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回家（1 / 1）
第三十八章
奎贤心跳的很快，几乎要跳出胸腔里了。
他在房子里，花园里，林子里都找过了，可是都没有看到晟敏的影子。
他是对晟敏有气，甚至还不想看到他，想过几天都不搭理他，和他冷战，或是等见到他再大吵几次才觉得不解气，可是现在晟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最后他还是急了，急得不知所措。
现在他都有些责怪自己了，明明晟敏是想要解释的，可是自己却什么都不肯听。晟敏性子刚强，虽然习惯了什么事都忍着，可是也绝不容许别人轻视，何况还是自己，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
远远就看见木屋里有些微弱的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哥！”奎贤心里一阵激动，一下冲了进去，一巴掌把虚掩的门拍开了。
投影机开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电影还在放着，墙上的屏幕光影交错，略微昏黄的色调，温暖又柔和，尽是淡淡的舒服，只是声音关着，寂静中，只看到自己的脸在屏幕上笑着，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着。
奎贤一下有些发愣，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晟敏来过，好像坐在这里，看着这些，自己说着爱他，疼他，会对他好的画面，却不敢放出声音来。是不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看着突然就想要哭呢？似乎才说着的甜言，现在却从同一张嘴里，用同一副嗓子，变成了喝斥和责问。
奎贤愣神中似乎感觉到了还残留着气息的晟敏一同留下的失望和悲凉，慢慢渗入到了自己的皮肤之中，刺进了细胞里面，突然一下疼醒了。
“哥，哥！”奎贤回过神来就飞身跑了出去，开始在灰暗寂静的林子里喊，可是回应给他的只是一片肃静。
他恍然发现，他竟一点也不知道晟敏如果伤心了，难过了，如果要躲起来的话，会躲到哪里去。他也只见过一次他受人欺负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过，想起那次晟敏充满不安的样子，奎贤突然觉得心里抽痛了一下，也许晟敏一直那么乖巧，只是在害怕吧，害怕他们会不要他。他爸爸死的时候他才十四岁，到他家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奎贤不知道，可是，一定是不好过的，他才会变得那般小心翼翼。
他知道他的心，隐忍了很多，却从未想过要去了解，因为他想在未来的日子让他快乐，可是现在却还是让他伤心了，说要对他好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不是的，奎贤心中在大吼，因为害怕自己的眼睛也酸痛起来。
“哥，对不起…哥，你听到就出来啊…”奎贤用了最大的力气呼唤着晟敏，惊起了林子里一片在夏夜里休憩的鸟，尖锐的惊叫和扑棱翅膀的声音衬着奎贤带着焦急和惴惴不安的声音有些凄厉。
“我听哥的解释，你出来跟我说，我会好好听的！”奎贤膝盖因为跑了好长一段路而不受控制地抖动，他却感觉不到一丝酸痛或是疲累，神经和感觉几乎都跟着焦急的心僵硬了般。
如果以后都见不到晟敏的话，如果一辈子都见不到晟敏的话…
奎贤发现，这个设想比任何事都让他感到慌张和难过，好像连光亮都消失了一样。
奎贤一路喊，一路找，原本有些低沉的嗓子带着些嘶哑，难受的发不出声音来才在出庄园的道路边上看到晟敏的背影。依然沉静的，似乎没有一丝情绪，用有些缓慢而均匀地步子一步一步地沿着路边走。奎贤想喊一声，却发现担心忧虑松懈下来，连嗓子也松懈下来，发不出声音了，只是跑过去，一下从背后紧紧抱着他。
“嗯？”晟敏一路有些走神了，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环着肩膀抱着了。
“你去哪了？”奎贤的担忧脱口而出，好像晟敏是要飞走了一样把他抱着。
“嗯？”晟敏听出是奎贤的声音，微微用力挣扎了下，却没挣脱开。
“你…要去哪？”感觉到晟敏是真实地被自己圈着，奎贤才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吵架，犹豫了下还是有些尴尬地松开了，脸上也恢复了冷淡的样子。
“只是走走…”晟敏神情依然沉静，感觉奎贤起伏明显，暖的有些烫的胸膛离开了自己后背，低头只是抿了抿嘴，“你回去吧…”
“去哪？”奎贤脸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而憋红了，“难道你要去找那个男的？”他见不得晟敏这个冷淡的样子，眉毛紧紧皱了起来，有些别扭。
