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四】呕血(1 / 1)
第五十四章
晚宴前,祁阳王和王妃回了自己的府邸,说是晚宴前总要拾掇拾掇,挽月挑了一件玄色彩丝富贵牡丹的袍子,看着像夜里盛开样子。
我马上拾掇好的时候林麟进来了,说道:“陛下,后宫七位大人都会出席晚宴,暄颐宫的那位……要不要也请?”
我对着镜子将流苏的耳环戴上,透过镜子问道:“为何要请他?”
林麟回答:“尹相入朝时间比臣久,是比臣更了解祁阳王,臣觉得带上尹相会更保险一些。”
我轻蔑的一笑,笑他竟也有时候对自己这般不自信,翻着白眼揶揄他道:“怎么?朝中就没一个能压得住祁阳王的了?那朕还养你们有什么用?”
林麟垂头垂的更深了,愧疚道:“臣等无用。”
我将目光重新转回镜子里自己的脸上,问道:“不是有钟太傅吗?钟太傅呢?”
林麟道:“钟大人今日染了风寒,不会出席宴会了。”
我心底轻哼一声,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偏偏这个时候染了风寒,继而说道:“让他坐的远些……”
林麟突然眸色一亮,随即拱手说:“臣遵旨。”
看着林麟转身要出去,我心想着晚上可能又要和尹洛见面了,别说让他坐的远些,他就是坐到宫门口恐怕我这心也要跟着飞出去了。
“哎,林麟!”我叫道他。
“何事?”林麟回身问道。
“你……前些日子……晋了不少侍郎给朕,朕总觉得心里应当赏你们点什么……”说着我站起身来,环顾着自己的寝宫。
林麟在我身后低着头说道:“臣惶恐……”
“朕……就把霓裳送给你吧!”
“陛下!”林麟蓦地抬起头,瞳孔中掩饰不住的欣喜与不安,本还想推脱,却又不忍心开口。
霓裳一袭白衣,本是静静的站在我寝宫的一角,我踱步过去,握住霓裳的手,目光落在霓裳素净的脸上,从容不迫的容颜掠过一丝惊愕,我盯着霓裳,却在和林麟说着:“要不是挽月在霓裳的屋子里发现了堕胎的药方,我恐怕还不知道这丫头已珠胎暗结了。”
林麟不可置信的往前一步,却不是对我,他喃喃道:“霓裳……”
霓裳则别过头去,难得在那冷冰冰的脸上看见一丝愁容,不去瞧林麟,我继续说道:“一个月以前……”我故作思考状,转过身看着林麟:“她应该是在你府上吧?”
林麟很愧疚,低下头去:“臣……谢陛下恩典……”
我叹了口气慢慢走到林麟身边,语气中多了一丝酸楚:“林麟啊~你知道吗?朕刚才梳妆的时候就在想,想起当初重阳节的时候,那个时候,你、我、乾朔陛下、文琦公主,刘芷馨、柳俊逸……还有尹洛,如今……乾朔陛下病逝,文琦公主死于内乱,羽衣落了大牢,刘芷馨剃度出家,柳俊逸辞官游历四方,尹洛……被囚禁于暄颐宫,这场政变已经伤害了太多的人,我们其中……至少有一个……得是幸福的吧?”
也许我真的应了刘芷馨的那句话:一朝登基,六亲情绝,这下好了,他们一个个都离我而去,连霓裳都被我打发着嫁人了,这样一向来,心里没由来的一痛。
林麟蹙着眉:“陛下……”
我有些烦他,摆摆手:“你莫要再拿那些‘一切不过陛下一念之间’的话来哄我,霓裳的过去究竟有多悲惨我不想知道,你若能给她幸福便是最好的,我总想着衬霓裳还没下定决心滑了这个孩子的时候赶紧给你们俩人赐婚,否则一切,怕是你追悔莫及。”
林麟沉默着。
我转过身去,看着霓裳偏着头,不知在看着地上哪里,我问道:“霓裳,你可愿意嫁给林麟?”
林麟也抬起眼看着霓裳,等着霓裳的回答。
“一切……单凭陛下做主。”还是清清冷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情感,眼眶里却盈满了不常见的泪水。
这下好了,连霓裳都走了。
林麟看着我,继续道:“臣还要多嘴一句,尹相……他有些事情可能并不是陛下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他把我丢在军营里事实,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我摆摆手:“有些事,我自有考虑。”
林麟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我看向还在寝宫里的霓裳,心里多少有些不舍:“霓裳?”
霓裳的神色恢复如常:“陛下……”
我缴着帕子:“霓裳你可在怪我?”
霓裳道:“奴婢不敢……”那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
心里突然揪紧,疼的说不出话来,那种像人在给心脏施以绞刑的疼痛让人瞬间就白了脸,“陛下、陛下、你怎么了?”
我伏在地上,胸腔里翻滚出的异物一下让人哽的难受,一阵猛烈的咳嗽,惊的挽月和赵牧笙纷纷冲了进来,一众人围着我脑仁疼,嘴里是铁锈般的粘稠让人几欲作呕。
“不好了,陛下咳血了!”一干不懂事的小宫女吓的惊呼。
还是挽月精明的多,厉声喝止住:“叫唤什么?!还不去给陛下准备漱口水!”
小宫女吓的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抬眼看去,幸好只有两个宫女。
我握住霓裳的手,挣扎着坐起来,握住心脏的那支手渐渐放松,疼痛总算是停了。
霓裳看着那两个宫女道:“今晚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否则我断了你们的舌头!”
