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泥沼（1 / 1）
第七十七章
与强仁的会面定在了一天下午，看得出在这般情况下晟敏在咖啡厅明目张胆地与自己见面，即使见惯了大场面的强仁也有些局促不安，一般都会选择越晚，人越少越好。
“不是说有警察一直在“保护”你的安全？”强仁看着对面气定神闲并无半点担心喝着咖啡的晟敏，也放松下来，不那么“做贼心虚”了。想想，自己多少也算是个商人，没有那么见不得人。
“帮你做了份计划，时间有些赶......”晟敏抿嘴笑了笑，“不过我也只是给个建议，具体怎么，我看你可以找家公司帮你策划......”
“恩.....不过......”
“资金方面不用担心.....”晟敏看出强仁的意思，用眼神示意了袋子。
“谢了，你知道......”强仁抽出来一看，有银行的单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好拿手轻轻拍了拍，抿了下嘴，“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
“你应得的，这也是我们合作的条件.......”晟敏看强仁有感谢的意思就摇了下头，微微凑身子过去把声音压得很低，“虽然现在还比不上李特，不过经营的好，几年内挤垮李特的生意应该不成问题......”
“比他自然是没想过，不过倒是方便了......”强仁也知道晟敏口中“经营”的意思，笑了下，也得自己在道上把李特击垮了才有可能。不过他根本没打算过真的要跟李特作对，形势所迫也没办法。
“还是不要逗留太久.......”强仁从旁边拿出个文件袋，推给晟敏，“对了，这是你上次叫我查的人，没什么背景，很容易查......”
“好，我也还有会.....”晟敏接过东西，起身同强仁握了下手，然后只是笑了笑，“新公司开张的时候请通知我，一定祝贺......”
“一定.....”
坐在车上，晟敏才把捏在手里的袋子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才一圈圈地把封口绕开。
东海，你果然是回来了.......
晟敏果然守约，没过一个月，首尔就悄悄生起了一座新的不夜城，隐在首尔罪恶而又令人无法拒绝的繁华之中。因为有了这般合理的掩护，强仁的生意也开始一日千里。商人，都是见利忘义的，不管黑道白道，皆是如此，见强仁后台强硬，那些人也乐于转与他交易。加上强仁本就交际通广，“生意”得来的钱很快就被漂白暴露于阳光之下。
“还是这么差？我才多久没管就成这样”李特把账本不轻不重地扔在了桌上，头也没抬，只是把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拿手揉着额头上已经重新变得光滑的地方，最近好像头疼的时候越来越多。上次强仁给自己的那下不轻，缝了五针，即使伤口早已经愈合了，即使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可是好像还在痛，痛得厉害。如果不是察觉到强仁现在正春风得意的不正常，李特恐怕没那个心思还去多看他一眼。即使知道没杀成晟敏，强仁怕是会一步步作茧自缚。
可是强仁是伤了他，伤在了心上。
伤到自己心都快凉透了。
“最近钱都没有机会“打”出去，条子盯我们盯得紧.......”东煦把账本重新拿回手里，收了起来，“听说那边在庄子里倒是“打数”不少......”
“恩？查过了吗？”李特听东煦的意思话里有话，睁开眼问了句。
“上回那事还没过....钱从我们这流出去了，条子怀疑是我们动的手.....”
“呵！”李特冷哼了一声，脸上一下蒙上了一层冰气。着实觉得可笑，说到底，却是自己要替强仁背黑锅。
“还有什么？”李特看东煦在观察自己的脸色，似乎在找一个时机就敛回情绪，朝他挥了下手。
“最近底下也有些微词，上次还死了那么多兄弟，几位当家应该也有不满......”东煦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他很严肃，问题确实也不轻松。帮自己对头不合情理不说，公私不分给帮里造成那么多损失，怕是早已引起人心动摇。只是看着李特为他们尊敬的老大，都是一手把帮创起来的才没有说什么。但是难保这么继续，不会出问题。
“你也怪我？”李特突然轻轻笑了下，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听起来倒是有些像是自嘲。
“特哥，你知道我不会！”
“是不会还是不敢？”
“不会...也不敢！”东煦顿了下，只是实话实说，平时冷冰冰像是没有感情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生动，有了些情绪在里面，他微微叹了口气，“特哥想做什么我申东煦什么时候说了个不字？只是不想弄出什么事，要是特哥觉得这里不值当了，把这炸了我也不会眨个眼.....”
“好了，出去！”李特知道东煦的意思，没再听他说下去，顿了一下才又冷冷得甩出了一句，“以后他妈的金强仁的事，不干咱们事了！！”
东海中午休息的时候就窝在烤房里记新学甜点的配方，嘴里随便叼了块自己早上有些烤坏的不能卖的甜甜圈。
“麦芽......”东海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在笔记本上画了几笔，嚼着甜甜圈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李东海？有人找.....”
