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冷月（1 / 1）
第一百零二章
天还未黑透的，在林子透着一层清冷的白，像是月光，只是比那光芒更暗，更冷一些。
在没开灯的小屋里，趁着那天色，强仁阴郁的表情都还是清晰得很。心烦意乱地挥手把东西挪到一边去，空出中间一块，搁了把椅子，晟敏就被他推搡着，坐在了上面。
大概没什么人能想得到，他敢大胆到带着晟敏重新回来庄园里来，还躲在小木屋里。不过就是这样，反而更安全，谁会想到他们费尽苦心想找的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呢？
晟敏双手被反扣着，捆着手腕背在身后，只是微微仰头拿冷冷的眼光盯着强仁。给基范通电话之前他一直被强仁和东熙绑在一个不知道哪的地方，没想到现在却又带回来了。
看来，金强仁，真的再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强仁拿着一起带来的背包走出屋去，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双手空空的回来，然后就只是靠墙缓缓坐下，像是疲惫至极地舒出口气，然后只是微微喘着气。在这种天气从后面那边森林里穿过来确实费力，不过他躲藏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在里头摸索，早习惯了，要不然也不会找到从外面通到晟敏庄园的路，也抓不到晟敏。在林子里躲了大半个月，终于没白费苦心，把他等来了.....
东熙在他们进林子之前就先行离开了，如果顺利的话，李特从监狱里被放出来，离开韩国的事还要安排。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李特哥，就可以重新自由了....
而他，做完了所有能做的，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是静静的等了。
在这片黑暗的寂静里，等待时间流逝注定是要被无限拉长的，每过一秒，都仿佛能准确感觉到它流走的痕迹。每分每秒，对现在的强仁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压迫，不知不觉就开始缓缓加负，重重得压在强仁心口。
或许开口说些什么，能让这难熬的时间过得快些，但是强仁一点都不想开口。他，早就已经不想再同李晟敏说一句话，一个字。
因为李晟敏对自己所说的“花言巧语”，真是太多了，也太可怕了。每一句回想起来都让自己深恶痛绝。如果....如果不是需要用他把李特哥救出来，也许在再遇见他的时候，那一枪自己早就已经开了，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不过，等到确认李特出来了,他就会.....
强仁暗暗紧了紧手，让自己的手心更加贴进原本冰冷，但已经在自己手里捂得有些热的枪身。
晟敏依然是以那种冷冷的神情盯着强仁，似乎从他隐在阴影里那坚定，早已无所畏惧，但又带着些迷茫，疲惫的眼睛里看到他心里。
“没用的，他们不可能.....会放了李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晟敏突然收回目光，垂着眼眸只是淡淡地开口，“我还没那么重要....”
“闭嘴！”强仁的神经从李特被抓的那个晚上开始，就从来没有一时一刻松懈过。同样，他对晟敏的厌恶与痛恨，从那一刻开始，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突兀地被人打破沉默，气氛陡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
还不够清楚吗？
从一开始，李晟敏就是计划好的，他与李特的矛盾，决裂，分手，到他自立门户，被捧起来，然后被出卖，摔得粉碎，再到被追捕，呵呵，都是这双手掌握的，这个人的眼睛，一直都是在注视着的！
自己，怎么就那么愚蠢？
但是.....
