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没想到真的是你,你结婚了?”
“西西!”单单不知从哪一下冲进他的怀里,燕西本能地将她抱起来。
脑子被遥远的回忆冲击地骤然钝痛,他失神愣了一会,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
“我被肖筱他们拉来的,刚开始还不信是你,怎么结婚也没通知我一声。”
他依然自信自负到旁若无人,轻描淡写的口吻,恰当好处的笑容。
“西西,你给我带的礼物在哪里呀?”
女孩聒噪地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燕西哄着她也没法说话。
蒋潮过来搂住人和孩子:“我们在新网上发了婚讯。”
“蒋先生,你好。我是施城,燕西的——”
“大学同学!”燕西忙抢着答道。
“哦,对。恭喜你们了。”他转而深意地望着燕西,“小西,没想到你真的结婚了。时间给人的变化太大,对吗?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轻易的进入婚姻。”
燕西咬了咬唇,抬头望着他:“世事难料,生活就是这样。”
施城笑了一下,看了看他怀里睁着大眼睛的小女孩:“哪天出来我们喝一杯,还没有给你道贺。”
燕西抱着单单,感受着身后温暖手掌的力度:“再说吧。”
蒋潮和施城碰了碰杯,搂着人去下一波的酒宴。远处小女孩叽里呱啦说着话,青年笑着听着,嘻嘻哈哈毫无障碍。
男人偶尔低头和他说几句话,施城看着他们走远,顿失了笑容。
燕西想象过许多次和施城重逢的场景,有抱头痛哭、眼泪汪汪,或者彼此仇恨,冷漠陌路,但就是没有今天这种,自己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所有惊天动地都变成沧海桑田,在他人生里占据一大半的信仰,恒久扎根心底的爱恋,曾经那样热烈辉煌,不顾一切,如今再见也只剩下了云淡风轻的淡然。
其实这种淡然在分手的后半阶段已经显现,他今天面对这个曾给过他热烈的爱与伤痛的人,仍然没有任何感觉。但还是被虐得钝痛不已。
也许是为自己伤心,也许是为以前的爱伤心,也许是这种生活的现实,信仰的倒塌和物是人非的事实。他以前从没想过和施城会趋向自然,他以前想就算分手,他们没了情爱还有情分,失了爱情还有亲情,即便是恨,也是一种爱情的纪念品。
可事到如今,他心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爱,也没有恨,甚至没有冷漠。就真的是大学同学,也许当着蒋潮的面,他还有一丝顾虑和尴尬。
在转身离开的那瞬,也彻底拔除干净。
他的人生永远地离开了那个爱人,那个阶段,义无反顾往前奔。
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地和自己告别。缘起、缘尽,各自走向新生活,新的人生,背叛地异常彻底。
那么现在呢,会不会又是一个背叛的曾经,失去地毫无痕迹。
一家人完美结束婚宴,两方父母在酒店门口道别,燕西还在胡思乱想,单单再忍不住了!
“西西,我的男神装备你还没给我呢!”
女孩缠着要装备,都顾不得和爸爸亲亲抱抱。
沈梦棠接过来抱着:“姑姑帮你拿礼物,爸爸很累了好吗?”
单单狐疑地望了望燕西,又看了看沈梦棠,忽然哇的哭了出来。
“我有爸爸了,我不要西西做爸爸!”
“我也不要姑姑!”
“呜呜呜,我不要小后妈!”
女孩越哭越用力,声嘶力竭,沈梦棠毫无办法,蒋夫人心疼地抱了过去。
“宝贝乖,不哭啊。宝贝只有一个爸爸,没人能抢走他。来,跟着奶奶。”
“我也不要后妈,西西答应我不当妈妈的。”单单一抽一噎扁着嘴。
蒋夫人谴责地看了两个男人一眼,“放心,他也不是你妈妈,有资格做你妈妈的人还没有呢。”
燕西站在那尴尬地手心冒汗,紧紧攥着,沈梦棠气不过就要上去理论,被他立即拉住。
蒋夫人抱着孙女上了另一辆车,蒋潮对沈梦棠道:“别生气,我会保护好他的。”
“你能保护好他,刚才就不会让他难堪!”
