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秘密（1 / 1）
第33章秘密
往日里总是敞开所有门扇的诊所今天关得严严实实。鲁晓聪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叶佳楷给她开了门。请她进去。
诊所里静悄悄的。鲁晓聪没发现叶霖的遗体。
叶佳楷请她坐下，然后默默地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大信封。
鲁晓聪接过一看，上面写着：鲁晓聪亲启。
看到这笔划飞扬、极像平日里叶霖眉开眼笑模样的字体，鲁晓聪眼眶一酸，眼泪哗哗直淌。她看了叶佳楷一眼，佳楷懂事地走开了。
她抖着手，小心拆开粘得死紧的封口，抽出信纸，打开来读。
晓聪妹子：
第一次这么称呼你，却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你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的人。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我。对不住了，妹子！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了。你一定非常震惊，我为什么会走这条路。我也不想啊！若非逼到绝境，我怎么舍得下七旬老母？怎么放心在孩子迎接高考和中考这样的关键时刻撒手而去？怎么甘心没亲眼看到弟弟长什么模样、过得好不好？怎么能把辛辛苦苦学到的本领一并埋葬？正当壮年，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我为什么会走上不归路啊？
我自己都不愿相信，我叶霖竟然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愿！我恨！我恨啊！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只能死！！
那帮畜生，为什么偏偏看上我帮他们贩毒？是因为我这个外乡人在这里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吧？有什么毒招冲我来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对我可怜的孩子下手？一个花一样的女孩子，被那帮猪狗不如的畜生诱骗喝下有□□的果汁，拍她的□□来威胁我，要我的诊所做他们的藏毒点和贩毒交易点，并且要我为他们把风报信。
妹子，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这些害子害孙的人渣，怎么能反过来帮他们作恶？我假装答应，暗地里偷偷报了警，可哪知他们马上就知道了，而且对我下了毒手——我被砸昏后被注射了毒品。然后他们告诉我：“警察是我大哥的哥们，你省省力气吧！”
我不信！我一边自己疗毒，一边和他们周旋，一边打省级的举报电话。但是，电话总是打不通！这帮混蛋威胁我，如果不老实，不但把女儿的照片放到网上去，而且要动我的儿子了！
我绝望之中想到逃回老家去，可是，我的所有电话都被监控了，我刚打电话回家，他们就发话说：“你如果想让全家都参加我们的‘工作’，尽管回去！”
太可怕了！为什么在人民政府的天下，我的世界竟然没有一丝阳光？
在万分痛苦中，我竟然帮他们做成了好几笔生意！我的诊所和家里被硬塞进许多伪装成药品的毒品。我在深重的罪恶感和毒瘾发作的痛苦折磨中整夜整夜睡不着，而每一天，我还得强打精神扮演一个正常人，继续当两个孩子的爸爸，尽力做一个尽职的医生。
我只能靠安眠药强制自己入睡，服用的剂量越来越大。近十天来，我已经出现幻觉，工作时出错频率越来越高。我很怕因为自己的疏忽害死人。越是担心越容易出事，前天一个老人差点死在我的失误里。我想关门休息一阵时间，可他们不肯，说看中的就是我这里交通方便、顾客多、迷惑性大、安全系数高。如果不营业，就失去意义了。
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唯有一死，才能终止这种罪恶！唯有死，才能让我解脱！
妹子，我很抱歉把你拖进这个漩涡！不过，我相信邪不胜正，他们终归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只不过在斗争的过程中，我们要付出代价。如果我的死能够破这个僵局，能够把他们抓起来，绳之以法，那么，我的牺牲就有了价值。我无悔！
信封里的SD卡和U盘是我偷偷录下来的对话和录像，这是很有力的证据！你一定要保管好，一定要想办法把它们送到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去！妹子，这可是大哥拿命换来的，拜托了！
我选择今天了结，是因为昨天他们刚刚把所有的存货卖出去，这样我死了之后，他们就不会来了。
所幸的是，两个孩子都还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他们也不知道这件罪恶的事。我的死，给他们的解释是患了绝症，受不了病痛折磨选择早点结束自己的生命。我这两个多月的异常举动和身体变化，刚好为这个谎言打了掩护，他们应该不会起疑心。
你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要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都去参加考试，都继续读书。
我不能把孩子送回老家，我怕那帮畜生找我哥我姐的麻烦。所以，两个孩子只能拜托你帮忙照顾了！
我在遗嘱里赠送给你的一半家产，你千万不要拒绝！恳请你收下！