他凭什么这么说？
他凭什么说李特不能出来？
强仁眼睛瞪着，恶狠狠地瞪了晟敏一眼，然后把脸别了过去。这两天他几乎不想去正眼看晟敏一眼，怕自己看到他落到这种狼狈地步却依然是那副平静，甚至依然带着骄傲的模样会忍不住举枪，将那冷静无情的脸打碎。
晟敏没再说话，眼睛垂下来望着冰凉的地板，始终都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看不出是恐惧还是无所谓，好像面对得不是随时会取走自己生命的亡命徒，而是一个不相识的普通人，甚至在他眼里，比他虚弱的一个人。他的眼睛在灰暗里显得更为幽深了，其中内容强仁从来都不懂。
他也没有必要去懂了，曾经也试着，或者隐隐期望着，能懂，最后才发现，懂了他，懂了他的无情，会比不懂更痛苦。
“那天宣判，我去了...”晟敏坐直了身体，好像隔了好久才突然又开口了，然后意料之中地感觉强仁的神经一下绷紧了，甚至是带着点吃惊地瞪着自己。
“他很安静，你可能一辈子都没见到过他那么安静听话的样子，那些罪名又长又吓人，一点都...都不会想到会是那么圣洁漂亮的李特哥做的....”晟敏回忆着那天的情形，突然有些觉得好笑地笑了一下，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漠然，他抬起眼睛看着强仁已经渐渐心痛不已的模样，继续说着，甚至以一种疑问的口气，似乎他也真的在疑惑，“他穿着犯人的衣服也还是那么漂亮，哥....你说，那些监狱里的人是不是都特别可怕？”
“别说了！你给我闭嘴！”
果然，晟敏刚一问出来，强仁愣了下后就再也保持不住凶恶的样子，声音都因为害怕和内疚，还有心疼而变得有些尖锐了，原本靠在墙上的身体也一下全部紧绷了起来，抻着脖子的样子像是心很疼。
“你说，他能撑到什么时候？”晟敏还是微微抿嘴，嘴角却看不出任何笑意，“我...真的不知道....”
“我叫你别说了！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强仁现在恨不得把晟敏那张罪恶的脸给撕碎了，让他再也露不出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他一下站了起来，举枪对着晟敏的脑袋，手已经有些抖了，“我...我不会让他.....”
我不会再让他受苦了！
强仁说不出这句话来，一下鼻子酸了，满是血丝的眼睛中痛苦多得快要溢出来。怒火让他恨不得现在就一枪结果了晟敏，但是他却还清醒着，知道，他还不能死。
“我不会让他一辈子坐牢！我不能让他呆在那种地方一辈子!!”他用尽力气地咬破了嘴唇，才让自己没有因为痛苦，发抖而说不出话来，拿着枪的手一下无力地垂了下去，强仁心里的苦闷与愧疚几乎要憋不住似的，只是站在原地抬手有些没轻重地揉着自己发涨的眼睛，还有疼起来的脑袋，失魂落魄。
“我一定要救他出来你知道吗？”他突然就抬腿狠狠地往木头墙上踢了一脚，然后就是毫无章法地捶着，踢打着，好像那面墙就是他自己，在狠狠教训自己一样。呆在那种虚无的地方，什么都会没了。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留在那种地方？
“他出不来了，你杀了我，也一样.....”晟敏对瞬间就绷断了一直拉紧的神经，变得狂躁甚至有点发疯的强仁自责的行为还是显得有点无动于衷，待他渐渐有些平复下来，只是把已经流出血的拳头紧紧握着，靠在墙上喘气，才突然喃喃了一句，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甚至带着点满足的笑意，“知道吗？他出不来了....”
“我会....会救他出来，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一定要救他出来.....”强仁微微垂着的眼皮下的眼神一下变得凶狠起来，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然。看得出，他没有打算自己活着回去的。
冰冷的枪口用力地抵在了晟敏额角上，像是要穿破头骨，戳进脑袋般。
“他要是出不来，你也活不了！！我要你陪葬！”强仁看着眼前害李特被抓的“阴谋家”，突然扯着嘴角笑了出来，有些控制不住地推着晟敏的头威吓，“陪葬！知道吗？”他威胁着，脸上的表情却很快变成了一阵凄然，又怕又痛又哭又笑，看起来滑稽极了，很可怜。
“你....杀不了我....”晟敏被僵硬的枪口戳的额头微微有些疼，皮肤摩擦着有些火辣辣的，但是还是看不出惧色，相反，他神情变得冷酷而又平静，好像早就看透了强仁的懦弱，“你....心太软了.....”