“在这呢.....”东海听见前面有人喊，扔下纸笔，胡乱把东西塞进嘴里边应声边跑出去，心里直泛嘀咕，休息时间还要剥削, “谁啊？我哥？”
“呦.....”来人看东海从烤架那边钻出来，哎呦了声，然后拉了他一下,“不是....”
东海有些奇怪，除了恩赫谁会来找自己？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认识那么有钱的人.....”那人一脸艳羡地瞅着东海，扒上去讨好，看东海一副“什么呀？”不信的神情，忙窜上来，“真的，那车，啧啧啧....”
“走开，要不是看我等会回来怎么削你！！！”东海把扒在他身上嚷着要跟去坐好车的人一脚踢开，不以为然地跑了出去。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就不知被那伙前辈耍过多少回，他还是有些没当真。回去说不定被那伙人笑话......
东海刚这么想着，突然笑容就有些僵在脸上，眼睛微微瞪了起来。
没人骗他.....
晟敏双手随意插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微微低着头站在车边，大半的脸都隐在头顶大黑伞的阴影下，看不清什么情绪，看样子等了有一会了。
听到东海嬉笑着开门的声音，晟敏才抬头，突然就抿开嘴角冲他笑了下。
“东海......”晟敏看到东海那又大又明亮的漂亮眼睛里盛满了吃惊，然后是难以掩饰的慌乱，好像一瞬间就把他所有阳光的笑容都夺走了，原本透澈的眼珠中明显看得出闪过一丝退缩和不知所措，就勾起嘴角，喊了他一声。
东海听到晟敏的声音呆滞的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才反应过来。那些也曾带着甜美，最后汇聚成了疼痛的记忆涌现了出来，在东海的眼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暗，软弱的，无助的......即使从来没有忘记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样面对晟敏的时候，东海有种想要逃走的感觉。
晟敏靠近东海的时候，注意到东海的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神情绷得紧紧的，才又笑了一下：“东海？”
即使笑容一如以前恬静温柔，东海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的却不是晟敏以前的那种有着暖意的笑容。而是，复杂的，难以捉摸的，让他觉得会很慌张的一种表情.....
也许只是自己太过心虚了吧？
“哦...哥.....”东海反应过来慌忙把无措的表情收敛起来，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抓着头发，视线也左顾右盼地不敢与晟敏对视。
“回来了？”
“是啊，没多久.....哥进来坐吧....”东海意识到自己的窘态，极力平复下来，只是很是局促地笑了下，虽然知道会有些难看，还是尽力假装自然地招呼着，推开店门让晟敏进去，感觉站在外面被人张望很不自在，忙又加了一句解释，“外面太阳大.....”
“不了，过会我还有点事....”晟敏伸手拉住东海的手腕，没进去，然后看着东海疑惑的表情笑了下，“没想到真是你.....奎贤说看到你了，我就多个心眼来找找，顺便过来看看的.....”
“哦......”东海听到奎贤的名字陡然觉得被晟敏手心贴着的手腕有种被热度在灼烧的感觉，不舒服极了。一下就有些呆滞了，也想顺嘴接过显得自然些，可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只是有些傻笑着应声。
“他现在很忙，公司很多事要他做，不过这么久没见，他很想你....”晟敏感觉到东海因为这句话而一下触动起来，手腕都有些发颤就松手放开了。
“哦...是蛮久了....”东海堵在门口双腿像是定在了他，整个身子都有些动不了的感觉。
“我现在真得走了，这样.....”晟敏看看手表，示意人把纸笔拿给他，只是写下一串号码，然后从笔记本上撕下来塞到了东海有些僵硬蜷着的手里，“这是我和奎贤的私人专号，打给他或我都可以，有时间的话，一起出来吧.....”
“哦.....”东海感觉自己手心里被塞进一团火焰，烫得他很难过，很难过。
“哦，对了....”上车之前，晟敏微微把身子直起顿了顿，才又开口，“奎贤还不知道你回来的事，我暂时不打算告诉他，我想还是你自己跟他说合适些.......”
“恩”东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晟敏这么做的用意。奎贤知道的话，一定马上就会来找自己，那时，自己说不定会因为没有心理准备而比现在狼狈一百倍。
手里的东西，本该丢弃的，可是忍不住，松了松，还是握紧了......
