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雨过后(1 / 1)
清晨,残留的雨珠迎着春风顺着红花绿叶顺势而下,啪嗒地融入湖水中或跌落在绿地之中。此等景色,当真是诗情画意。
婢女婆子们推开了门,正要往里屋走,入眼的却是令人惊讶的不能再惊讶的画面。小小的软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卷成了一团,女子沉静地睡在男子的怀里,只露出了一撮长长的发。而男子似乎是早已醒来,明媚的脸上没有睡颜惺忪的迹象,见她们进来,他伸出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用手势试意她们出去。
见状,婢女婆子们轻轻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浅笑却在这时醒来,“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
“有吗?”夜无卿伸出手理了理她的长发,继续抱着,那张晨曦中的脸庞凑了上来,抵住了她的额头。
“完了!没脸了!”浅笑哀嚎着抱住了自己的头,躲进了被子里。
结果,这导致她整个早晨都没给夜无卿一个好脸色。她臭着一张脸坐在梳妆桌前,懊恼地翻箱倒柜的寻找许久未用过的木梳。可是不知为何,像是和她做对一般的,那木梳是怎么找也找不着。
“在这儿,笨蛋。”夜无卿却是一找一个准,拿着木梳在她的眼前晃悠着,炫耀着。
浅笑一反常态地不搭理他,扒拉着头发兀自生着闷气。
“嗯?怎么了,生气了吗?”夜无卿见她如此反应不禁有些慌神,他蹲在浅笑的身旁,抬头打量着她的神色,“是为夫错了,为夫是笨蛋,浅浅怎么会是笨蛋呢?别生气了好吗,浅浅……”他撒娇的去拉她的手摇晃着,试图让她消气。
“先离我一丈远。”浅笑却是依旧冷着一张脸看他,没有一丝丝的嘻皮笑脸。
闻言,夜无卿乖乖地起身后退了几步,可怜兮兮地睁着一双魅惑的眸子看着她。
“不许看我。”浅笑再次冷着脸发布命令,夜无卿乖乖的照着做,没有丝毫的怠慢。见他如此,浅笑在一旁掩着嘴偷笑着。叫他欺负人!看她怎么收拾他!
她起身走到夜无卿的面前,径直夺了他手上的木梳,而后慢腾腾地回到梳妆台梳理自己的长发。“你,以后不许对我动手动脚的,没我的准许不许靠近。”方才进门的一定是丫鬟婆子,见他们有床不睡却睡在外间的软榻上,肯定要惹人非议了。这下是丢脸都丢到娘家了呀!
“为什么?”这个要求夜无卿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你答应过要听我的!”
“可是,浅浅,你还说过从今以后我的眼里只能有你一个,人前人后我都必须对你好,我要宠你、爱你、念你、疼你,永远不许恼你、怒你、骂你、打你。如今你提的这个要求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夜无卿说得头头是道的,极力的想要她收回自己的想法。
“呃?这是我说的?夜无卿,你的脑袋瓜秀逗了吗!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某个大才女说的吧,呃,我有这么好的文采吗?”浅笑疑惑了,这酸不溜唧的话会是她说的?这可能性不大吧!可是听着的确是有丝丝的眼熟啊,不,是耳熟。
“嗯?浅浅这是在自夸吗?”
