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狭路相逢（1 / 1）
清晨，浅笑穿戴整齐便一溜烟地溜出了笑语轩，独留夜无卿在床榻上看着她的背影暗自神伤。良久，他收回视线，抖了抖衣袖上残留的某人的口水痕迹，靠着枕头拧起了眉，“莫非真是将她宠坏了？”他转头看着身旁空荡荡的枕头沉思着。
浅笑一路直奔夜老太太的住所——哑居。彼时，夜老太太正准备用早膳，见浅笑提着裙子走进来忙叫人添了碗筷，自己亲自招呼。
“怎么来得这么早？定是那小子缠你缠得紧，惹你心烦了吧。”夜老太太眉宇间泛了笑意，原本有些威严的脸顺时转为柔和，直叫人感到亲切得很。
“奶奶这是什么话，孙媳自是来您跟前儿尽孝的，和夜无卿有什么干系。”浅笑撇了撇嘴，大咧咧地往夜老太太的身旁一坐，毫不拘束。她荡着双脚，娇俏的小脸表现出了索然无味的无聊。
“瞧瞧你，才过门几年啊。当初你御前求娶的气势上哪儿去了，现在倒是一提到那小子你便是一脸的嫌弃了？虽说他当初确实伤你至深，可我瞅着他倒也有诚心悔改的意思了。现在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你这孩子还想怎么样？”夜老太太见她一脸的无谓，心下有些恼了，用手戳了戳她的脑门，似乎这般便能使她清醒。
浅笑见老太太如此激动，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奶奶，咱们能不聊这么烦心的话题吗？笑笑早就饿了。”她嘟了嘟嘴，努力地做起了卖萌的表情。幸福来得太快，她是真心消受不起，也不打算消受。
“唉！真是，对牛弹琴！”
早膳后浅笑便蜗居在了哑居，她抱着果盘坐在花园里看凝霜白雪搜罗来的小人书，边看边往嘴里塞新鲜的水果块，那叫个优哉游哉。
近午时的阳光分外迷人，像是一束束的金光投射下来，阳光所及的景物便是万千的光华。
“少夫人，老太太请您进去呢，夫人来了。”
“哦。”浅笑虽恼怒被人打断兴致，但还是好脾气地点了点头，继续塞了几块水果才准备起身。
“笑笑。”却不想是卫兰亲自迎了出来，她的脸上泛着柔和的笑容，她本是还不到四十的妇人，加上本身又是体态柔美、面容娇好，这笑便显得杀伤力十足了。不过，浅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连夜无月她都能毫无障碍的免疫，还有谁能令她侧目呢。
“娘。”她难得乖巧地行礼，动作不骄不躁的，实际上是乖巧下掩藏着躁动。
“乖孩子，这是我今天特意做的点心，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且尝尝，若不合口味我在做别的。你现在怀了身子，更得多吃才是。”卫兰转身拿过身后丫鬟手里提着的食盒，笑容满面对上浅笑疑惑的视线，她的眼神闪了闪，“其实说起来很是惭愧，昨天是我……”
“娘做的什么好吃的？呀！是紫苏饼！我正好很想吃紫苏饼呢，娘，谢谢您啊！”浅笑突地打断了她的话，俏皮地夺过卫兰手上的食盒，满脸惊喜地瞅着香喷喷的点心，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
“笑笑，你……”
浅笑伤神地看着卫兰离去的背影，紫苏饼，恰巧是她最讨厌吃的东西。她老早就知道她的亲亲婆婆并不怎么满意她，可这又能怎么样呢，表面上的和谐还是要维持的，总不能来个婆媳大战吧。想当初她还是满心欢喜地想着法儿的讨好她的亲亲婆婆的，可是讨好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不过这适得其反的背后又往往是她的好姐姐在出点子和推波助澜。这一环扣一环的，现在想来让她很是头疼。
此处幽僻，杂草丛生，却并不显杂乱无章。这是一处荒废了的院子，院子极小，但装饰设置还是精致井然的。
一袭紫色锦袍的少年从容的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了院子里，他迈着轻巧的步伐，原本妩媚的凤眼里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柔媚之色，有的只是无尽的冷冽和令人生畏的淡淡笑意。仿佛是笑看尘世诡变的嫡世公子，翩翩如花。
“萧大夫，不过几日未见，可还好？我们夜家的待客之道可还满意？”望见那院中面色颓废的人，他笑言相对。
“夜少主？”萧大夫抬了头，见那带笑的少年，心中却是莫名的恐惧。
在这仅仅三、四天的时日里，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没有人来下达处罚的命令不说，还有人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饭菜非但没有毒，还分外的可口。对方不按常理的做法让他的神经时刻都在紧绷着，一旦松懈就万劫不复。夜家虽不是世代官家，但却是让人望尘莫及的世族，比之那些在朝为官的更加尊贵了一分，若是动起手段来自也是不在话下的。
“萧大夫可是有话要说？”夜无卿懒懒地扫向他，眸光分外的渗人。
