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恨云散 笑看青梅(3)(1 / 1)
他紧着我得手猛地一颤,寒缠的星眸死死盯着我,咬着牙,“你果真不愿再看见我!果真要视我成陌生人?”,后半句调子愈发低沉,须臾,“这一年多我不顾父皇责骂,去雅苑寻你,可你却次次将我拒之门外,你究竟是要怎样?”
我怔了半响,决然地,“殿下身份尊贵,怎敢让殿下进那污秽之所,唯恐牵连殿下金身。我这样卑贱之人,殿下该远离才是,不必记挂!今儿是除夕,殿下不该一人逗留在此,该回府与夫人团聚才是!”接连用了两个不该,低下头,不去直视,极是谦卑恭敬。
算算日子我与他之间地婚约也保留了足足十二个年头,自三岁起我就知道自己要嫁的夫婿便是当朝的四皇子公仪烯。
故而对他要比旁人更亲近些,自小又嬉戏一处,算是两个让人羡煞的青梅竹马。谁想又那样一场变故!我与他之间地婚约自然是不了了之。今年秋天,我听说皇帝又另外为他选了中书首府大人欧阳家的大小姐欧阳璟颜,上个月刚刚完婚。
“黎儿!”,他铮铮的看着我,垂下头,半响,又默默道,“何时在我面前也要装的这般,你的傲娇,活泼哪里去了?”捏着我的手有些吃紧。
我苦笑两声,“活泼,骄傲,我竟望了那是个什么滋味?殿下久居深宫兴许不知道,由一个骄宠的小姐变成一个青楼歌女,需要挪动多少心思转换多少肠胆!若我还一贯的骄纵任性不多想些新奇法子留住客人,怕是红不了几日早被妈妈塞进那个窑子里不知天昏地暗了,又怎敢留住那活泼骄傲呢?”
一口气也道出了,这一年里,自己为何如此窝囊的理由,这个理由源自于一贯的上进心,这个上进心激励自己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做个上进的姑娘,千万不能学那些俗人动不动就悬梁跳窗户,也不枉我这一年里夜夜研读庄公丧妻高歌的人生哲学,将这原有的上进心又夯实了一层。倘若不是这一贯的上进心作祟,只怕自己早已悬梁魂归不知处了。
他捏着我右臂的手又紧了一圈,低着头盯着他雪白袖筒里另一只纤长的大手,亦是紧紧攥成一团,久久听到他一声叹息,“我知道你怨我,黎儿,你信我!我定会还你蓝家清白!至于璟颜,不过是皇命难违……在我心里从来只认定你蓝黎这一个王妃!”他郑重唤出我的名字。
我笑着摇摇头,“不必了,蓝家的事自有我蓝家人去解决,不敢劳烦殿下大驾!殿下,民女告辞!”,又顿了顿,风轻云淡极了,笑着补充着,“不过日后若是殿下闲来无事,有幸光临雅苑听曲儿,相思自当好生侍候!”
原本以为自己能足够潇洒,却不想心还是酸地一颤。
说完,看了看他,脸上已经惨白地没有一丝光泽。想来今日这番话交代的应该很是清楚透彻了。以前想着长久地闭门不见,他总该灰心,不想今日碰上,既碰上了,就该用这种决绝的法子。
我松开那只攥着我臂膀的手。他喉咙里含糊地似是还要说什么,最后只凝成两字子,“黎儿……”
听懂了这既是沉重的两个字里暗含的千言万语。
木地,几滴冰凉的雨珠重重落到我脸上,微微福了福,狠下心不去理会,“殿下回去吧!这天许是又要下雨了……仔细淋着!”
后面四个字原不打算说出口,觉得一心要赶人走,又说这样关切的话显地很是假意。可话到嘴边憋着不说又很难受,便还是将这很是假意的四个字利索的说了。
说完,转身往身后一片最五光十色的院楼方向走去。原本已经停熄的小雨竟然很是事宜地又下起来,倒让我寻了个很合乎情理的告辞的理由。
小的时候我甚是庆幸,老天爷让我有个这样出众的准夫婿。像他这样能让那时甚是清高骄傲的自己瞧得入眼的,恐怕整个齐国就只他一个。那一年他十一岁,我九岁,凭借着出众的才智遥遥邻先与其它皇子,册封为瑞王。小小年纪就封王地翻阅齐国国史,古往今来就他一人。
那一天他下朝,谢了恩,便急急奔来寻我,见他一脸兴奋,我狐疑地打量着问,“烯哥哥这么开心……难不成是皇上又给你许了你一个貌美小姐做妾?”,顿了顿很开明地补充,“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你乐成这个模样,想必是个顶美顶美的!……你高兴归高兴,只别忘了我这个原配就成!”
他白我一眼,甩了甩头,用手指了指头顶上金灿灿的王冠,挑了挑眼眉,再猜,我恍然大悟似地,“原来是捡了这个金冠,怪不得这么高兴!”,又很是严谨地思量一番,“嗯,我算了算,这个大小定能卖个好价钱!”
那时我正筹划这和他偷偷跑出去浪迹江湖做两个逍遥侠客,就缺盘缠。说完,兴奋地要拉着他去当铺,丝毫没察觉他的脸瞬间亦然极尽煞白。
等我知道这顶金冠的由来,便越发的看重敬佩,刮目于他。也因为如此,便将作侠客的梦搁置,一心助他做王。觉得既然他封了王,我这个准王妃也该像个模样,不能再这么嬉皮玩耍,于是于此为激,悉心请了先生,学了些以往怎么也不肯用心的繁琐礼节。现今一切美好憧憬都化作泡影,觉得自己像是被老天爷生生戏弄了一番。玩笑似地想,若是当日我真的与他溜出蓉都做了两个侠客,兴许今日不必如此下场。
可值得庆幸地是,当年自己的眼光果然是好,如今蓝家败落,我又贬入贱籍终身为妓,他却还能像往常一般不离不弃地待我,着实不易。
走了不知多少步,听得背后依稀传来一声玉石般纯厚的声音,伴着稀薄的夜风飘到我耳朵里,“黎儿,我知道你会等我的对吗?”
我微微顿了顿,叹了口气。看来这一年多,我对他做的无情寡义的事还不够多。
虽如此,眼睛还是猛地一酸,一滴清泪从中溢出。伸出手臂想去擦拭,却不想挂在眼角下浑圆的泪珠子,在雨滴落下的一刻间,迅速混作一团,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水哪里是泪。
于是干脆将手收回,拢了拢衣襟,附又径自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