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扭转（1 / 1）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海微微垂着目光望着桌面只是走着神，轻微的几乎感受不到的呼吸，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静止的模样看起来连同那情绪一起，表情与心境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奎贤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站着，感觉到嘴角的疼有些隐隐发麻，才是有些疼了，注视着东海的视线，却怎么都看不到他最终的落点....
“哥....”不想是再小心翼翼的口气，奎贤抿紧了嘴，终于是轻轻开口喊了他一句。东海却是一下就听见，回过神来了，只是垂了下脖子，才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目光一片平和。
但奎贤却看着他那种过于平淡的目光感到一阵发酸。
“回来了？”还是微微抿起嘴角笑了笑，东海深呼吸了口气，转头望了眼窗外已经差不多亮起来的天，再转回头的时候还是冲奎贤浅浅的笑，眼神里，关于一种叫做失望的暗淡，却越来越浓，弥漫了整个瞳孔。
不再多希望了，就不再难过了....
“不是说要早点回公司？收拾下早点回去...”他又是深深地一下呼气吸气，整个胸腔浮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好像一心的思绪，堆积得满满的终于要让那些都随着呼吸，全赶走般，依然是坦然而自然的口气。可是不再去看奎贤的眼睛，即使奎贤从进来开始，都一直看着他。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样目不转睛，追随的注视，自己，不是那么固执而不肯释然所梦想的吗？做着梦呢，奎贤，有一天，也会在目光里装着一个名为李东海的人，用一种转而不移的视线牵着，绕着，就是凝视着。
可是现在，却为这种凝望感到心里梗得难过，想要避开，做不到接受的坦然。
心里的东西，太认真看着眼睛的话，总是能被看到。
看着眼睛的话，心，就能被看明了...
奎贤知道，自己，其实从来不会，也不敢长时间或太过认真地去看东海的眼睛。东海总归是永远学不会隐藏着那颗心，既然，知道了，明白了也是无所适从，那么，便不去看，也不去知道了吧？
混蛋....
也总是这么骂自己，因为做不到洒脱，做不到面对，做不到正视，就只是装傻充愣地避着，也是混....
“对不起....哥，对不起.....”看不到眼睛，那种悲伤却也是勉强掩饰不住，奎贤看着东海只是垂了目光，嘴里念叨着平常的忙碌，却是心酸极了，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他伸出手，拉住了东海的手腕，看着他不肯看着自己的眼睛，只是说了出来。
对不起，没有早些回来，对不起，答应的话没有做到，对不起...明明看见了你，忧伤难过，犹豫挣扎，都看见，却只能假装着看不见.....
东海一下就抿了嘴唇，本该像以前那样，又是打起精神，笑着说打趣，甚至，能以一个哥哥的口气满是宠溺地白他一眼，然后让他毫无心蒂地忙着，过着自己的生活，然后，下一次又黯然的时候，看着他的样子，还是狠不下心，
可是到什么时候，才不再这样了？
东海没有那样，好一会都没吭声，只是突然转头过来微微瞪着奎贤，眼睛已经红透了。
奎贤手里捏着东海的手腕不自觉地紧了紧，侧过了目光去看着东海，望着他已经是红了眼睛一下愣了。
“你别对我说这个！！你别对我说他妈的对不起！！”东海只是使劲用力忍着眼泪，不让自己流出来，他不喜欢奎贤对自己说这个，说到底，奎贤哪有对自己不起，哪里又有，什么对不起的？微微地挣扎着，还是甩开了奎贤的手，不仅是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也是...害怕自己再也掩藏不住，会责备出来....
是要责备，怕恨不得，痛快，也狠狠骂他一顿，能把他骂清醒，骂明白了，才好....
“哥...”
“你别叫我！！赵奎贤，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东海却是一下回过头来，微微瞪着眼睛，只是瞪着奎贤，“要是放不下就跟他在一起！！要是还喜欢，还爱他，就跟他在一起，好好的在一起！现在这样，他妈的算什么？”
“哥....”
“怎么？觉得自己委屈，躲起来一个人伤心，巴着自己对他还有那么点意义才巴巴地跑过去，然后又他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回来，以为自个多伟大，自己是最可怜的人，算什么？拿不起放不下！!赵奎贤！！我他妈的看不起你！！”
奎贤只是伸手去抱东海，看着他淤积在眼眶才掉下的眼泪，心里难受极了。不是因为东海骂了他，狠狠，毫无情面地骂了他，把他心里那点点伤疤彻彻底底地看了透，连那点点悲悯的心理也看了个透，都揭了出来，他只是难受。
为这个从来都不敢对自己说一句重话，只是因为怕伤了自己这颗软弱的心的人终于敢这么骂着自己而难受。
“我看不起你！赵奎贤，你没种！！...”东海一下别了眼睛，脸被奎贤揉进了胸口，已经看不见他有些埋怨的表情，只是挣脱着，不让奎贤抱，喉咙口一阵哽塞，还是只是骂。可是奎贤抱得很用力，他怎么都挣脱不开，只是揪着奎贤胸口，使劲想推开他。
“哥，我...不能再喜欢他了...”奎贤抱着东海，只是把头埋在东海的脖颈里，抽了抽鼻子，不是在安慰东海，是在安慰自己，不是不喜欢了，也不是不爱，是不能，“哥...真的....”
