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雪花（1 / 1）
第七十八章
真正见到奎贤的时候，东海发现自己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等着的时候还有些坐立不安，可是看到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看到他看到自己马上就笑了出来的那个瞬间，他发现自己心里一片平静。也能扯着嘴角笑出来，也能在他喊自己的时候应声，也能在他抱着自己高兴地说想自己的时候用手掌猛地拍着他的背笑他。
奎贤和晟敏像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笔挺的黑色西装，熨烫的平整的衬衫被恩赫和东海拍打得都有些褶皱了。微微让东海有些意外的是，奎贤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好像还是以前记忆中的样子。头发比以前微微剪短了，有了干练的味道，但是笑的样子，说话的样子，还是没变。这点让东海不由自主地隐隐的，好像是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安心。
还是熟悉的.......
抱着的时候才觉出了变化来，奎贤的肩膀宽厚了些，本来就个高，现在更为挺拔，连胸口都感觉有了些鼓鼓的。东海一时没习惯过来，仰头枕着奎贤有些厚度的平直肩膀还愣了下。眉宇间透着都是英气，好像一直有些疲惫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东海都能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呵呵”的笑声，有些傻，但让自己也忍不住咧开嘴想要笑。东海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力道，紧紧围住了自己的肩膀。
“好了，就那么高兴吗？”晟敏看着奎贤抱了东海有一会了，笑了一声。
“最近就这么件高兴的事了....”奎贤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已经被抱的有些不自然的东海，坐回位置上，变回稳重的样子，但是眉梢有些轻快的神色。
显然，东海的出现就像是让他回到了过去那种自在随意的生活般，笑得有些回忆的味道，看起来很甜美。
坐了一会，晟敏感觉自己裤兜里一阵蜂鸣，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就伸手拉了奎贤一下，凑过去说要先走。
“东西还没上呢？哥你去哪？”
“你们玩吧.....”晟敏做了个要打电话的动作，朝他们摆摆手，“我还有事....”
“哦，没关系，哥你去忙吧！”恩赫忙起来招呼了声，然后看着奎贤有些询问，“是不是晚上还有工作？”
“今天也没什么事，奎贤也不差一天半天的，好不容易出来了....”晟敏拿起衣服只是拍了怕下奎贤的肩膀，“是我不好意思.....”
“晟敏哥比我忙.....”奎贤看晟敏出去了才又把头转了回来，冲东海和恩赫笑了一下。
“要是忙的话.....”东海看晟敏走了，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好像是不好再耽误奎贤的时间似的。
“东海哥什么变得跟我客气了？”奎贤有些奇怪地眨眨眼，呵呵笑了下，“我要是忙就直接跟哥说了，说真的，哥这样突然这么为我着想，我还真不习惯，你还是敲诈我吧......”
“怎么这德行还没变？”东海微微愣了下，然后只是舒出口气，白了他一眼。
医院来的电话.....
期间晟敏也到过医院几回，都是陪着奎贤去的。其实他去不去都一样，每天自然是会有人向他汇报赵成模在医院的一举一动。
晟敏推开病房的门只有赵成模一个人在。上半身垫着个枕头躺着身子，双手搁在肚子上，前些日子还戴着的氧气罩已经取下来了，轻轻盖着眼睛像是睡了。
虽然他的思维没有受影响，但是表达失语，口词不清，就算想说什么也说不太清楚，这么久呆在医院里也是一直在做复原治疗。
晟敏还不至于狠到掐断他治疗的地步，他给了他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方法，就是希望他能早日康复。不过看起来疗效似乎没有料想中的好，看起来赵成模到现在还没有独立自主的决断能力，当然，也没有决策公司的能力。
“水...水...”成模睡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醒了，动动嘴唇。他刚一睁眼就察觉没开灯的房间里，还坐着个人，陡然有些心惊。
“不用装得这般虚弱.....”晟敏就坐在靠墙的单人沙发上，手指抵着额头若有所思，有段时间了，他站起来到饮水机那边装了一杯水，端到成模床边。
成模只是仰头喝水，却不应声，样子有些狼狈，好像听不懂晟敏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见了什么人，也知道你做了什么.....”晟敏轻笑了声，对赵成模还在他面前装感到有些可笑，就微微歪头看着床上以一副呆滞神情望着一个地方没反应的成模抿了下嘴角。
即使晟敏这么说了，赵成模都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住在医院里，几乎接触不到什么人，做什么，说什么，都尽在晟敏眼底。
“ANTHONY医生的这份证明一定能证明....”晟敏只是从怀中抽出一张单薄的白纸，亮在成模面前，他一致不动声色，等的也一直都是这个，“叔叔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
成模看到那份证明的时候脸上才有了一丝表情，不过那丝惊讶闪过后，陡然就只剩下严峻，原来没有焦点的眼睛也微微沉着，变得冷酷，阴沉，后面闪现的都是精明。哪还有半点刚才那迟暮老人的糊涂病态？
“你到底要做什么？”晟敏想，如果可以，他几乎连撇都不愿意撇自己一眼，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狠狠盯着自己，那眼睛里满是厌恶和恶毒。本来想以此证明自己已经恢复，没想到落到了晟敏手里。
“就算不再信任金基范，也该知道他虽然不见得会帮你，但一定是不会背叛你，叔叔，你真的是老了....”晟敏手一松，那张证明因为微弱的重力就晃悠悠地飘到了地板上，“连人都看不透了....”
