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心中纠结（1 / 1）
第47章心中纠结
正是午休时间，乐水中学教师宿舍区一片宁静。阳光强烈得像要咬人的猛兽，一般人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出来走动，不过，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这个时候却汗流浃背地走进鲁晓聪所在的宿舍楼大门。
她按响鲁晓聪的门铃，过了一会儿，鲁晓聪从猫眼里看了一下门外的女人，颇感诧异，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建芬姐？大热天的……快进来！”说着，忙引陆建芬进去。
陆建芬一边擦汗一边环视了一下房间，说：“真是不好意思啊！在你休息的时候来打扰你。”
鲁晓聪给她倒了杯水，说：“楚楚……是不是有什么事？”
陆建芬几口把水喝完，放下杯子，说：“不是楚楚的事。是阿军……”她见晓聪的脸色变得有点冷，不觉呐呐地吞了声，对自己的行动感到尴尬了。
鲁晓聪见她欲言又止，话梗在喉咙口难受的样子，觉得不忍心，便轻叹了口气，说：“你说吧！”
陆建芬重重叹了口气，说：“我也是万不得已了，才厚着脸皮来找你。按说，我们老陆家对不起你，阿军负了你，我是没脸来说这话的。可是，可是阿军在牢里念叨的就是你呀！只有你，才能救他呀！”
鲁晓聪闻言大吃一惊：“在牢里？！陆建军坐牢了？什么时候的事？犯了什么事？”
陆建芬扑簌簌地直掉泪，哽咽着说：“生害人死害人就是那个狐狸精许倩阳！她鼓动阿军做假药，虽说赚了点钱，可是前个月被查出来了，说是害死了一个小孩，情节特别严重，可能会被判死刑！”
鲁晓聪既气愤又吃惊：“他怎么会糊涂到这个地步！许倩阳呢？也被抓走了吗？主犯是哪个？”
陆建芬咬牙切齿地说：“主犯本来应该是那个臭女人的，可是她先逃走了！还带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这个千刀万剐的臭女人！”
鲁晓聪无语，突然想到什么，问：“那他们的孩子呢？”
陆建芬的眼泪更是止不住：“最可怜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一下子没了爸没了妈…阿军出事之后，我妈病倒了，我要照顾妈；我爸硬撑着四处找人救阿军，两个小孩只能带回来叫阿龙家照管，听说他们几乎天天哭，淑玲自己有三个孩子，那个不成器的阿龙是指望不上的，他们家也是搞得乱七八糟！”
鲁晓聪想起十来年前她和挺着大肚子的何淑玲去买婴儿用品的情景，觉得就像是前世的事情一样遥远。
照陆建芬描述的情况，陆家确实是很惨。陆建芬的老公因为贩毒被外省公安抓了，自家已是焦头烂额，原本还指望陆建军找人“捞出”姐夫呢！弟弟陆建龙染上毒瘾，把个好好的家败得七零八落，差不多要散架了，更是免想。
一个十分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鲁晓聪心情十分沉重了，她问：“那你今天来，是……？”
果然，陆建芬眼巴巴地望着她，说：“何淑玲这些天老吵着要和阿龙离婚，昨天跑回娘家去了，丢下五个孩子……我妈还不知道这个情况，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所以，我得赶快去把阿龙那口子找回来。我自己血压也升起来，可是我不敢躺下呀！唉！这可怎么办啊！我，我是想拜托你先照顾一下妈……”
鲁晓聪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去带小孩。她自问还没有那么强悍的心理承受能力和那么博大的胸怀。
她说：“好吧。不过，我要上班，也不能老是去照顾老人。你还是得另想办法。”
陆建芬忙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陆建芬的话有真有假，陆建军确实被抓，但什么“在牢里念叨的就是你呀！只有你，才能救他呀！”纯粹是她虚构的。被刑事拘留的犯罪嫌疑人是不准家属探视的，鲁晓聪并不了解，所以没有怀疑陆建芬的话。
到了医院，看到陆妈妈憔悴衰老、头发几乎全白，鲁晓聪心中恻然。想着老人以前对自己挺不错，原先心里就算有一点别扭，也烟消云散了。当下，她很自然地走过去，半蹲下身，轻轻握住陆妈妈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温声问候：“阿姆，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陆妈妈睁开半闭的双眼，定睛看着晓聪，待看清面前这个微笑着的女子真的就是自己最近经常念叨的前儿媳时，她又闭了眼，两行泪水顺着满是皱纹的眼角淌下来。
鲁晓聪见状，知道老人心中难受，便抽了纸巾给她擦泪。一边说着：“你也别太担心了！安心养好身体才可以帮得上忙不是？”
陆妈妈紧紧抓住晓聪的手，哽咽着说：“患难见真情啊！囡（土话读nāo），你心地这么好，会有好报的！会有好报的！”
晓聪抬头见那液输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陆妈妈以为她要走，攥紧晓聪的手，急声说：“阿大！①再坐多会儿！”
晓聪听她用以前的称呼，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安慰地拍拍老人的手，说：“我不走，我是要去叫护士换液。”
陆妈妈舒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你要走……”
护士换好液，对陆妈妈说：“这是今天最后一瓶了。”
护士走出去，陆妈妈看了那液一眼，叹了口气，说：“作孽啊！还连累你大热天的跑到医院来看我这糟老婆子。是阿芬告诉你的吧？昨天我就念叨了那么一句，她还真去找你了。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晓聪拉了张椅子，紧挨着老人的病床坐下来，又握住她的手，说：“我下午没课。”
老人看着她，感慨地说：“日久见人心！囡啊，我们老陆家无福气，得不起你这样的好媳妇。你不知道，我经常想着你，但是不敢告诉别人。有一次被那个妖怪婆气到半死，偷偷说给他爹听，他爹也说，不比不知道，如今才发现当时你当我们的媳妇时，我们二老是多么享福！可气这个唔成种，惹鬼入宅，和你离婚，娶了个破家婆！你看，报应来了啊！”