晟敏没想到奎贤会这么想，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是…”奎贤想起在小木屋里看到的情形，马上改了口，口气缓和了很多，“可是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让我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就好吗？你…你不是要跟我解释，现在就说啊…”
“我想要回家…”晟敏却突然抿了嘴唇，淡淡笑了下，隐在黑夜中的眼睛里满是淡然。
“回家？回什么家？”奎贤不明白晟敏说的是什么意思，一下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看着自己。
“你大概也不想再看到我了吧？”晟敏轻轻用力却一下挣脱开了，抿着嘴角，又笑了一下，却有说不出的苦涩，“虽然我让你难过了，可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一个多好的人，我…我没有说过，我很纯洁，很干净…”说到“纯洁”“干净”的时候晟敏还是忍不住顿了一下，才说了下去。
“哥？你…你为什么这么说？”被晟敏目光里的冷冽刺痛的奎贤嘴唇颤抖着，“你…”
“我是不干净，我是脏，不管你怎么想，我承认。这个，我没有骗过你…
“可是你以为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吗？如果可以，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愿意这样作践自己？赵奎贤，你从小都活在别人的保护下，也许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即使你痛恨，却还是不得不屈服的。可能…”晟敏说着强装冷漠的眼睛里突然有悲伤在闪动，喉咙也哽住了，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别着头轻笑了下，继续说了下去，“可能只是为了一件很小的事，你都不得不出卖自己…”
奎贤呆立住了，晟敏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么…这么悲惨的事，晟敏口气里的那份无奈与悲凉，是自己所不能体会的，他震惊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晟敏用那样略带着自嘲的语气叙述着那些回忆。
“我也以为…也以为总有一天会好的，只要我好好守着爸爸的话，总有一天我会长大，什么都会好的，所以即使被人笑，被人打，被人骂，我都要坚持住，我以为，我一直坚持着，老天总会有一天会可怜我，让我…”晟敏终于哭了出来，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眼泪直直滚落下来，他低着头咽下所有难过，“可是爸爸死后，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软弱的人只会受欺负，这个世界根本就是不公平的…”
“哥…”奎贤看到晟敏的身子轻微颤抖着，拳头握得紧紧的一直在极力地忍耐着，张张嘴，几乎喊不出晟敏的名字。直到初中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奎贤突然觉得自己幸福的过分，太过分了。他抱着晟敏忍耐着悲伤的身子却依然觉得自己一点都抓不住他，心脏里的痛慢慢蔓延到全身却依然感觉不及晟敏的万分之一。
“哥，对不起…我不知道…”奎贤是不知道，晟敏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自己的过去，就算现在只是寥寥几句都已经心疼死了，那些概况他生活的句子又怎么能够真正概况出他所亲身经历的种种。
“那个时候，我在街上被人欺负，几乎快要饿死了，我知道这样很没用，可是如果…如果哪怕还有的选，我…我不会让自己给别人糟蹋…”
“哥，别说了，对不起…别说了…”
再说下去，是要自己心痛死吗？
“是我没用，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只是为了养活自己啊，只是…”晟敏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太可笑了，“只是为了一口饭而已，我就那么没有羞耻的…怕自己的丑事被人知道，也还那么不知羞耻地送上门去…”
原来，原来是受了威胁…虽然爸爸对晟敏很好，可是赵家毕竟是大家族，要是出这种事，晟敏怕是呆不下去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奎贤还是有些生气，什么都不打算对他说，自己去承受那一切吗？就算被赶出去，自己就是一起出去也要保护他的。奎贤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对晟敏的真心，对他也从来没有半点不诚恳，“我会保护哥的！以后哥不要再这样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哥的！”
