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特别的那个人（1 / 1）
第一百零三章
朴正洙，是金钟云的人，遇见金钟云的时候他还叫朴正洙。可是他说，不再叫这个名字的话，就不再是他的人了.....
所以他说，英云，我改个名字吧，不要叫这个.....
为什么？正洙不好听吗
不是，只是太多人叫，就不特别，不喜欢....
英云听大哥说，满十八岁的时候，就要结婚，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快十八岁了，凭着阴狠异常的做派，已经是当时黑帮里的五当家，颇受重视。他不知道他大哥离开孤儿院的六年是怎么过的，只知道，在这六年里，他只来看过自己三次。
一次是刚离开不久，他回来交代自己不许去别的地方，只准留在孤儿院等他，一次是三年后受了重伤，躲在孤儿院里养伤，然后就是这次。
“只是这样？”钟云自小就不爱笑，兄弟俩自从被送到孤儿院后就没再见他笑过，就是面对自己弟弟，也是平常冰冷的样子，不过是少了分阴狠罢了。他把手里的烟头弹到地上，黑色的皮鞋一下掐灭了。
“你真不像是我金钟云的弟弟....”他微微动着有些薄的嘴唇，口气如常，但是英云听着这话就知道，他是对自己失望了。刚离开的两三年，两兄弟都过得异常艰苦，后来钟云慢慢混出头了，却还是对英云不管不问，任他混在街上，时至今日，金钟云已经是日本颇具势力的青藤组头目之一，而英云，虽打架厉害了不少，但还是个小混混，入黑帮自然也想，但他原先并不知钟云具体在那个帮派里，进错了，怕有一日与自己亲大哥为敌。
“哥....”英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畏惧他哥哥，但也不是不怕他，许久未喊，声音都有些生涩了，然后只是低头说不出什么来。
“算了，以后跟着我！我不想让别人议论我金钟云的弟弟是废物！”钟云微微细长的凤眼抬起来扫了眼英云，有些不耐烦了。他一直都不喜欢英云过于善良的样子，小时候，也许在别人眼里，他们两兄弟都不算什么正经人家的好孩子，打架偷抢，简直坏透了，但是只有他知道，英云有与自己相像的地方，但，绝做不到如自己般狠，从来都相差太多了。本来想着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残酷而黑暗的社会底层挣扎，体会什么是生存，残忍，却似乎还是没有收到什么令人满意的成果。
至少，他金钟云，是不满意的。
青藤组的规矩，与其他组一样，必须纹身断指以示忠诚。
“怕？”钟云冷峻的脸在小刀刀锋寒光划过的时候，闪进了英云眼里，连同他握刀的手，小指中节戴着的一圈青玉，和那青玉尾戒以上那枯槁，死灰般没有生命的假指，让英云还是没掩饰住一丝迟疑。
“不!”那丝迟疑忽闪而过，便在钟云毫无情感的询问中消散不见踪影。如果这点小痛就畏缩，他也不配叫男人这两个字。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哥，拜托了！”英云脱了上衣，平平地躺在台上，朝他大哥露出精壮结实的后背。金钟云有着全组最好的刺青手艺，一般人也得不到他亲自动手的待遇。
秋末已经透着一份渗入骨髓的凉，英云感觉左手手腕被扣紧了，手掌也摊开压在冰冷的台面上，闭上了眼睛，右手还是紧紧握成拳头。
吸食够了寒气的刀锋靠近英云小指皮肤的时候，他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痉挛了一下，差点咬破嘴唇，想忍住声音，却没想到，那疼痛并未如预料中袭来。
“还是再等等吧！”似乎是声音的主人阻止了钟云的动作，也拉开了他的手，英云愣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感觉自己左手被人握了起来，五指也被那双微微带着些凉的手撑开了。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让他再长大些吧.....”
英云转过头去，看见一男子正侧着头微微抿嘴对大哥说话，神情淡淡的，似乎一点都不畏惧金钟云的样子，口气也是完全亲近。
拉着自己左手的也是他的左手，英云注意到，五个手指很干净，并没有戴戒指之类的。
“那就等到他满十六岁，同你一样.....”钟云唰地一下把小刀插在英云手边，竟然同意了，然后揽过那清秀男子的腰，虽然神情如常的冰冷，但眼神看得出稍微柔化了些，然后才朝英云介绍，“你正洙哥，韩国人....”
英云微微慌忙下来喊了一声，低着头没抬头仔细看那人在灰暗中的脸，只记得很白，有着像是星星一样含笑的眼睛。
“对了，先前说结婚的对象，就是他.....”钟云提及明年的婚事，嘴角勾了一下，抬手捏了捏正洙的耳垂，凑上去亲了他耳朵一下，眼神微微有些灼热，“是吧？正洙.....”