“奎贤！你爸爸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东海岂会不明白？奎贤这般折磨着自己的原因，岂会不明白，他们已不再有再在一起的可能的原因？可是他厌恶了，已经厌恶了奎贤还这般沉浸在这个悲伤里走不出来，软弱的又不肯真正去面对这个现实的逃避模样，他一直都在逃避！
“....”奎贤被东海一个用力猛然推开了，听到他泪流满面，眼睛通红地冲自己吼了出来，只是微微地发愣。
“他已经死了，是因为李晟敏死的！！如果你还怪李晟敏的话，就拿出点本事，拿出点骨气逼自己别再喜欢他，别再揪着不放！！把他从心里放了，如果没那个本事放不下，就别他妈装什么圣人，干脆把你爸爸忘了，跟李晟敏好好过....别他妈的流着眼泪装可怜！！”
“....”
“你爸爸已经死了，可是...”看着奎贤死死抿着嘴，只是怔怔地望着自己，东海才微微别了一下头，低低的声音才是梗着声音叹气了。
“可是晟敏哥还活着...”
很久...没有这般安稳的感觉....
像是窗子没关，有一阵一阵微微的风吹了进来，在肩膀与脸颊上都留下了一阵轻痒，混着照在身上的微微带着些烫的阳光，熨着皮肤似得，很是舒服。
晟敏的意识开始有些苏醒，手下意识地就慢慢抚上身旁的位置，却是捞了一阵的空，抚摸而上的动作引起一阵因为空着而微微的凉风滑过了手背，那暖暖的阳光也一下就是凉了。晟敏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旁边那不知什么空了的位置，只是在枕头上一下就攥出了一阵褶皱，过了好一会松开。
不是意料到，只是回过神过来，没有过多的意外。
这种时候留下来，看着彼此的眼睛，可能会尴尬地不知说什么话出来。
脊背上一块一块的骨头自底而上都在隐隐作痛，明显“激战”留下的后遗症，知觉也才随着那痛觉开始慢慢回升，支起身子却才发觉奎贤除了一晚的纠缠回忆和微微迷茫的疲惫感原来还留了东西。
可是晟敏原来还残留的带着些美好回忆的安稳感却陡然就定了一下，凉了，然后只是说不出的讽刺，他突然一下下意识地就是咧开了嘴，狠狠地笑了，笑了自己。
是钱，和赵氏留在奎贤手里的那些股份，所有的，呵，所有的....
是他一生都一直在追逐，也死死攥在手里不肯也不可能放开的东西，奎贤果然是了解的么？
给的真大方...也真轻易...
其实不值的...
晟敏微微用力，指骨瞬间就泛着一阵白痕，让那几乎有些烫手的纸面都皱出一片横纹，才突然用力一挥手，全都都推开了，白纸黑字，带着沉甸甸的心意，在空中飘了一阵，最终也只是散了一地....
“喂....”没想到这么早，崔始源会打电话过来，晟敏看了眼他的名字，还是接了，胸口的那阵轻闷也是强压了下去。
“是我...”始源的语调很是平稳，与以前并无什么差异，只是晟敏却是觉得他似乎舒了一口气，连微咧着嘴角只是笑的样子也能想象出来，“怎么？打扰到你了？”
“我似乎没你那么闲，有什么事直接说...”
“呵....李晟敏，你是会认命的人吗？还是...你打算就这么认命了？”始源似乎也没打算浪费时间拐弯抹角，转了语调，微微压低声音，很是认真。
“你说呢？我...从来没打算...坐以待毙....”
“呵，有这句话就好....”
.....