“赵奎贤！”晟敏听着却只是轻笑了下，抬手有些用力地把奎贤的胳膊拉开了，直视着奎贤的眼睛，抬手一下攥住了奎贤衣领，冷笑了一声，“你…你凭什么来保护我？”
“嗯？”奎贤看着晟敏瞪起的眼睛有些愣神，那里面不是不相信，而是一种悲凉，带着可笑和愤怒的悲凉。
“你用什么来保护我？”晟敏移开有些讥讽奎贤幼稚，信口做出承诺眼神的眼睛，把头别了过去，“我做了那么多，最后都保护不了自己…一样在外面忍受着侮辱和轻视…”
“哥…”
“我…一直都跟自己说，我并不后悔，如果不那么做，也许我没有机会活到现在，也不会遇到妈妈，更不会到赵家来，也不会遇见你…”晟敏用力咬了下嘴唇，把难过都忍回去，“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这样的出身，本来就应该识趣一点，不应该到你们家来…”
“哥你说什么？”奎贤愣了下，看着晟敏淡淡的神情有些不相信，就是急了，“哥你胡说什么？”
“我以为我乖乖的，就可以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了，可是我不是，发生过的事，永远不会改变，也不能当做没有发生，我可以骗别人说，我是一个好人，可是我自己，怎么能够骗住？”晟敏抿嘴舒出口气，倒是平静下来了，冲奎贤微微笑了笑，“我知道叔叔不会留我这样的人在家里，会带坏你的，要是他知道我们…那时候妈妈都有可能受到牵连，倒不如现在我离开，现在我真的长大了，可以养活自己了…”
“什么？”奎贤一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晟敏的意思是说要走吗？
“我想回家了，那里才是我家，至少，我不用担心会被人赶出去，欠你们赵家的，我以后有机会再还吧…”
“哥你在胡说什么？”奎贤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晟敏是说真的，就这样，一点都没有留恋的走掉吗？
“奎贤…”
“哥，你想到哪去？我知道我错了，对你发了火，说错了话…”奎贤一下就冲上去把晟敏紧紧抱在了怀里，好像晟敏马上就会消失一样，“可是那只是我一时生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分开，哥，你不要走！你这样一个人要走到哪去？我家就是你家，你要到哪去？”
“奎贤…”晟敏只是喊了一声，却说不出答案，他能到哪去，说要离开的话，却没有想过如果真的离开，又有哪里自己能去呢？如果有的话，自己也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了…
“我不能和你分开，刚才我找不到哥，其实就后悔了，悔死了，一想到以后你不要我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害怕以后都见不到你，哥，你不要走…”奎贤收紧手臂，拼命忍着自己的眼泪，“没有哥的话，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没有哥的话，我活不下去…”
“别傻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谁就会活下去的…奎贤，不要说傻话了…”
“哥把我变成了傻瓜难道要这么不负责任地走掉？哥已经钻到我心里难道要我活生生地拔走吗？要拔走的话，满满的都是哥，难道要我把整个心都拿掉？”奎贤只是摇头不肯，他死都不会让晟敏走，声音止不住地在颤抖，“哥要这么不负责任吗？”
“奎贤…”晟敏嗓子也哽咽了，只是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哥也说伤了我的心，难道还要再伤害我吗？不是要留下来补偿我？”奎贤鼻子还有些抽动，“哥，别走，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会恨死你，一辈子都恨死你！哥，你真的忍心丢下我吗？你能忘记我吗？”
晟敏脑袋蹭在奎贤衣服上，只是摇头。
“哥，别离开我…”
“可是…我脏…”晟敏手紧紧抓着奎贤的衣服，轻轻吐出一句，还想要说什么，一下被奎贤打断了。
“哥，那都是我胡说八道的，以前的事又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心眼小，让哥伤心了，哥以后都不许再说这种话了！”奎贤听晟敏的意思不是真的想走，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听他那么说又是一阵难受，“哥要是想打我，想，骂我，怎么都行，就是不许再这么说了！”
“可是你…你不介意吗？”
“哥都跟我说了，我要是介意不是混蛋吗？”奎贤凑上去在晟敏嘴唇、脸颊上用力亲了好几下，声音都有些急了，“哥又不是自愿的，哥这样瞒着我我才介意，才生气！”
“奎贤…”
“虽然我现在不能保护你，可是…我想要保护哥的这颗心，是真的…”奎贤松开晟敏，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有些爱怜地帮他擦了擦泪痕，“哥，相信我，我会变成能保护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