“夜少主，这件事老夫全都交代！只是是何人要陷害夜少夫人，这个老夫确实是不清楚。”那天夜里，有人送了拜帖请他去‘望月客栈’，对方是何许人也他并不知晓，只因了对方出手阔绰的拜帖礼而起了贪念。来人很神秘，但看人看得久了他也看得出那人并不是真正的主子。最后，那人拿出了一颗价格不菲的夜明珠说明了来意，起初他也因惧怕夜家的实力而推脱过，但又因着平日里暗中的龌龊事做了不少，便还是贪念更胜一筹。
“看来萧大夫也只是一颗被人弃掉的棋子罢了。”夜无卿似是好脾气的笑了笑，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可无形中透着压抑的气息。
“夜少主……”萧大夫顿时惊了一身的冷汗，他自讪大风大浪的有恃无恐，可如今瞧着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却心生了畏惧。
“萧大夫无需紧张，你是我们夜府的客人，若是府中谁有个病痛的，还是得烦劳你仔细瞧瞧。”他并不意外萧大夫的回答，那些人做事一向是滴水不漏的，若是会轻易相信了这徒有虚名的欺世盗名之辈，那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夜少主这是……”这下萧大夫有些糊涂了，这夜少主似乎是话中有话。
“萧大夫听本少主的吩咐便是。”
到了近午膳的时辰浅笑才慢悠悠地带着凝霜白雪回自己的笑语轩，她亲自提了食盒晃悠着，见到那在院门口等候的挺拔修长的身影，她扬了扬食盒便毫不客气地向他丢了过去。那人的动作敏捷，长手一挥食盒便稳稳地接住了，那动作叫做一气呵成的潇洒帅气。
“这是发脾气了？”夜无卿提着食盒笑眯眯地凑到了她面前，那双媚色的眼帘微微上挑，像是用黑笔画上的外廓，黝黑黝黑的，煞是勾人。偏生他还刻意凑得近，那如玉脂的凝白肤色暴露在浅笑的眼底，让她很莫名其妙的心生了嫉妒。
“哼！”余光扫到夜无卿手上完好无损的食盒，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朝屋里去了，如此藐视夫君的存在，真真是没有一点的规矩了。
“你们主子这是怎么了？”夜无卿瞧着浅笑的背影，声音有些沉。
“主子大概是想念娘家的夫人了，今日夫人亲自做了紫苏饼给少夫人尝尝，少夫人怕是有些触景生情了。”白衣的白雪最是懂浅笑的心思，她的心思一向沉稳，很懂得察言观色。
“你们先下去吧。”夜无卿看了看手上的食盒，心中了然。浅浅最爱吃的是白夫人做的月牙酥，许久许久之前他曾有幸尝过。现在想来当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浅笑坐在屋中生闷气，只是这气从何而来连她自己也不甚了解。
夜无卿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来，轻轻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脸也依偎了过来，“要不咬我一口歇歇火？”说着便递上了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嘴边。
“脏。”浅笑嫌弃地别过了头，还是闷闷不乐地嘟着嘴。
闻言，夜无卿连忙将手放在她的衣服上擦了擦，又递了上去，“浅浅总该相信自己的衣服是干净的吧。”
他这动作有些滑稽，浅笑被他逗得哭笑不得，连着脾气也发不得。
“你还是让他们上饭吧，你的手我实在是难以下咽，就算是勉强下咽了也会消化不良的。”她盯着他很是认真地说道。
“遵命，夫人！”见她的脸色好转了些，夜无卿暗自松了口气。
春日的天气还是有些泛凉，花园里的花儿却是不惧这点小天气，它们肆意地绽放开来，百花争艳、齐齐盛放。
浅笑正好心情地赏着春意的盛世，却不想迎面而来的是比花还要吸引人的袅娜身姿。
那人一袭不变的白衣，似是纤尘不沾的画中人。她还是梳着不变的莲花髻，一边插着络缨的珠翠簪子，只是眉间带了淡淡的倦意，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亭亭玉立。
此人不是她的好姐姐白千栀是谁。想是三日的闭门思过闭完了，这才开始在花园里转悠了，只是这一转悠便十分凑巧地转到了她的面前？真是……她不是一向少出自己的院子的吗？好吧，看来是她今日出门忘翻黄历了。
“见过少夫人。”她不拘小节地屈身行礼，没有丝毫的别扭不适。
这是她的姐姐啊，她总是善于伪装自己，将自己的不甘、恨意、嫉妒悉数掩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当然，以她聪明程度她也确实是没有发现，不过却是她的好姐姐乐于在她的面前展示她为人所不知的一面。真真是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或许应该是这位身为雨国第一才女的少女唯一阴暗的一个癖好吧。
“真是巧了，栀夫人。”浅笑面上带了笑，浅浅的，但还是十分的迷人。