如果找到我弟弟，代我对他说：“三哥很想你！三哥会保佑你平平安安顺心遂意！”
最后，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有可能，等孩子考完试，和他们一起回百岭看看我母亲吧！我可怜的老母亲！不孝子只能来生再做您的儿子，再孝敬您了！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叶霖绝笔
2013年4月24日
鲁晓聪看完信，心中涨满愤恨、悲哀、同情、怜悯、忧虑种种情绪，堵得心脏沉闷酸痛。——说不出的难受！比当时陆建军突然跟她说离婚时还难受。
她摸出牛皮信封里的SD卡和一个小小的U盘，把它握在手心里，仿佛握着叶霖滴血的心脏，一阵绞痛让她哽咽欲绝。
刚才看信时，好几次泪水模糊了眼睛，好几次差点哭出声，但她想到是在叶霖的家里，在他家人眼中，她只是叶霖的普通朋友，不能失态，便强压住了不敢哭出来。
但是，当她跟叶佳楷走进叶霖的房间，看到他消瘦灰败的遗容时，心中压积着的种种难受终于如山洪爆发决堤而出冲泻直落！晓聪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一开声，原本已经哭得沙哑的兄妹俩又嚎啕大哭起来，那种如坠入绝境无人救援的小兽般的撕心裂肺的哭，更是引得晓聪肝肠寸断！
叶佳楷毕竟是男孩子，先收住了哭声，他起身去倒了杯水，抽了几张纸巾给鲁晓聪，哑着嗓子说：“鲁老师，喝杯水吧！你别哭坏了身体！”
鲁晓聪忍住哭声，接过水和纸巾，擦那总是擦不干的泪水，混着咸涩的泪抽抽噎噎喝了水。轻轻盖上叶霖的遗容，搀起哭倒在地上的叶佳丽，走回客厅，搂着佳丽坐到沙发上。对叶佳楷说：“通知你老家的亲人了吗？”
叶佳楷说：“早上一发现就打电话给我大伯了，他们可能下午才能到。”
“你没有告诉你奶奶吧？”鲁晓聪口里问着，心里想，最好先瞒着老人家，她可能会受不了。叶霖被折磨得这样憔悴，遗容这么难看，外人见了尚且心痛，何况是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岂不当场痛煞？
“暂时没有。我爸爸的遗书里有交代。”
鲁晓聪松了一口气，说：“你爸还交代什么？”
叶佳楷有点迷惑地看着鲁晓聪说：“他一再强调要我们听您的话，说您就是我们的小姑。还有一份遗嘱，上面说他委托您照顾我们，直到我们成年能够独立生活，因此把一半家产赠送给您，希望您能够接受。说这遗嘱一式两份，都是做了公证的。——鲁老师，您什么时候成我们的小姑了？我爸不是说要找的是小叔吗？”
鲁晓聪这才注意到信封里还有东西，她抽出来，是一份遗嘱。看了一下，果然和佳楷说的一样。叶霖准备了一式两份遗嘱，还做了公证，看来是早有准备的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你们的亲姑姑，算是结拜的吧。这遗产是你爸爸辛辛苦苦挣下的，我不能要！佳楷，你到年底也满十八岁了，许多事情都可以独立做主了。不过，到时候你安心读你的大学，佳丽有我照顾呢！”
叶佳楷听了这话，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想参加高考了，我想出去闯闯，早点学会独立，撑起这个家。”
叶佳丽抽抽噎噎地说：“哥，你怎么能这样？爸爸不是要你读大学吗？你成绩不错，可以考一个好学校的！反倒是我，成绩一般，再读也考不上好大学的，我不读了，我要去打工！”
鲁晓聪说：“都不能辍学！你们是怎么啦？又不是没钱供你们读书？你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你们好好读书，好好找个工作，然后各自成家立业，平平安安过日子！”
兄妹俩低头不语，不一会，叶佳丽又抽抽搭搭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
“爸爸为什么会这样？他究竟是怎么啦？他怎么这么忍心啊？他得了病也不跟我们说。……我真脑残！过年的时候，他不肯买ipad给我，我还怨他！我竟然一个星期不肯跟他说话！……怪不得他越来越瘦，我怎么这么粗心，竟然没有早点发现！他该多痛苦啊！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鲁晓聪的泪水又奔涌而出。但是她不能沉溺于悲伤之中，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去做。
于是，他问叶佳楷：“你爸爸有没有说怎么办后事？”
叶佳楷哽咽着说：“他说一切从简，什么仪式都不搞。火葬后把骨灰和我妈的合在一起送回老家祠堂。”
鲁晓聪心里又是狠狠一酸：他把什么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还生怕别人麻烦。这样一个好人，怎么就偏偏碰上厄运呢？对了，他信中没有说明那些畜生是谁，可能在卡和U盘里吧？嗯，回去得先打开看看，再复制一份存起来。我一定要尽力帮叶大哥报仇！
就在鲁晓聪默默想心事的时候，门铃响了，她随眼看了一下监控显示器，里面竟然出现一个让她很意外的身影！
叶佳楷看着这个人，用对讲机问：“请问您找谁？”
——很明显，叶佳楷不认识这个人。那么，他之前应该从没来过这里，他怎么找到这儿的？今天他跑来干什么？鲁晓聪更加奇怪了。
那个人凑近门口的对讲器，说：“我找叶霖医生。”
叶佳楷说：“对不起，我爸爸今天过世了！”他以为这是来找他爸治病的，所以并没有开门，也没有问他的姓名。
那个人惊呼一声：“什么？！……你是叶霖的儿子吧？你先打开门，我有重要的话和你说。……家里有大人吗？”
叶佳楷正要回答，鲁晓聪已经拿过对讲机，说：“你上来吧！”
然后对佳楷说：“他是你爸爸的朋友。我认识。……也许，他就是你的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