蒋潮苦笑:“老人家,总要消消气。他是我母亲。”
燕西埋怨地叫了一声:“姐。”
沈梦棠瞪了他一眼,摸了摸弟弟的脸。
“要是受了气,明天就搬到家里来住。唉,算了,你也不要太任性,凡事忍让一些,婚都结了也不至于太为难你。”
“嗯。”
燕西点了点头。
沈梦棠叹了口气,跟着丈夫也走了。
零落的空中花园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回来之后,燕西重又感到烦恼重重,甚至更多。
蒋潮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回到家,燕西跟着男人在院门输入指纹,悄悄往里走。蒋家二老住在这边,他不敢发出大动静。园艺机器人滋滋地转,被他一把按掉,所有智能启动,灯光、温度、流水,通通啪啪的一顿按。世界眨眼重归安静,燕西惊魂未定深呼吸了一下,倚在了院墙上。
蒋潮在他身后低声道:“你这样没法看到惊喜了。”
“什么惊喜?”
蒋潮领着他往院子里走,月亮挂在墙头依然显得格外大,清澈的月光洒满院落。
依稀露出大半院景,紫藤花架下秋千摇晃,墙头遍布爬山虎一样的植物,隐隐约约一排看不出种类的乔木,大片蔷薇花枝圈起月光下洁白的木兰花,还有一种像羽毛般飘飘落落的伞状花,落满了四角白椅子,中央一只小圆桌,桌上摆了复古茶具。
蒋潮握着他的手坐下,“家里太小了,只给了你这么一个地方。”
远处还有大片草坪,零落又有几处亭台小品,月季长得人一样高,重重叠叠掩去了春光。
燕西惊讶地抚着桌上的伞状花道:“是合欢!”
他竟然把这里建成一个小花园,把梦里的森林搬到家里来了!
蒋潮嘘了一声,牵着他悄悄穿越花丛逛了大半园子。亭台轩榭,流水石汀,谁知道他请了什么古典设计师,活生生将这里变成了园林小品。
一点都不小好么!
“喜欢吗?”蒋潮抱着人在月季花丛里问。
“嗯!”像个世外桃源,溺死人的喜欢。
“小西?他都这么叫你?”
“谁?”
楼宇里忽然亮了灯,蒋夫人在里面扬声道:“蒋潮,你们还不进来?”
燕西吓了一跳,被男人在看不清的夜里深深盯着,更是浑身发颤。
“走吧,他们在等。”
两人走进房间,发现蒋夫人只留了一份蛋糕早进去睡了。他们悄悄上楼,踩在地板上毫无声息,为了新婚布置一新的房间到底提升了智能机制,适宜的温度让人浑身慵懒,房间自动调试到睡眠模式,窗帘漾着大海般深蓝色,天花板摇曳着星光。蒋潮将人拖进卧房,堵在墙上:“还没回答我。”
男人触发了门口的遥控,浴室里开始放水。
燕西被压在男人和墙壁之间,踟蹰了一会:“就是大学同学。”
男人扣着下巴狠狠吻了一下,没再过问。
燕西被吻着看到透明雕花屏扇后大红锦被的床,像是老人家的习俗,床头摆着那只麋鹿画像,晦暗中望着自己。
“唔……放我去洗澡……”
“一起洗。”男人留恋着他柔软的唇。
“不……放我走,水要漫出来了……”
燕西啊了一声,被男人一下横抱起来,关进了浴室。
燕西早早醒了,他轻轻下楼,没有启动任何设备,自己动手打扫起房间。小型机器人在地上清理着地板,他将窗帘拉开,天花板壁纸换颜色。前一晚的衣物都送去清洗,过一刻钟晾在了阳台的自动衣架上。
夏日小园葳蕤清风徐徐,飘进热意的花香,他穿着睡袍在厨房煮茶。
“你在做什么?”
燕西一惊,回头看到蒋夫人戴着眼镜审视着他。
“我……在煮红茶,听说您爱喝。”
“你该叫我妈妈。”
“……妈妈。”
蒋夫人没什么表情地道:“你爸爸喜欢碧螺春。”
燕西翻箱倒柜找出一盒茶包:“有碧螺春!”
蒋夫人端了一杯红茶到窗边喝,开着的窗飞着棉质床单,远处一片郁郁葱葱。
燕西被女人无声盯着做饭,一顿饭下来,背后汗湿了一片。
“你会做饭?”
