瞧着三弟红透的耳朵尖儿,唇边笑意越来越浓,
“自然可以,来,你接着。”
谢荼糜不带丝毫犹豫的点头同意,将手中的白团子递给谢肃,同时,暗暗的给了意欲反抗的白团子一个隐晦的威胁的眼神儿,见它十分识时务的蔫着脑袋做妥协状,转眼间便被谢肃小心翼翼的接到手中,满是欢喜的抚着白团子柔滑的皮毛,随即抬头看着谢荼糜,语气中满是欢快:
“阿姐,它真乖呢!”
“呵呵!”谢荼糜干笑几声,心说那是你没瞧见这货扯着一口钢牙把个百十来斤的野猪撕咬的贼哭乱嚎的时候,顿顿几十斤的生肉作料,跟乖不乖的差着十万八千里远呢!压根是不是善类好么!
不过,很可惜,这货只吃不长个儿,也不晓得那么多的肉都吃到哪里去了?
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跟二郎三郎说的,免得这两个姐控的小子徒生担忧,那就不好了。
故此,谢荼糜只眯着眼睛,看着某个不是善类的白团子,装嫩逗阿弟开心。好歹她每日花着银钱养着小东西,逗阿弟乐一乐,也是它的用处不是?
仿佛知晓主人心中所想,白团子可怜兮兮的望了谢荼糜一眼,见它狠心的主子竟然不为所动,便小白菜儿似的拿两只爪子盖着眼睛,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可怜模样儿,顺带着歪头含一口谢小弟孝敬到嘴边儿的肉条,吧唧吧唧几口嚼碎咽下,然后又是脖子一歪,一副频死模样儿。
偏它这副德行引得二郎三郎新奇不已,愈发的拿着肉条逗弄着它,白团子更是来者不拒。转眼间,半包肉条已是进入腹中。
谢肃素来细心些,此刻只摸着白团子一点儿没往外凸起的小肚子,惊奇不已:
“阿姐,这小东子吃了这许多,怎的肚子还是瘪瘪的,好不奇怪?”
亲,它吃半头野猪以后,也是这副臭德行,何况几条肉干儿,塞牙缝都不够呢!它比你们可能吃多了。
心里头腹诽着,谢荼糜不在意的说道:
“不妨事儿的,它向来如此。”顿了顿,谢荼糜笑道:“它是狼嘛,虽然现下瞧着个头还小,可到底是狼,能吃着呢!我没见过山林里野狼吃的什么,大体都有这般好胃口吧!”
谢荼糜面不改色的瞎扯胡掰,糊弄着对阿姐很是信服的纯良小阿弟。
索性谢肃从不疑他家阿姐,即使不太明白,也只当自己知道的少,并不究根问底。
这时一旁过了把喂食瘾的谢冲却是深思一动,转头疑惑的望着谢荼糜,问道:
“阿姐,你准备的礼物是什么,怎的叫邓伯父那般……”原谅他词汇的缺乏,对着一张耷拉的老脸突然变成盛开的老菊花的情形实在无法描述。
谢肃也抬头看来,眼底是同样的好奇疑问。
“自然是精心准备的。”谢荼糜回想起自己当时将那几样东西放入匣中的复杂心态,悠悠的叹了口气,真心实意道:“都是好东西啊!”
书圣的真迹,价值连城,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她那便宜老爹的珍藏,要不是为了这俩小崽子,她怎么舍得?
——好心痛的好么!
不然,那一张菊花褶子似的老脸怎会对他们笑的那么灿烂?那老头笑的都是她的心头血啊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