这个提议就被夜无卿插科打诨的蒙混过关了,因为浅笑一直在纠结那段酸唧唧的话到底是否是出自她的口中。
终于,他们在白府又待到了午时,这才收拾齐全的整装待发。浅心哪有送女出府的泪眼朦胧,只是插着腰催促他们快些离去,省的在她的眼前碍事。浅笑没法,只能气呼呼地直呼这人一定是后娘来的。
说到后娘,白府的二夫人却是不请自来了。
那妇人穿着几分考究几分精致,可惜再好的妆容和衣料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无力和颓然。她敛着眼,嘴角泛着温柔的笑意,俨然是一副长辈样。
“笑笑这是要走了吗?莫怪二娘昨个儿没有出来见你,二娘这几日和你庶姐姐一般染了重症,怕过了病气给你,这才……笑笑可别就此和二娘生分了。”那妇人慈爱地打量着浅笑,满心的歉意。
可细听之下,这话却是弦外之音不断啊。
这是要细数了浅笑的几宗大罪了。其一,对长辈不表恭敬,二娘重病竟未前往探望,却是长辈亲自上门道了歉意;其二,对姐姐漠不关心,姐姐重症之下却还是随心所欲的置之不理。
“二娘这是哪里的话,听闻二娘染了急症要修养,笑笑也不好因了自己回府这种小事便上门去叨扰,唯恐扰了二娘休息。”这话的真实性,一半一半吧。她本就不是那惯会走形式的人,与二娘早就关系不在,她是懒得装那虚情假意的把戏。这不是恶心别人的同时在作践自己吗!
其实,二娘虽是妾室来的,可二娘的娘家是势力不可小觑的丞相府,当年翎城才气绰绰的覃吟沫,覃丞相视若珍宝的嫡亲独女,却是执意要嫁于那时还只是军营佼佼者且已娶妻的白笑之。而她的娘亲只是误入青楼美貌轰动一时的小倌,如此算来白千栀算是庶女,可实际上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来的。
“笑笑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到底是要当娘的人了啊。”白二夫人依旧是温柔的笑着,那移向浅笑掩于宽实衣袍下的小腹的眸光却是暗藏了深意。夜无卿不动声色地移了身子替浅笑挡了挡,含笑着的俊脸下亦是暗藏玄机。
“这是无卿啊,许久未见了,你果然还是上门来了。”夜无卿的小动作引得白二夫人侧目,“不知千栀最近可好些了,我这个当娘的身子也不争气,实在是不能去探探她,无卿可要多多担待些。”这个‘乘龙快婿’到底最后还是宠上了浅笑,难道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女儿终究还是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吗?
“有夫人惦念着,栀夫人自是无事的。”夜无卿淡淡地答道,毫无了以往对她的和颜悦色和亲切,有的只是公式化的晚辈对长辈表面上的客套。要说夜无卿的态度嘛,单论他自己的身份,不管是对谁,他绝对是有那个资格的。夜氏家族是百年传承下来的望族,根基深厚,就是当今天子也要给几分颜面。
现在,浅笑是对夜无卿的不正常已经感到非常的正常和习以为常。瞧着他修长的身形挡在自己的身前,她的心中有些暖烘烘的,感觉甚是欣慰。
“如此我便放心了。对了,笑笑,这是我为千栀准备的东西,就麻烦你帮二娘交与你姐姐了。你们姐妹二人难得是在一个府里,相互照应些吧,二娘感激不尽。”她这话说的很是客气,客气得近乎哀求。
浅笑一怔,她这个二娘虽一向是温柔娴淑的,可骨子里是傲气得很,可是为了她的庶姐却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难道做娘的都是如此的吗?她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要她与白千栀和平相处,她倒是想呢,只是她那清新脱俗的姐姐未必会就此罢手吧?
“咳咳……咳……既然我的话已经说完了,那么老爷夫人,我就先回院子里去了。”白二夫人像是一只晨霜里打蔫的花儿,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地退了下去,留下一记显得寂寥的背影。
“笑笑,回去吧。记得,别再让你娘亲担心了。”白笑之似乎并未受到任何的影响,他低沉的嗓音近乎淡然的吩咐着,没有丝毫的情绪。
浅笑倒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对于自家的爹爹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嘻嘻哈哈的。虽然她做人一贯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到底是不敢在自家爹爹面前造次。其实她一直在想,难道正如娘亲所说的,父爱是沉默的。但她从未感受到父亲对她的爱,父亲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淡淡的,除了娘亲。至于这是为什么呢,她不懂……
当日午时过后他们便抵达了夜府,浅笑有些疲乏,去与夜老夫人和夜夫人请过安后她便甩开夜无卿独自回了笑语轩准备好好休整半日。
夜无卿望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禁莞尔,过了许久他才侧头瞥了瞥立在身后的午於,“何事?”