说完“我帮你”那几个字，始源才微微舒出口气，微微眯眼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抿嘴淡淡笑了下，转身看着基范正站在镜子前穿衬衫，还是淡淡的笑。
对方却没搭理他的样子，只是侧了目光过去似乎询问了一句，便又转了注意力只是有条不紊地扣好衬衫袖扣。
始源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只是走到正背对着他微微低着头正在系领带的基范身后，侧过头去望着镜子里基范的脸只是抬手帮他把领子翻平，然后贴近，嘴唇在基范耳垂上擦了一下。
“合作愉快！”
看似被各种困恼缠上而变得有些萎靡的赵氏企业在几天后的一纸报道下像是被打入一阵强心剂，不仅振动了低迷的境况，也在之后扑面而来的各种议论中缓缓恢复着往常的霸势。
李晟敏与崔静源的婚事得到了确实，连正式的新闻发布会都已经召开了，无疑是诏告天下，崔李两家正式强强联合了。
晟敏要结婚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连婚期都定了，恩赫在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
“东海...”拿了报纸就急急忙忙跑到烤房去找东海，看到他只是低着头绑着蛋糕盒子的丝带恩赫就是喊，“东海，你知不知道....”
“包起来送过去吧....”东海头也没抬只是把预订单往刚打好的蝴蝶结下一塞，推给恩赫。
明显是不高兴了，心里的事，压着，也闷着。那日奎贤走后，东海就是现在这副模样，很平静，但做什么也都是很冷淡，整个人的生气似乎都没了似的。就算是晟敏要结婚这么大件事，也一直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好像与自己一点关联都没有。
“东海...晟敏哥要结婚了？”他站在那看着东海只是忙着手上的事，即使可能心里猜到自己要说什么也并不关心，顿了下，过了好一会才又开了口，口气也变得认真了，还是把报纸拿到东海眼前，让他看，“你...真的不打算管？”
也是那日回来，在恩赫心里，已经认定了奎贤与晟敏就算没有表明心意，也该是知道了，晟敏对奎贤，还是有感情的。
是怪奎贤，甚至有点气他，但感情的事，他知道也是勉强不得，就是自己，就算已经对东海表了白，还不是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心底那阵退缩，只是也害怕东海会因为那几句表白而疏远而已，说到底，自己比奎贤好不到哪去，就算是现在看到晟敏结婚的消息，第一个想到的，也还是东海。
呵，也是懦夫一个！！
奎贤这些天都在公司，偶尔在电视上会看到他，但那次揍了他一顿后，东海也是冷着不理人，他一直没回来过，刚开始还打过电话回来，大概是想试探着问东海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但东海没接，打了两次后就没再打了。
“我...还有什么管的？”东海只是垂了下眼睛，好一会都没吭声，感觉恩赫还站在自己后面看着，像是等着自己一定要说出什么来表态似的，还是转身抬手打开壁柜，把从里面拿出的东西压在台子上，一下把头别了，只是还像是赌气说了一句。
恩赫低头一看，像是包着请柬之类的两个信封，各自标了自己和东海的名字，看样子，像是晟敏哥的结婚请柬。
这么说，奎贤也早应该收到了？
“奎贤....”从屏幕上看他，实在分不出过的是好是坏，但现在这样，也猜到，奎贤心里该是什么滋味。恩赫还是觉得忍不下那个心，暗暗的叹气，“怎么那么傻...”
“那也是他自作自受！！”东海不再看那报纸一眼，听到恩赫这么说突然只是伸手一下揉了，连同那月白色的请柬都扫进垃圾桶，然后“啪”得一声把垃圾桶的盖子盖上了。
晟敏站在公司大楼的空旷而寂静的走廊里，只是微微仰着下巴望着大落地玻璃窗窗外初秋的天有些出神。过了许久才突然在右边嘴角翘出一个微小弧度的笑容，十足的讽刺意味。
戏演的不错...他在心里这么讽刺着自己。
“我妈妈...一直很希望我能早些与静源结婚，现在...”
一个陷入困境的人，这般微微悲伤的神情，真够能引起人同情的！舆论，总是容易为弱势一方倾倒。
同情？曾经最厌恶的东西，现在，也不得不暂时卑微地收敛了锐利，以一种略微温顺而羸弱的姿态来面对所有人的目光，不，至少，是那些平凡但占据这个社会大部分位置的人的目光，因为这个时候，是需要那些人的同情的。
其实...他们所知道的，关于李晟敏，关于赵氏，有多少呢？对于这个家族企业的落魄或辉煌，又有多少人会真的在意？今天没有了赵氏，明天也会有李氏白氏，一样撑着韩国贸易的天，总归是不会塌的。
不过对于一个在事业遇到瓶颈时，唯一的亲人又遭到噩运，悲痛之下只是为了能让深爱的母亲不要留有遗憾而匆匆结婚，强装坚强再挤出那么几滴眼泪的人，那些人心里那好人因子的东西又会开始作祟，驱使他们的心就都会开始向着这个可怜人了....
即使晟敏望着那些目光心里痛恨地要命，恨不得收起自己那虚伪的嘴脸，但...为了自己，说到底，又有什么不能屈服，牺牲的？
人，就是这么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