“我是老了，老糊涂了，怎么当初就没看出你这头狼！！！”成模斜着眼睛瞪了晟敏一眼，咬着牙，切着齿，好像想把晟敏破肚撕肠一般，冷冷哼了一声，“忘恩负义的东西来这里狐假虎威，真令人作呕!!”
“我今天可不是来讨你骂的！”晟敏不动声色地用力咬了下唇，让那丝疼痛让自己把身子的颤抖忍回去，微微舒出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只是哼了一声，“我知道在你心里一直都防着我，从来没有把我当一家人看，不过不要紧，我也从来没有如此，我不会傻到...傻到会认为我能比得上奎贤....”
“就你也配？”成模拿手抵在唇边，因为太过气愤而轻咳了几声，带着些嘲讽地笑了下,“我欣赏你还有这份自知之明，如果不是我当初可怜你，你一辈子也不可能从底下爬上来，更不要妄想....”
晟敏听到这句话脸上突然就蒙上了一层骇人的冰气，像是冰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有着一丝高傲神情的赵成模。
晟敏发觉自己被他那种自诩高贵的姿态有些激怒了。他虚伪，他贪婪，他阴险，是他与生俱来的嘛？拥有很多的人，根本无法了解，一无所有的人，那种渴望有多强烈？
站在高处的人，踩着底下的人的时候，不会了解被迫仰视的人的那种痛苦。
那种高高在上，任谁都想要拥有..晟敏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那又如何？叔叔大概不知道，奎贤.....”晟敏突然咧嘴笑了一下，与他冰冷的眼神让他看起来有些像是真的被刺痛了，痛得让他有些变得疯狂了。他故意凑近成模，以一种暧昧的口气轻轻吐出一句，“总是像头小豹子...”
“你就不怕豹子会有一天撕了你这头豺狼？”成模身子抖了一抖，双手因为受到刺激而剧烈颤抖起来，但还是狠狠盯着晟敏冷笑。
“如果我是头豺狼，在小豹子变成凶恶的豹子之前，你猜我会怎么做？”晟敏微微眯起双眼，用一种满是危险气息的眼神嘴角带笑地看着成模。
“你想对奎贤做什么？”成模一下就警觉了起来。
“我只是来谈笔生意，叔叔不是最厉害的商人吗？那就看看我这单生意值不值当....”晟敏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似笑非笑，嘴角微微勾着加上挑眉的动作让他整张脸透着一股邪气，带着一丝讥讽，“看吧，叔叔，你不是害了奎贤吗？让他生的那般天真，单纯，又很容易相信人....”
“你要干什么？”成模脸色一下就憋成了紫色，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就算他看出晟敏的野心，感觉出他的阴险，见识到他的手段，也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话来。但反应过来却也是自然，像他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哪里会真心对奎贤？成模现在恨只恨自己当时一时心软，没看出他这白眼狼的狼子野心，顾及着脸面，没立马把他处理了，让他现在钻了空子。
奎贤耳根子软，心又善，论心计哪里对付的了他？
“我—要—赵—氏....”晟敏微微凑下身去，眼睛盯着成模怨恨自己的双眼，一字一句。
“什么？”
“叔叔，你多好啊，生病了能住这么好的病房，有休息室，有客厅，还能配最好的医生，有最好的药最好的护理....”晟敏直起身子，嘴角挂只是笑，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轻快语调，甚至是一种满带着惊喜的语气，“人这么活了一辈子，算是值了......”
可是，有的人呢？
活生生的人，却能让穷给逼死了......
那个可怜的人，有什么呢？
躺在冰天雪地里，让雪花落进那睁着的眼睛里，等着人来给他收尸.....
因为他那没用的儿子只是站在边上哭，只是哭......
晟敏似乎还能看到那个瘦弱的人站在雪地里哭泣的样子.....
无助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怨恨的......
即使是到现在，晟敏有时候一抬头好像就还能感觉那冰凉的白雪一片一片缓缓地落在了自己鼻尖，脸颊，颈后，然后渗进了自己骨骼皮肤里，钻进了血管里，让血都凉了.....
“你到底想对奎贤怎么样？”成模脸色发青，只是愤愤地盯着晟敏。为了这个，他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吗？
“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不会怎么样....他还会是赵氏的总经理，你的好儿子，我会好好照顾他一辈子....”晟敏隐在黑暗中的眼睛深邃的不见底，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说到后面口气变得有些轻，声音也低了下去，然后才又提高了情绪，没再说下去，转身走出去，“考虑一下吧！你现在完全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我还想提醒下叔叔....”晟敏走到病房门口突然停住了，低着头声音有些低，但是略微有些天真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很清楚，“我能拐走奎贤一次，就能拐走他第二次，至于他还有没有那么幸运，就要看我高不高兴了.....”