“恩？”英云却是大大的震惊，原还在想会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自己大哥这么迫不及待，这么早结婚，没想到会是....一个男人.....
“还早的事，怎么就说了？”正洙被英云有些不礼貌的瞪眼盯视弄得微微有些尴尬，抬手颇为娇羞地捶了钟云的胸口一下，然后只是侧着眼睛瞧着英云。
耳边的热度并没有因为英云的在场而离开，反而更贴近了。
“帮我教教他怎么做事.....”钟云的声音低沉微带沙哑，即使不是在办公的时候，也带着些阴冷，“还有，有机会早些教他怎么杀人....”
金英云杀第一个人是朴正洙教的，一名出卖了消息的叛徒.....
他记得那人跪着，不，几乎是整个身子都贴在地上苦苦哀求金钟云放过他，并且发誓一辈子会对他忠诚，但是这并没有得到一丝的怜悯。
“我记得，我说过，任何事我都可以容忍，唯独背叛.....”金钟云下了冰冷判决，丝毫不为那人凄惨的苦衷所动。
然后英云只听到一声枪响后，那人凄厉地尖叫，捂着留着血的膝盖，惊恐的面孔在地上摊着。
手里就被塞进了枪，正洙靠在他背后，然后把枪，同他的手一起握住，抬起来让他对着那人的脑袋。体温与金属的冰冷交错在英云感触神经里。
“这里...指头勾一下....”他早已学过用枪，技术不差，但是现在面对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以前练习的靶子或是猫狗，他还是有些僵硬。正洙轻轻靠在他肩头，嘴唇贴着他的耳根教他，食指也勾着让他贴到枪上，声音很轻，好像不是在教人夺人生命。
“是....”他知道大哥在看着他，一身黑西装的他坐在灰暗不明里更是凌人的气势，即使隔着几个人，都还是能感觉的到，他不想让他失望，也知道，他必须这么做。可是狠下心肠想扣动扳机的时候，望着那人几近绝望的哀求眼神，他还是感觉自己使不上力。
“快点！你是在帮他！”正洙看强仁迟迟未动手，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
突然钟云指示了一下，他边上的人就走过去拔出小刀，动手一下利落地把那人的脚筋手筋全部都挑断了，他还没死，只是痉挛着瘫成一滩血水里抽搐，连痛苦的尖叫都发不出了。
英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正洙说是帮他的原因。自己开枪，最多疼那么一下，死了也就过去了，可是现在这样，是活活让他放血而死，一直痛着，慢慢地绝望，比干脆地杀了他更残忍，痛苦。
“砰”.....
愚蠢！怜悯敌人只会让你变得无用，带来更大的不幸.....
英云回想着大哥对自己扔下的话，仰头任水流冲刷着自己。也许他说的对，他们，本就不是善心之人，他们的世界也不会是个干净正常的世界，那些可笑的软弱情感，除了变成自残的利剑，什么益处都没有。
现在手不沾上罪恶，在这里以后也会，不该有什么区别。
只是血腥的味道，还一时无法适应。
“觉得恶心吗？”正洙望着在一片水汽中弯腰捂着嘴似乎在干呕的英云，伸手把毛巾递给他，“以后会习惯的....”
“恩....”英云没想到他就那么直接进来了，虽都是男人，但正洙毕竟算是自己“大嫂”，反应过来他还是有些不自在，忙冲干净身子。
“我哥...生气了？”他擦着头发，用毛巾挡着大半的脸，有些黯然。
“没有....”正洙一下侧身就坐在榻榻米中间的小方桌上，微微仰头望着透着些自责的英云，顿了一会才又开口，“你是他弟弟，他不会真的生气，今天的事你也不用挂在心上....”
“呵，没事....”英云也并不是那么软弱的人，虽然当时的情形让他有些震惊，但是现在多少也缓过来了，以前混的时候，见血死人也都见惯了，只不过自己没有亲手杀死过人罢了。不过回想着以前与自己拼杀的那些人中，谁知道有没有被自己砍死过或打死过的呢？只是不知道罢了。
“为什么以前没跟着你大哥出来？要不然你今天不会是这个表现.....”正洙站起来，手指间夹着根细长的烟，有些薄薄的烟雾，但不呛，味道也不难闻，很香，接近那种花的香气，一点都不像是在燃着烟草。
“我没跟你大哥之前跟你现在差不多.....”