燕西嗯了一声:“会做一点。”
“那很好,你要多学习,不要让他们两个总吃家政机器人套餐。那很没营养,特别是单单,她还在长身体。”
“是。”
“你该去叫他们起床了。”
燕西像被一位严格的老师鞭策着,手忙脚乱将做好的蛋皮吐司、水果三明治和热牛奶端上桌,红茶、碧螺春热气缭绕,上楼先将单单从床上哄起来,抱着穿好衣服、洗漱、抱着下来,经过了一夜哭闹,小女孩还没睁开眼。回身再想去叫蒋潮,男人已经下来了,打着领带抱着他就要亲。燕西浑身一个激灵,将男人一把推开,哀求的眼神望着他。
蒋潮看了看楼下望着他们的母亲,轻笑了声放过了他。
蒋老先生戴着老花镜在翻电子报纸,叫两人入座,老人温和恬淡。
一个早上,燕西被指挥着忙来忙去,好在性子沉静,做来也有条不紊。
餐桌上,单单闹别扭不理燕西,老人和蒋潮谈论着时政新闻,蒋夫人喂着女孩吃饭,燕西忙着照顾周全,没顾得上吃一口。
没人和他讲话,像被隔绝在外的仆人,或者是恪守职责的家庭主妇。
单单的头发也是蒋夫人梳的,他想送单单上学,也被女人驳回了。
蒋潮提着西装走到玄关,回身问他:“今天要上班吗?”
燕西道:“去一趟画廊,婚假还有两天。”
“好,吃了早饭再去,我去公司一趟,很快回来。”
“嗯。”
那边女孩跟着蒋夫人嘻嘻哈哈往外走,蒋潮顿了顿,忽然揽过他在唇上一吻,悄声在耳边道:“下午带你和孩子单独出去,放心。”
蒋夫人冷冷的眼光望着,他脸上蓦然一红,推着男人出门了。
蒋夫人道:“送完单单陪我去一趟商场。”
“是。”
刚放下去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老太太很挑剔,在错综复杂的商场连逛许久,为国外的亲友买伴手礼。燕西跟在身后,听她对国内物价的时弊针砭,快速消费和审美扭曲的批判。每选一样礼物,她都会问燕西意见,而燕西的建议又会被她批得体无完肤。
导购向她推荐一款真丝丝巾,挑了几个花样她都不满意。蒋夫人回头看他,经过几次教训,燕西谨慎地选了一条时下太太们喜爱的裸色,含蓄也优雅。
蒋夫人笑了一声:“现在大家都喜欢打扮得花哨点,你这太素了,显年龄。”
燕西立刻又挑了一条印花图腾,她摇摇头:“不好,过于俗气。”
燕西接连挑了几个花样,她都频频摇头。
“你们年轻人的审美我也真搞不懂,一件伴手礼这么难选吗?”
燕西喉咙发涩,“我再看看。”
“今天早上看到蒋潮的衣服没有熨,他出去工作不能穿隔天的衣服,洗了之后要熨平,临走给他准备好,知道了吗?”
“是。”
“还有早餐比较单一,要多学几样菜式,合理营养搭配。蒋潮一天工作下来,他和单单都需要一顿丰盛的正餐。”
“是。”
“家务和园艺可以交给机器人,你自己就不要做了,留点时间教导一下单单功课。”
“好。”
“你有做股票、证券方面的投资吗?”
“……没有。”
“你不是学金融的吗?”
“我,不太擅长。”
蒋夫人挑了一件眉,“哦。”
“家里不会缺钱,但适当的投资和理财还是要有的。”
“……我,马上去学。”
蒋夫人应允地点了下头:“蒋潮的前妻是职业女性,他工作也很忙,两方照顾不上女儿,有了分歧就分开了。我和他爸爸希望他再婚选一个全职在家的人,所以你的工作也要辞掉。”
“什么!辞掉?”
“当然,你的工作就是要全心照顾好他们父女,不然我怎么放心把他们交给你?”
燕西半天愣着没有说话。
蒋夫人继续道:“你做什么工作?”
“银行职员。”
蒋夫人笑了一声:“那不擅长的工作就不要做了,还有你的画廊,听说入不敷出,我希望你也可以好好考虑把它关掉。”
到了此刻,不论他性格多么软弱,嫁不嫁给蒋潮,都感到一种深重的耻辱感。
“画廊,我是不会关掉的。”
“你说什么?”
“它不会妨碍到我们的生活,我不会关掉的。”
“我相信一个成熟的全职妻子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我要问问蒋潮的意见。”燕西坚持道。
“随你吧,对了,蒋潮工作太忙,你要多体贴,如果有矛盾,我希望你们自行解决,不要打越洋电话到我们这来。”
“还有,他海虾和酒精都过敏,不要让他喝酒。每三个月检查一次身体,加班太多要提醒,交给你,我还真不放心。”
燕西一一听着,觉得全身被扒了衣服一般难堪。
导购过来问选好了哪条丝巾,蒋夫人兴致缺缺地摆手:“这里没有我满意的样式,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