恩赫看东海又不知道哪不对劲，回来了也不闹腾了，也不钻房间里研究食谱了，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干什么呢？”恩赫看东海手里拿着手机开了又关上，又开着盯着看，就走过去拍了他一下，然后看他一下把手里的什么东西攥紧收到桌下了，笑了下，“藏什么不让我知道？”
“没有....”东海白了他一眼，把身子转过去不搭理他了。
“什么没有？明明就有.....我说好不容易周末休息了怎么也不出去，呆在家里干嘛？”
“说了没什么了，你烦不烦啊？”东海眉头皱的紧紧的,脾气上来了.
“没有就没有，急什么？干嘛这几天都心神不宁的，是不是老板骂你了？”恩赫还不了解东海的脾气，一有点什么心事一眼就能看出来，也憋不住，就笑了笑，“大不了我帮你骂回去.....”
“不是....”以往这种时候，东海总是会被逗笑，可是今天没有，只是低着头抿嘴摇头。
“那.....”
东海突然把这几天在手里几乎要揉烂的纸条拿给恩赫看。他下不了那个心去拨那个号码，可是也舍不得扔掉。晟敏已经知道自己回来了，就算他答应了不说，可是能瞒着一辈子吗？他想过离开，可是那样，晟敏会怎么想，一定误会自己心里还放不下。其实有什么放不下的呢？都是一笔糊涂账，或许，只是一场误会。谁都已经不记得的误会.....
“嗯？什么？”恩赫看着手里都快花了的号码眼睛歪了下脑袋。
“那天晟敏哥给我的....他和奎贤的....”东海突然变得有些平静，好像只是把一件事情叙述清楚，“他到店里找了我....”
“晟敏哥？他怎么知道你在店里做事？”恩赫微微有些意外，然后明白过来东海这些天心不在焉的原因，只是看了看东海，“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对他们来说，应该很容易知道吧.....”东海微微苦笑了下，仰头看着天重重舒出口气，然后只是笑，“不知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现在那个号码就像是一团麻缠在了东海心口上。犹豫着，看起来好像丢掉很容易，可是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他说很想我.....
想我了.....
东海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为这个而动摇。就像是一个裂口，没有的时候可以装着若无其事，把什么都包在那个好朋友的外壳之下，可是在那个时候裂开了，就再也包不住，藏不住了。牵扯的情绪已经随着他而变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敏锐。
并不是没有挂念....即使知道忘记是唯一的出口，也还是困住了....
“拿来！”恩赫看着东海眼神中闪着不确定，和也许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渴望突然伸手把东海手里的手机夺了，“我帮你打....”
“恩？”
“首尔只有这么大，就是哪天在街上碰上也不好....回来了就回来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恩赫抬头安慰似的从东海笑了下，“再说，我也有点想他们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东海还是有些发愣，只是看着恩赫低头开始拨着号。
其实心里是不是更倾向于这个呢？
想见他，一面也好.....
不知道他变了没有,胖了还是瘦了.....
抑或过的好不好....
还是喜欢没心没肺地笑吗？
还是会哭鼻子吗？
也许不了.....都不了....
东海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无从知晓，奎贤的好与坏，喜或悲，笑与哭，好像都已经离自己太远，这种活生生被抽离他世界的感觉，不是难过，而是迷茫。迷茫得让自己想哭都哭不出来。他现在喜欢什么，会谈论什么，有了什么习惯，或是有了新朋友，或是......都不知道。二十年认识的一个人，了解的一个人，却让自己在一年的时间内就手足无措地丢失了，开始不确定了.....
晟敏把电话挂了就靠在椅背上长长舒出口气。
自从把东西交给警局内线，这两天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得到确认后他已经吩咐内线把消息传给金强仁，很快，他应该就会按耐不住与自己联系。果然，没过多久，自己的手机就响了，号码的确是金强仁的。
“我公司要被查封了是怎么回事？”强仁在那边的声音焦急而又恼火，看样子这消息快把他气疯了。
“什么？”
“你不知道？那边有人给我透了消息，可能那帮条子已经在路上了......到底怎么回事？”强仁强忍怒火，把声音压低，一边还在吩咐着自己手下的员工把账目证据之类地烧掉，“怎么？没人给消息？”
“现在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你给我点时间.....”晟敏顿了顿，“你们内部没问题吧？”
“少给我装！我这边绝对没问题！”强仁微微吼了一声，听声音，似乎对晟敏并不很慌乱的态度有了些不信任，不过他也不至于去真怀疑晟敏，这般没有利益的事，他为什么要做？虽然自己不会出卖他，但是他怎么能肯定？
“这样，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剩下的我来处理.....”晟敏停顿了会，好像在思考什么，然后才低声允诺，“到时我找个机会来找你.....”
“到时再说！”想起晟敏那般冒着危险来见自己的态度，强仁多少安定了下，应了声就很快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