16岁的朴正洙与15岁的金英云个头没相差多少，站在一起视线都投在了对方眼睛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英云看着正洙眼睛，觉得他在提及钟云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情绪在里面，没有他同钟云在一起时那种温柔，甚至，有丝抗拒的神情。
面对金钟云，朴正洙是顺从听话的，精明能干的，可是英云却很少在其他时候能见到他的那些神情，大多时候他并不吝啬微笑，但是没有人不知道他与金钟云的关系，连那微笑都胆怯地不敢窥看。
也许很多时候他有些孤傲，但有时候英云还是觉得像是他这样的人，不该同他们一样留在这种地方。
如果是别人，他会疑惑为何大哥要同男人结婚，但是正洙，他并不疑惑。
他很漂亮，不是不输给女人，而是不同于女人的漂亮，任何男人看到他，怕是都会有种想要接近他的欲望。白皙的皮肤像是雪一样干净剔透，栗色的顺风长到眉脚，经常一低头就垂下来半遮盖着眼睛，园园的脸温柔时不带一丝戾气，很亲切的样子，有时候英云看他微微有些狡黠含笑的眼睛，那种感觉就会变得强烈。
他还是在说着，那种木然的口气让英云觉得，也许他心里对这种事还是残留着一丝不忍。要不然，那么久以前的事，他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记得我第一次，是拿刀，捅了五刀那人都没死....”正洙抿嘴笑了一下，把烟草掐了，有些自嘲的神情，“最后给了自己一刀才了了事....你很幸运，生为了金钟云的弟弟....”
“恩？”英云有些怔怔的，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难道说，他因为第一次杀人没成功而受到惩罚，并且那惩罚是他大哥给的？虽说是幸运，但他听不出正洙话里有任何庆幸的成分，好似那也是种不幸，令人厌恶又改变不了，有些无奈。
“你为什么要进来？就因为你大哥？”正洙却没在意英云微微迷茫地望着自己的样子，突然问了一句。
“恩，是....”英云迟疑的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实话，他还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好像理所当然，钟云叫他进组，他就进了。
“这是个没有自己的地方，进来了就是青藤组的人，只有死了才能出去....”正洙右手摩挲着自己左手完好的小指，喃喃地说着，口气虽然淡淡的，但面对英云他没掩饰那对留在这里的一丝厌恶。再过不久，自己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生与命都要与金钟云绑在一起了。
英云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察觉出了正洙好像似乎并不是那么期待或情愿留在青藤组，不过他也只有些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很确定。
就像今天自己也有这种情绪。虽然那人背叛在先，必须受惩罚，但他透露的消息并不怎么重要，也是被苦衷所逼，没有办法，死得那么悲惨实在不值得，也有些可怕。虽然黑帮在日本合法，但青藤组依然是日本最黑暗的地方。英云有那么一瞬间被这种黑暗和可怕吓到，萌生一丝退却的念头。但是只是一瞬间，他没真都想过要走。毕竟，好不容易才和自己大哥团圆。
“对了，哥和大哥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有什么要帮忙尽管说.....”英云笑了下，那些烦乱的事实在说来说去都是无益，因为他没有离开大哥的打算，也没那个可能。
“你好像看着你大哥结婚很高兴....”正洙却有些奇怪于英云眼神里乐于帮忙的积极，好像这真是件什么喜事，望着他微微有些说不出的讥讽意味。
“不是，只是...不是以后是一家人了吗？....”英云有些不明白正洙的那个笑，虽看不懂，但绝不是开心，就有些尴尬了，只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总是好的.....”
“我知道了.....”正洙还是拿那种有些探究的眼神瞧着他。不过看着他脸都有些涨红了，他还是微微笑了下，恢复平常的样子，“我不会客气的，不过，什么忙都会帮吗？”
“是....”英云迟疑了下，还是咬咬牙，点了下头，脸色一下变得有些白了，“就算是杀人....”
“我不会让你帮那种忙!”正洙一下打断他，抬手拍了他的脸，“好了，你早点休息吧.....”
“好....”英云还是有些不习惯地缩了下脖子，没躲开正洙的手，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正洙注意到英云这般样子，忍不住抿嘴笑了下，突然凑上去把唇贴在英云嘴唇上按了一下。
“今天吓到了吧？这个算安慰....”他无视英云瞬间僵硬掉的神情，亲了下就离开了，有些讥讽地笑了一下，“你大哥....比你想象中要可怕，做好心理准备.....”
英云完全还是僵死的，半天都没反应，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是当正洙走到门口时停下来又转头过来冲他说了句话时，他才又愣神。
“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爱你大哥，也不想跟他结婚，你会告诉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