“是你？”成模瞪了瞪眼睛，又是震惊。这么说，那件事根本就是他做的！
“你就不怕我告诉报警？”成模觉得自己如果能走，一定会跳起来随便拿什么当场把晟敏打死。
“不会的，我进去了，可就没人能救你儿子了.....”
“你....”
“对了，还有件事.....”晟敏转头看着气得全身都有点发抖的成模突然浅浅笑了一下，“我妈妈这两天可能有些忙，没时间来看叔叔，我已经吩咐了护工好好照顾叔叔，您老人家要多保重身体.....”
晟敏把门关上了，把赵成模那一腔的愤怒和一脸痛恨也关上了。
呵呵，呵呵.....
晟敏把身子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只是仰头深深地呼吸，好像是窒息了许久的人，终于能够重新呼吸了一样，呼气，吸气都放得极慢，有了珍惜的味道，就那么粘了许久，晟敏突然笑了两声。
这不是他一贯沉着的作风，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
也许人的劣根性里也会有一样叫做得意忘形....
他就是来示（HE）威的，就是来炫耀的，就是来让那个人恨自己的，他抑制不住这种冲动，阻止不了自己想要来看一看那人气急败坏而又没有反抗能力的可怜样子。
谁说自己这样的人就爬不起，就站不高？
软弱的人，不值得同情和可怜，更没资格得到原谅.....
晟敏感觉手机在震个不停，急促的好像事情连手机都着急了，又是几下很用力的深呼吸，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喂...好，我知道了...”晟敏把电话挂了，回头看了眼病房的门，眼神恢复了冷漠，离开了....
“我说了，我没有看过这些文件，更没有签过....”奎贤看着眼前似乎根本就没打算相信自己说的话的警员，也不免有些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名字在上面，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你都说了几百遍了，现在能说实话了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奎贤脸有点涨红了，实在有些生气了，但还是忍住脾气没有发火，“我想等我的律师来.....”
“你的律师没来，所以之前最好好好合作....”那个警员一下打断奎贤，然后伸手在奎贤脸颊上很是轻蔑地拍了拍，“知道吗？”
“还没有问出来？”这时候一个看起来职位高些的人推门走了进来，把外套脱了扔在椅背上，拿过口供簿翻了翻。
“没有，这家伙嘴硬着呢...一个劲喊冤枉，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我是没做过！”奎贤认出是前会时候把自己带过来的那个领队的人，看起来有些本事，只是皱了皱眉头反驳。
“好了，我来吧....”那刑警坐到奎贤对面，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起来确实不像是能做这种事的人，可是谁知道呢？有时候那些看起来越是善良的人，越是穷凶极恶，做的坏事比谁都多？
“知道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吗？”
“你们说我参与洗钱，可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说....”奎贤稍微冷静下来，只是有些机警地盯着那人。
“认识金强仁吗？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
“那他名下公司的投资人怎么会是你的名字？五月二十九号到六月一号，你去了中国？”
“是，我去出差....”
“不是去替金强仁的公司洗钱？”
“不是，我....”
“你利用出差之便，到国外洗钱是不是？.......”
奎贤还以为这人至少能多少相信些自己的话，可是发现，自己到后来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才一张口就被他硬生生打断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感到有些慌乱，面对逼问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有人带着基范进来了。
“对不起，我代表我的当事人赵奎贤，我当事人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全权代表我当事人回答......”
明显看得出，那些警察对基范这样的律师没有好感，在他机械吐出那些话的时候他们直翻白眼。
“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说，如果要回答问题，我会教你.....”基范领着奎贤从审讯室出来，见奎贤想开口问什么就先开口打断了他。
“奎贤，出什么事了？”秀京一接到电话就赶到了警局，一直在外面等着，看到奎贤出来了就马上和东海他们围上去了。她抓着奎贤的手都有些在发抖，到底是妇道人家，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她一时也没了主意。
“阿姨，没事....东海哥，没事的......”奎贤看他们快要急死的担心样子，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尽力安慰。现在自己也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可是看着他被两个警察架着，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没事？
东海他没想到才刚跟奎贤见面，就出了这样的事，到现在他都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眼看到奎贤双手上拷着手铐，脸一下就白了。
“奎贤，怎么了？你....”
“好了好了，走了.....”奎贤张望了一圈，没看到晟敏，本来想问，没想到才张张嘴就被人推搡着走了。只好尽快说了几句没事，不要他们担心之类的话。
秀京吓得只是追上去想拖住他，可是被东海和恩赫给拉住了。
“金律师，就不能先保释出来？他一个人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受苦？”一想到奎贤要被关到监狱里，和那些凶恶的罪犯关在一起，秀京眼睛已经红了。
“鉴于金额较大，情节严重，而且又有了些证据，不允许保释.....要等警方调查....”基范看了眼手表，“这样吧，我尽量安排你们见面....”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