霓裳本就冰冷,这一下子厉了起来吓的那两个小宫女连哭都不敢出声了。
挽月扶着我缓缓的坐起来,手搭在脉搏上:“陛下暂时无事,过后还需找几位太医来看看,奴婢怕……是先帝的心病……”
我愣住,小皇帝的心病,让他刚过弱冠之年就撒手而去,我望着挽月,眼里尽是恐慌,我不想那么早就死。
挽月顺着我的后背,安慰我说:“陛下别担心,奴婢也只是随手搭了一下,具体病情还要听太医怎么说……”
我点点头,顺从去换了一身仙鹤腾云的服侍出来,又重新补了补妆,看着没破绽,才由挽月搀扶着去了晚宴。
晚宴伊始,祁阳王带着妻儿坐在左手边,后宫的七位大人做在右手边,中间歌舞升平,琴瑟相和,水袖缭乱,琴筝声声作响,宛如马蹄奔腾,心里又蓦地升了起来,确是因为看见尹洛的身影。
尹洛来的稍迟了些,就坐在最边上的位置,祁阳王妃抱着小世子热热闹闹的看着歌舞,后宫的七位也都看着热闹,尹洛一个人来的静悄悄的,竟没有一个人注意。
尹洛看着我,笑着点点头,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一个水袖便阻隔了我的视线,待我再看向他时,他已经在自己的座位前自斟自酌了起来,偶尔手握成拳,置于唇边轻轻咳嗽,牵动胸前那伤口时,他也会蹙眉停一会儿。
一袭歌舞余音绕梁,如潮水般尽数褪去,我正笑着看小世子陆羽扯了丝帕学那舞女跳舞的样子时,太史令贾恪走了上来,跪在御阶下:“臣太史令贾恪,参见陛下!”
我轻酌了面前的一杯:“起来回话。”
太史令抖了抖衣摆:“臣夜观天象,陛下自登基以来,民生安乐,所以臣恳请陛下择日去护国寺参与祭天大典,以祈求楚国安乐祥和。”
我点点头,朝那贾恪答道:“这是自然,你尽快安排时间呈给礼部就行了。”
贾恪领命,正要走下去,右手边的大侍郎大人突然叫住了他:“太史令大人……”
“臣在。”
着大侍郎大人燕卿眉眼与尹洛有那么几分相似,入宫之前是梨园戏子,举手投足间都比尹洛多了几分妩媚,就连在我面前都习惯摆着他那兰花指:“陛下……”那水光潋滟的秋波看向我。
“啊?”我傻了一声道。
燕卿随即笑开了颜,好似捏尖了嗓音道:“臣听说太史令贾恪天机妙算,最擅看人命格,如今我们七位都在这里,君后之位悬而未决,臣有个不情之请……”那狐媚的眼神瞧着人生生要把魂儿从心里勾出去,“臣想请太史令大人看看我们七位的命格,究竟谁有那福分坐上君后的位置。”
这话音刚落,那七位大人便开始交头接耳,有的看向自己的手掌想瞧出些个什么,我刚要开口,那话头便被年龄最大的大夫大人阎瑾接了过去:“大侍郎这话不错,臣也觉得,看手相晚宴助兴,陛下以为呢?”
瞧瞧这一个个,七人几乎一个鼻孔出气,更有甚者已经将手伸给了,那贾恪平时看着战战兢兢,此事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真上前瞧了去。
贾恪皱着眉头仔细看着,倒也说着实在:“嗯……二夫大人虽却有大富大贵之命,可命中跪人却不是陛下,而且,二夫大人的天下,恐怕也不再这后宫之中……”
“大侍郎大人虽没有大富大贵的之命,却一生圆满,只不过这……情路,倒有些坎坷……”
“四侍郎大人这手相粗狂,看着应该是以为驰骋沙场的常胜将军,若与这后宫瓜葛不断,恐怕不会有太大作为……”
贾恪这样一路看下去,七个人都看了个遍,到最后才发现(谁知是真是假),还有一位大人没看,巧了,是位很熟的大人。
贾恪拱了拱手:“尹大人……”
尹洛点点头,搞的好像贾恪才是那个奴籍:“贾大人,好久不见。”
贾恪垂着头,毕恭毕敬的摊开了尹洛的手,这一幕似曾相识,让我都忽略了自己当初送给尹洛那蜜蜡手钏究竟是为了什么,让我忘记了尹洛这一身还背负着一个七杀的命格,让我又听见了我有生以来最不想听到的。
“……尹大人七杀之命愈加深重,恐难逃而立之年的命灾……容在下多问一句,尹大人今年贵庚了?”
“二十有五了。”尹洛笑着回答,好像全然不在意那七杀的命格,与他无关。
我心里想着便又痛了起来,拖着心脏的那只手好像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攥紧着心脏,哪怕动一下也会绞痛。
我强撑起身体站了起来,挽月过来一把扶住我,关切问道:“陛下怎么了?”
我扶着额头,手开始不停使唤的颤抖:“扶我回去,我累了。”
在旁人的注视下,我现行退了席,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去,我脚步缓慢,一顿一顿的,元旦的夜里雪水还未融化,沾湿了鞋袜,太液池在寒夜里放眼望去一望无际,水天相接却是巨大的黑幕袭上心头,不知是眼前黑了,还是这景色就是黑的,那一口鲜血涌上来的时候,宫女太监乱作一团,霓裳在怎么喝止也喝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