晓聪说：“阿姆，过去的事你勿想那么多了。事情发生了，就要面对。你现在要放宽心，想着几个聪明伶俐的孙子，想着你要快点好起来，才好帮忙带孙子啊！”
陆妈妈听得这话，又忍不住流泪了：“可怜我的孙仔！那个天收货！做到这么绝这么恶，天会收伊！”
晓聪对许倩阳并不了解，不过无论如何，在危难之时，狠得下心抛弃自己的孩子逃跑的女人，实在辱没了女人，实在不配做母亲。她安慰老人说：“孩子有建芬姐和淑玲照顾呢。”
陆妈妈又叹了口气，说：“家要败时才眨眼的事。阿芬不敢说，以为我不知。我人虽然躺着医院，心定定，什么都知道！阿芬自己是‘龙虾顾身理唔直’哩，无奈是自己亲骨肉，强拖着个病身子四处奔忙，我看她这阵子又瘦又乌，不成人样了。阿细人不错，可惜嫁给阿龙，伊也是受气死啰！本身就瘦弱无老用②，又要带孩子理家事，又要提防阿龙偷钱偷物去买那种恶汁物③，无奈是伊心肠软，要是换作那个妖精，早早离婚啰！”
晓聪听这话，明白陆建芬不敢告诉她何淑玲捱不下去跑回娘家的事，便说：“是啊！淑玲是个好女人好媳妇。你老还是有福气的——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外甥都快娶媳妇了，你就要做老嫲啦；外甥女又聪明又漂亮又乖巧，将来会孝敬你的。大把福气呢！”
说着，打开手机里楚楚的照片给陆妈妈看，一边看一边解释。楚楚的照片，有的是当主持人的，有的是高考后同学毕业留念的，有的是她读大学后传来给晓聪的。直看得陆妈妈舒眉展颜，暂时忘记了烦恼。看到楚楚一个搞怪表情时，老人还禁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液输完了，护士来拔了针头，晓聪扶陆妈妈上了厕所，安顿她躺好。削了一个苹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用牙签扎了一片给老人吃。
陆妈妈慢慢嚼着苹果，看着晓聪，越看越喜欢，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马上抑住——心知不可能，也不厚道。可是那个念头一出现，要消灭却不容易。她吞吞吐吐地问：“囡啊，你……现在还是……一个人过？”
晓聪平静地回答：“是啊。”
“唉！都是我家阿军误了你，对不住你啊！……你…就没有想要再成个家？”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我有男朋友了，我们快要结婚了。”
“哦——好，好。他是哪里人啊？做什么的？疼你不？”
“他是外地的，在公司里做事，对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好人有好报。老天有眼，也应该赐个好安婿④给你。”
说完，陆妈妈觉得很累，跟晓聪说她想睡一会儿。
晓聪帮她调整了一下睡姿，轻声问：“阿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回去煮了带来。”
陆妈妈忙说：“不用不用！这样已经够麻烦你了，阿芬会送来的。”
晓聪不再坚持，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陪着。——陆妈妈是多年的高血压病人，近来又查出患了糖尿病，睡觉时也要看护的。
许是药物作用，陆妈妈很快就睡着了，还发出鼾声。
晓聪被老人的话勾起对苏骏飞的思念。——是的，她一直把他当作结婚的对象，而且是唯一的。她没有说他是本地人，是怕老人打破沙锅问到底，旁生枝节。
手机里有许多人的照片，唯独没有他的。这时候想要看看照片聊慰相思也没办法。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他早已印刻在脑海里心坎上，又哪用得着看相片呢？
脑海里很自然地响起《传奇》的旋律，心里有个声音在深情歌唱：
…………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
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自己的幸福若是以拆散一个家庭为代价，她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吗？虽然苏骏飞告诉她，他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勉强维持一桩错误的婚姻反而是不道德的。从许天浩和弟弟口中，她听说了苏骏飞在婚姻中的痛苦与不公平。根据她自己的观察，苏骏飞和沈敏的婚姻确实早就该死了。但是，不管怎样，他们还有一个孩子，而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该为父母的错误买单。
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变成别人眼中的“小三”，成了和许倩阳一个类型的“狐狸精”。鲁晓聪的心像从融融春日忽然掉进了冰窟，她甚至对自己产生了厌恶。
看着病床上熟睡的陆妈妈，晓聪不禁怨恨起那个搅乱自己人生的男人了。陆建军，要不是你，我何至于如此尴尬彷徨？可是，能完全怪责他吗？自己的性格和追求和他不同，为何当时看不清，和他相恋八年？如果理智一点，聪明一点，及早抽身……唉！可惜世事没有如果。
鲁晓聪想起灵光寺遇到的游方僧人的话——“要感谢他！他是佛派来帮你修炼的。……心存善念，天地宽广。生死转化，得失相依。”自己修为毕竟浅薄，还是未能完全释怀啊！
就在她忽喜忽悲，五味杂陈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人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晓聪一见，心中一沉。驱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神应付来人。
注①：方言里家婆按家中排行叫自家媳妇，陆建军是大儿子，他的妻子就是“阿大”；小儿子的妻子就叫“阿细”。
②无老用：不能干。
③恶汁物：此处指毒品。
④安婿：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