“少夫人这几日可好，被少主宠爱的滋味一定很幸福吧。这种幸福我享受了近三年，不知道少夫人是否也能够维持三年的光景。”白千栀唇角扯着淡淡柔柔的笑容，像极了冬日午后的暖暖日头，说出的话却是让人寒彻心骨。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就这点伎俩？想她这三年的打击也不是白受的，至少现在的抗打击能力分外的强悍，这点小腔小调对她来说完全没感觉！简直就是毛毛雨嘛！
她看着白千栀，没有任何不妥地笑了起来，“多谢栀夫人关怀，无卿待本夫人甚好，吃穿用度不曾有半点敷衍，每日嘘寒问暖不说，夜晚还主动的暖起了床，这等待遇栀夫人怕是未曾享受过吧？而且，若是本夫人记得不错，栀夫人这头衔还是本夫人亲自去御前求来的呢。”她说话也不扭捏，就是这说话的语气让她暗自在心中恶心了。
“少夫人不说妾身倒是忘了，若没有妾身少夫人能顺利的嫁入夜府吗？”白千栀也是面不改色的，这似是相谈甚欢的让别人瞧了还当着以为是感情极好的姐妹。
“所以，本夫人时时刻刻都记着呢，记着姐姐对浅笑的好。”心口的伤早已结痂脱落，白千栀以为她的伤还会这么容易的撕裂吗？
虽然白千栀说的确实是事实，当初她偷出府游玩，遇上当时英姿绰约的夜无卿便是一见倾心，毛头小丫头遇上俊美少年的俗到掉渣的戏码。当时她脑子一热便仗着和宫里紫蕙公主要好就气势汹汹地跑到皇上面前求赐婚，出乎意料的，皇上很给面子，立刻就拟了圣旨。谁知，夜无卿虽是接旨了，可却附加了一个请求，说是要将她的庶姐一同娶了去。当时她的脑袋瓜儿大概不甚灵光，人家摆明了是对她的姐姐有意思，她却只想着能嫁给自己倾心的男子便什么也不在意，脑子一抽就答应了。想当初这段姻缘也算是一段佳话，姐妹共侍一夫嘛。现在想来也不知是有多少人是准备看她的好戏的。
其实，夜无卿也没什么错，他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她，既不喜也就算不得负心，只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只不过啊，夜无卿的运气不大好，天下女子千好万好，他却偏生喜欢上了白千栀这个笑面虎。这也是他活该，她这颗明珠放着不赏，却要那藏了毒刺的野玫瑰。
“笑笑，难得你还肯叫我一声姐姐。”白千栀含笑地握着了她的手，声音奇异的温柔。只是这一声‘笑笑’让浅笑心生了不安。
两年前，也是这一声‘笑笑’，她惊慌失措地跌落了湖里，白衣翩翩，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却是前来的夜无卿跳入湖中将水中奄奄一息地少女救了上来。当时她的好姐姐迷糊地闭着眼，嘴中却是喃喃着，“不是笑笑的错，是我不小心……”
这模棱两可的话让人心生怜惜，让怜惜她的夜无卿对她失望地看了一眼，就只这一眼让他们的关系僵硬了个彻底。如此俗套的故事，惹得她发笑不止，她真的不是笨，而是不想再纠缠下去。
而现在……
白千栀倏地栽倒了了地上，柔弱地。
“少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夫人并未有恶意，只是诚心来向您道歉的……”红悦连忙去扶白千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浅笑。
“红悦，我只是有些头晕罢了，大惊小怪些什么！”白千栀有气无力地打断了红悦的话，她又带着歉意地望向浅笑，“少夫人，前几日的事确实是妾身的错，妾身请人不当，差点让少夫人背上了恶名，实在是妾身办事不利。少夫人要发脾气也是该的。”她的眼神很是挚诚，似乎是诚心致歉来着。
浅笑漠然地看着，心中无限感叹，这是要剧情重现吗？太没有新意了吧！她的好姐姐就不能创新点吗，一直借着前人的老套子在编剧情，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栀夫人，心不诚，本夫人实在是找不到原谅你的理由啊。”浅笑上前捏捏她的脸，手法有些嚣张，一松手白千栀的细白的脸上便留下了点点红印。欺负她是吧？那就欺负吧！有人送上门来想让她欺负，总不能驳了她的好姐姐的面子。反正到头来她没欺负她也会变成欺负了她，倒不如坐实了她欺负她，就算不被人信任她的心里也不至于会不平衡。
“少夫人！你……”红悦心惊地看着白千栀脸上的红印子，眼神很是惊讶。
“呀！不好意思，本夫人不知道栀夫人竟是如此脸薄的人，我一直以为栀夫人的脸挺厚的，没成想竟是如此不经……‘摸’。实在是本夫人的失算。”浅笑讪讪地看着白千栀的脸，心中那叫一个得意。说实话她的皮肤是真心不错，滑溜溜的。
白千栀咬了牙不语，面上有些委屈。浅笑知道，肯定是某人现行了，要为她的好姐姐出头了呗！
“少主！”几个丫头恭敬地行礼，凝霜白雪有些紧张，毕竟这种事不是遇见过着一次。可也只是紧张，少夫人早就不在意了，她们也只能见机行事。
“这是怎么了？”夜无卿沉着脸走了过来，他穿着紫色的衣袍，修长的身姿显现着自身的风姿。他的脸色有些阴沉，为那过分妩媚的容貌平添了一份英气和高贵之气。
白千栀看向他，心口隐隐跳动，不似平时，倒是有几分雀跃。那个人，变化真的有些反常，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就是你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