“禀少主,这几日如您所料的,栀阁那边消停了下来,半夜再未出现过不速之客。夜府中的可疑之人也安分了,现在属下该如何做?”午於利落地禀报着,丝毫不啰嗦。
“消停了安分了也只是暂时的,不过这样也好,接下来你便要仔细的负责少夫人的生辰礼,照本少主先前所吩咐的好好置办便是。切记不可出了差错。”夜无卿淡淡地吩咐着,语气里是不容差池。
“属下明白了。只是,少主,栀阁主子那边,白家二夫人那边送来的东西……”
“既然是栀夫人娘亲吩咐的事情本少主自是要给几分情面的,待会儿你便亲自送过去吧,莫要误了事了。”
这边,浅笑已经在红白双婢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躺在了窗边的木塌上,她望着天边洁白无瑕而又暖意十足的云彩满足地呼了口气。只是这才消停了一会儿,她便突然想到了什么,
夜无卿这个狡诈的家伙,今天早上竟然插科打诨的敷衍了她提的要求。哼哼,想就此蒙混过关,没门!她可是浅笑,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心动不如行动,想至此,浅笑立刻整理了衣着,气势汹汹地向着哑居进发。这人来疯的节奏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栀阁这近半月都笼罩在低气压之中,院中的花儿依旧如期盛开,可那耀眼的色泽却像是不复了从前,整个院子都黯淡了下来。
屋中更是冷清,丫鬟婆子们规规矩矩的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言不语的,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惹怒这院子里的主子。
白千栀这几日的变化很大,身子上有明显的变化不说,连着脾气也是日渐的突显开来。对着丫鬟婆子时而发脾气时而泪眼朦胧的表示歉意,有时还会盯着窗外兀自傻笑,这惹得丫鬟婆子们不禁猜测她们的主子是不是疯了。
也只有红悦了解白千栀的心境,她守在屋里,望着躺坐在软榻上的主子暗自发愁。
白千栀侧着头,一手弯曲的撑在榻上,表情沉静地盯着窗外的繁花舞蝶。这样的美景再也与她无缘了,曾经她是多少翎城才子的倾心之人,可是现在的她只怕是成了夜府下人的饭后谈资了。尽管夜府对下人的管理很是严苛,可是她知道她在他们的心中俨然成了那品行败坏、装虚作假的人。
夜无卿啊夜无卿,她果然是太过自负了吗?
“栀夫人,奴婢特来送少主命人送来的东西。”虞娘径直提着东西走了进来,并无人通报。但虞娘还是恭敬本分的遵循着主仆之礼。
“是虞娘啊。”白千栀被唤回了些神智,这几日她感到精神有些恍惚了,她知道,这是荫芏花毒的毒性在做怪。她强扯了抹笑意,看向那一向沉稳本分的婢女,俏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怨恨。
“是的,栀夫人。这是白府二夫人为您准备的东西,少主命人送来了。”虞娘目不斜视地低着头,不去瞧白千栀慈眉善目的嘴脸。她将东西递交了红悦便闷声不响的退了出去。
“夫人……”红悦抱着包袱看向若有所思的白千栀,见她消瘦的脸旁,心中又是担忧。
白千栀的心中此时却是微妙的转变了,对啊,她还有娘亲,有外公,有丞相府。
“此时府里必是张灯结彩了吧。笑笑的生辰快到了啊,身为姐姐我也该为她备份大礼了。”白千栀微笑着接过了红悦手中的东西,脸上似是容光焕发了,她的声音中透着悠然,柔媚入骨。只是这话在红悦听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