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潸然公子 弄人琵琶(1)(1 / 1)
又是一整夜滴滴答答的冷雨,伴着它打落在窗棂屋檐上极其无趣的调子,睁着眼直到三更才勉强睡过去。第二日便是新年了。
才过了酉时,月娘便打发人来催促,让我着紧动手梳妆打扮。
我木头似地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一个专请来梳头上妆的丫鬟摆弄。澜漪鹭儿手艺不似人家的精湛,便只有站在一旁打打下手,递递梳子拿拿胭脂。这个专伺候梳头的丫头到也不辱没这个名号,很是手巧,一层又一层的发髻被她盘横交错捋着也还能分的匀称。
满头的簪子插了又取,取了又换,足足捣腾了两三个时辰才将一个头型收拾完毕。瞅瞅镜子里那捋高挑繁复的云鬓,着实惊叹这丫头梳头的功底很是深厚。不过反来一想,弄这样繁琐的头型不仅需要梳头人有一双巧手,还得需我这被梳人十足的耐心啊,不由地钦佩起自己的定力来。
那丫头望着镜子里辛苦半日的成果,很是满足欣慰的点点头。接着从匣子里取出一支嫣红的大花簪子,说话就要箍到我脑门正上方,“且慢!”,我赶紧将她拦下,“这花可是给我戴的?”明知故问地。
那丫头显然有些莫名,反映过来,眨巴眨巴眼睛,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自然是给姑娘戴的!历来嫦雅苑里,头一次登台的姑娘都戴这样的花簪子!”
“这可是谁定的规矩吗?”我看着她手里那朵煞的鲜红的花束子,再瞧瞧自己身上这一袭的大红轻纱绸缎,着实有些瑟瑟。
那丫头点点头又摇摇头,“规矩嘛,倒是没有谁定!只是先前,每位出阁的新姑娘都是这么个梳法!便成了惯例,将这第一次登台的新姑娘当做新嫁娘子一样打扮!”
也是,哪有新姑娘不戴大红花簪子的道理。可今儿我究竟不是在嫁人,而是要坐在大庭广众之下,看着一干有银子的纨绔老爷公子们拿钱拼出个高低,然后收了钱跟着进房一番风月。做这样交易勾当的事实在当不起一个新娘子的分量做派。
再来看这身新娘子的打扮,觉得确实不妥,摇摇头,利索地,“换了吧!另挑个……粉红的,比这个妥当些!”怕她拿不定注意,便自己选了个比大红略淡的粉色。自己解释地想,大红自然不好,可毕竟是出阁的大事,总要喜庆些才好,想来也就粉色最为贴近,在雅苑这样风流场合也适用。
她愣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我为何要换个粉红色地,更想不出这妥当二字从何而来。
因她也只是个丫头,毕竟此事上我还算的上是个主子。她便听了话,乖巧地将那只大红簪子收起来换别的去了。
这丫头在装饰盒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出几朵粉色花骨朵,看着甚是精巧,远比那大红地瞅着舒服。
只见她脸上有些惭愧地,“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来,只翻出这几个做旧地小花苞倒是粉颜色。要是姑娘不满意,我这就出去重新买几支新的回来!”
我极是体谅的,“不必了,我看你手上拿着的就很好嘛!”
于是,那丫头很是感激地点点头,笑着将那粉色花骨朵安到我发髻里。
见她忙完,我捡着空挡,又小心问道,“你看,这花簪子换了,是不是我身上这身大红的纱裙也该换一换,你不觉得这样搭着很不协调吗?”
这回她很是聪明地,拍拍脑袋,恍然大悟似地,“是了,是了,还是姑娘想的全面!我这就去换件粉色的纱缎子来!”
一番捣腾,妆容算是完毕,那丫头盯着我的脸,愁愁地看了一阵,问,“听人说,蓝家的小姐最爱在额间点一朵梅花痣,虽说蓝家没了,连带地着梅花妆也不曾化了么?”
听了这话不觉微微怔住,不过一个妆容,我原本以为没有人会去理会这些,纵然它曾因我而盛行京都。没料到,今日会被这丫头问起,望着昔日点过梅妆的额角,空旷雪白,默默哀叹。
记得那年我十二岁,与公仪烯闹别扭,一手揩去额间殷红梅花痣,赌气扬言,要与他解除婚约出家做尼姑,若我重新画起梅花妆,便是我回心转意之时。不过是赌气之时的一句戏言,却成了茶楼说书先生口中最畅销的段子。
我在尼姑庵里待了不到一天,便被公仪烯彻夜冒雪守候而感动地稀里哗啦,乖乖地跟着回去了。
如今,我不描梅花妆,着实觉得,自己这样境况,全然当不起那一朵遗世独立纯洁孑然的梅花。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望了那丫头一眼,淡然地,“不想画了,便不画,没什么稀奇!”最后抿了抿唇,将嫣红的胭脂化的均匀。终于,赶在开宴之前,我盛装稳稳出现在大厅花台中央,一方幕帘背后。
一袭粉衣,一把琵琶,静静等候着,等候着眼前这仗鲜红刺眼的布帘,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