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交待遗言（1 / 1）
令狐冲悠悠醒来，睁开眼便见一片缀满补丁的旧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破旧了。
这是哪儿？
他究竟是死了没有？
他艰难地微微侧头，想打量一下身在何处，却见一个女子坐在床侧，离他只一手距离，正拿着绣棚一针一针仔细地做着女红。
令狐冲静静地注视着女子近乎美完的侧面。
但见她一头青丝绾成简单的倾髻，用一根镶翡翠的玉簪固定，鬓边碎发轻轻捋于耳后，露出珍珠银线串成的耳环，衬着颈项的皮肤白皙赛雪。
再见其身上是一件用靛青印花且洗得已褪色的褙子，里面着粗布棉袄，因为袖子太短露出长长一截嫩耦似的手臂。
臂上戴着一个翡翠玉镯，长长的手指捏着绣花针，随着她的动作，玉镯晃动着，晕出一片柔光来。
再看女子的表情，那么温柔专注。
再看她的动作，那样轻盈灵动，显得十分熟练。
旁人不知道她的底细，光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美貌温柔贤惠。
是啊，单单女红这一项，江湖上的女子会的少之又少。
盈盈估计针线都未拿过，小师妹更不用说了。
就连师娘也只会简单的女红。
当年他们师兄弟但凡衣物有破损的，都是师娘缝补的，那针脚歪歪扭扭，疏的疏密的密。
有一次还將膝裤两边缝一起了。
仿佛感到令狐冲的视线，那女子蓦地转过头来，脸上的温柔表情尽收，表现出一种冷傲姿态。
她倾身过来，道：“令狐冲，觉得怎么样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可清冷的声音与窗外的天气有得一拼。
令狐冲在心里感叹，这个人总是这样。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死……华……华山……”
这个做女子打扮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东方不败。
当时，他背着令狐冲往山里边走，离驿道远远的。
他原想寻个山洞，先给令狐冲身上的伤上药。
想不到走到山边便远远看见这偏僻之处，竟然还藏着一个小村落。
村里仅十几户人家，都是以打猎、种田为生。
东方不败拿首饰偷偷买通其中一户人家，这才安顿下来。
他将令狐冲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处理了一下，一一上了恒山的天香断续胶。
他从仪琳处抢来的伤药原本就已经所剩无已了，现在更是全部告罄。
这户村民见令狐冲遍体鳞伤，便拿出一些山里的草药，这可些连江湖上最普通的金创药都不如。
他正为药的事情发愁，却听到令狐冲在交待遗言。
东方不败皱眉怒道：“你不会死的!”
有他东方不败在，令狐冲绝不会死！
不会的……不会……
令狐冲目露哀求之色，他想抬手抓住东方不败的衣袖，可手指竟似不是他所有一般，连一个小指头都移动不了。
他只能直梭梭地盯着东方。
两人对视了良久，令狐冲感觉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东方不败抿了抿唇，方道：“我答应你就是了，若你死了……就將你葬在华山。”
令狐冲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东方不败忽道：“你葬在华山，那盈盈怎么办？”
令狐冲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东方不败又道：“听说你的独孤九剑是风清扬传授的，你葬在华山，风清扬若还活着，他定要到你的坟头看一看，你可知这是什么时候后果么？”
令狐冲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个神秘高手上黑木崖找你的时候，便已经告诉你了，他在找风清扬。我猜，他找风清扬，绝对不是为了喝酒吃饭饮茶……”东方不败语带讥诮。
令狐冲一脸的灰败。
人在临死的时候，总是想死后不那么孤单。
纵然他与岳不群师徒反目，虽然他一再宣称，自己与华山派毫无瓜葛。
可是华山的一切一切都让他梦魂相牵，他的根就在华山。
偏偏东方不败还不放过他，继续道：“也许，现在那神秘人就在华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令狐冲轻叹地闭上眼睛。
东方不败心里也不好受，不知道为什么，令狐冲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是凄凉。
他在想，如果现在情形反过来，躺在这里交待遗言的是他，他大概也会说，死去请将他葬在黑木崖吧。
东方不败捏紧手里的绣棚，突道：“如果你死了，我便将你烧成灭，洒在华山上，那神秘人就算截住我也没有用，我又不认得什么风清扬。”
令狐冲轻轻摆了摆头。
这时，这户农家的女主人端着粥菜进来了。
“娘子，你相公还没有醒？”
东方不败飞快瞄了令狐冲一眼，道：“他刚刚醒了一下，饭菜就放着吧。”
那村妇将两个粗瓷大碗搁在木桌之上，目光看到东方手里拿的绣棚，吃惊道：“娘子你手艺可真好，这花绣的跟真的一样。”
东方不败唇角微扬，道：“这也没甚么，粗陋的很。”
手指却划过绣面上的并蒂莲，心中竟有几分痴了。
村妇道：“这山里晚间可冷了，等下我到娃他舅舅家借条被子去。”
东方不败刚想说不必，低头看看令狐冲，便点了点头。
村妇离开了。
没过多久，东方不败清楚听到，那村妇在隔壁的房间跟丈夫说，这女人看来要当寡妇了，她丈夫一付快死的模样，万一死在这家里，怎生的好？！
东方不败冷嗤了一声，低头却见令狐冲又盯着他看。
东方不败觉得脸上发热，令狐冲大概已经听到村妇说她相公什么的。
“令狐冲，这是权宜之计。”
东方不败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说完，他便站起身去端粥。
一碗粥、一碗炒青菜中杂了几片腊肉。
东方不败端了粥，坐在床边用勺子轻轻吹凉，去喂令狐冲。
令狐冲盯着近在眼前的调羹，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
若是在以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会喂你吃粥，他会觉得这个人疯得厉害了，所以说现在这种情况真是不真实到极点。
东方不败虽然面容冷酷，可目光却是那么温柔。
仿佛就象在看一个情人，在看所谓的相公。
那么，东方不败其实是在看杨莲亭么？
象在黑木崖时，东方不败对待杨莲亭的方式，现在是想把他当成杨莲亭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