金强仁最失败的，就是心太软。对晟敏，他即使多痛恨，到真正要结果的时候，他一定下不了手。
如果他真能硬下心肠，就不会是自己带着晟敏躲到这里，而不是让东熙看着他。因为他知道，不管李特出不出的来，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东熙都绝不会让晟敏活着。
“你他妈闭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强仁突然就有些恐惧起来，过于用力握着枪身的手指骨节泛白，“啪”得一声把保险打开了，用力抵住了晟敏的脑袋。他看着晟敏微微仰起直视着自己，那双眼睛像深水一般沉静清冷的，毫无一丝畏惧，甚至把自己的脑门送到枪口上，那种一直像是晟敏制住了自己一般，不知如何抵抗如何挣脱的感觉越加强烈了。
但是冰冷的对峙了一会之后，他还是退缩了，即使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退缩了，他下不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强仁一直处在崩溃边缘的神经一下发出一声剧烈地噪音，断了，强装的强势也瞬间就全线溃退了，他红着眼睛，眼泪像是血一样地流了出来，只是瞪着疼痛的眼睛，绝望，自责，甚至委屈地连问两句。
为什么？
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明明知道我是在自作多情，因为心底隐隐渴望着你也会喜欢我，才选择毫不犹豫地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听从地帮你做每一件事，那不是我真的笨，只是因为喜欢，可是为什么，你的谎言能编织得那么完美，让人憧憬不舍放手，不惜伤害最爱自己的人都只为来讨好你，真言却又那么残忍，为自己的贪恋，愚蠢付出的代价原来那么大？
“你太可怕了.....”
恨一个人恨那么多年，恨得那么冷静，恨得那么处心积虑，恨得让被恨的人都感觉不到，这样的一个人，不可怕吗？
恨的话，为何不直接点来的痛快，而要这样，把心都挖出血来，几欲生生痛死才甘心？
这样的一个人，不可怕吗？
晟敏突然咧开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是报应....呵.....他该得的，也是你该得的！”面对强仁控诉般的愤怒，晟敏回应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了，不知是说起过去痛恨还是由于能这样捅伤强仁而显得有些兴奋，他嘴唇颤抖得厉害，说出的话也毫无情感，“你心疼李特？心疼他在难过，心疼他会在渺茫的希望中渐渐绝望，但是....你对别人做...那些事的时候，想过，有人也疼，也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绝望了吗那种践踏让那个人一辈子都觉得自己是脏的，脏，好脏.....脏了，也臭了，坏了，心也黑了.....你以为他还会单纯地认为，会有上天恩赐，有份虚幻的美好生活就能抹掉过去吗？你还天真地以为，那个人有可能会喜欢你？太可笑了....”晟敏下巴微微绷了起来，垂着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种悲凉的口气才渐渐恢复成冷冷的样子 ，“喜欢这种东西，已经不可能会再出现在那个人心里了，你认为....他还会喜欢你？你认为他不该恨你？你认为他不该让你们也得到这种惩罚？李特失去了他最宝贵的东西，爱情，自由，都没了，这是报应.....”
我也遭到报应了....
晟敏垂下了眼帘，脑中闪过了奎贤明媚的笑容，倒是觉得释然了。
强仁这一刻才第一次听到晟敏对自己，说不喜欢自己，即使心里早已知道，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疼，像是一把钝锈的刀，一下把疼痛神经都磨痛了起来。还有悔恨，他越是清楚知道这个事实，就越是被无法再逃避的悔恨逼迫着。
“别说了.....”
“金强仁，如果不是你太自以为是，不是你心太软，他落不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喜欢了你.....也太爱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强仁早就快被那悔恨和自责逼疯了，涨红的脸上爬满了泪水，他突然大吼了一声，拿枪口指着晟敏，“你想杀我，因为我把那小子爸爸害死了，因为你喜欢那小子，所以你才对我这么狠，我知道！我知道！我....”强仁本来狂怒的情绪突然像是绝望了一样，双手突然捂着脸痛哭了起来。为了一个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人，犯下的愚蠢错误，让他绝望了。
对不起，对不起！
李特哥，对不起！
正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