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八章(1 / 1)
在孩子寢室之外,焦亭義癡看著讓他癡迷的女子,她溫柔的為孩子蓋被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小胤宇,一一的在自己雙眸裡播放著。
這個深情卻又無情的女子,溫柔而倔強,讓他深深的愛著,佔據著他的心,他的世界。
「難道妳還想著他?難道我在妳的眼裡永遠也及不上一個用愛去傷害妳的男人?」
焦亭義突然之間感到自己的心揪成一團,痛得快要昏厥似的,艱難的舉起離去的腳步,朝向一個他從未去過,也沒想過去的地方。
※ ※ ※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這句話出自杜牧的一首名為《遣懷》的詩,而「杜懷小築」的老闆為了附庸風雅便以此為名。
可是這個大老闆雖然沒有文才,卻有著不凡的生意頭腦,在這個歌榭林立的城內只用了短短三年時間把「杜懷小築」一手捧成城中最紅的風月場,讓不少浪蕩風流客趨之若鶩,慕名而來。
在「杜懷小築」的一間花廳內,一個俊逸的公子半躺在一個嫵媚濃妝,衣衫凌亂的姑娘身旁,姑娘一句句的輕語嬌聲,直讓人未飲先醉。
「公子,你怎麼只顧著美酒,也不看看身邊還有個『寂寞』的美人兒,你這樣不解風情,可真讓奴家心碎。」
姑娘充滿憂怨的向公子控訴他的無情,卻又頻送秋波,玉蔥充滿挑逗的在那寬闊的胸膛來回撫摸,見公子無動於衷的在一旁喝酒,玉蔥慢慢得寸進尺的向下游走,走到兩腿之間的敏感處後又突然回頭,伸手解開剛才繫好的衣帶,玉蔥慢慢探進外衣內,突然一股冷寒的目光讓她寒毛豎立,停下放肆的手。
「縮開妳的手。」
撥開帶著「勾引」意味的手,灌了一口黃樑進肚,寒聲道:「妳可以離開了。」
溫文公子配上冷冰冰的眼神讓剛才還千嬌百媚的姑娘嚇得跌撞去房,負責招呼的嬤嬤見到姑娘從出花廳跑去,忙滿臉堆笑的上前打哈:「公子,我們的秋菱臉嫩,多有得罪萬勿介意,我去叫我們宛妤來服侍公子。」
五十出頭的嬤嬤,濃妝艷抹,臉上厚厚的粉底胭脂,咧嘴作狀一笑,臉蛋像是分裂成一塊塊似的,只能嘆一句未見此「尤物」,焉知東施美。
「不用,這裡是二千兩,我不想再人騷擾我。」
二千兩丟在地上,嬤嬤除了捧著銀兩笑呵呵的道謝離開外,還那會有別的不滿,反正風月場所多怪客,只要有錢莫說是要趕人,即使要她們學蛇行,裝狗吠也沒問題。
人去房空,只剩下猶如離群的孤雁。
如果說女人心碎了會選擇悲啼自殺,那男人會做的就是喝酒,從焦亭義身上便可略知一二。但見
他的眼神呆滯,癡呆地提著酒瓶的表情卻又讓人費解,還在一邊喃喃地道:「維以不永懷,維以不永傷,云何吁矣。」
此刻的焦亭義真的很想笑,因為只有笑才能夠讓他忘掉這椎心之痛,可是最終他還是哭了。
苦澀的淚珠滴落在黃樑之中,淚水又和烈酒混合,變成了天下最苦的「苦酒」。原來有心大醉倒偏不醉,反而會越喝越清醒,如夢般的往事不斷在焦亭義的腦海中閃現,讓他更為之肝腸寸斷。
突然焦亭義把手上的酒瓶向牆角扔去,碎片散落在角落,剩下的「苦酒」把地下沾濕,這一切就像是焦亭義的心一樣,心碎了,鮮血在胸中流出。
焦亭義呆看著他製造出來的「成果」,他牽起了「同病相憐」的感覺,澀的聲音從他的口裡吐出:「為什麼?為什麼妳還念著『他』?是不是不管我做什麼也比不上『他』?在妳的眼裡,我焦亭義永遠也比不上一個傷害妳的死人。我不甘!我不甘!我──不──甘──」
蹣跚的腳步走向桌子,提起未開的酒瓶,跌撞的走出「杜懷小築」。
「公子,小心點。」一雙玉蔥把差點跌倒的焦亭義扶著。
他沒醉,蹣跚的腳步和站不穩的身軀只是因為心碎的「後遺症」,他只是痛而已。
「韶義!」
這是焦亭義「死」了後的易名,喚他的聲音是那麼的熟悉,此刻卻包含了濃烈的怒火,愕然的抬起頭來,一道熟悉的白影正提傘瞪著他。
段映秀發誓她沒有吃醋,她只是生氣,她只是妒火中燒而已。
只──是──妒──火──中──燒──而──已!
段映秀這輩子也沒想到竟然會在一座青樓的門口來接她忘了帶傘的夫君。
虧她剛剛還打算和他由頭開始,虧她剛剛還擔心這個深夜出門、忘了帶傘的人會不會受風寒,那知這個平常守禮自重,對自己一往情深的正人君子竟然去了青樓鬧酒。
拋下手上的傘,段映秀轉身就走,把還在愕然之中的焦亭義喚醒。
焦亭義旋即跑向正要轉身離開的段映秀身後,一手捉住她的手,猛然拉她回頭,另一手緊緊環著她的纖腰,深情的凝望讓段映秀心如鹿撞,害羞的低下頭卻被焦亭義抬起,兩眼對望,臉龐貼近,近得可接觸到對方呼吸的氣息。
「映秀。」焦亭義低喊著段映秀的名字,飽滿的唇毫無預警的欺壓上他渴望已久的櫻唇上。
段映秀的唇柔軟滑嫩,讓他忍不住低吟了一聲,努力往更深入處探索、品嘗。
當焦亭義吻上自己的時候,段映秀只覺得她的心跳差點就要停止,因為她怎麼也想不到一向溫文的焦亭義也會有這麼熱情的一面。
顧不得這裡還是大街,一股幸福的喜悅佔據著段映秀的腦海,霸佔著她的心靈,她只能閉上眼睛,沉淪在他溫暖的懷抱裡,那種被疼惜的感覺溜進了她的心,緊緊不放,怯怯的摟住他的脖子,迎合他的一切。
她要的很簡單,不需要海誓山盟,也不用說什麼天長地久的甜言蜜語,只是一個溫暖的懷抱,能讓她依靠,便是刀山火海、無間地獄,她也願意走進去,義無反顧。只要能倚在郎君懷中,感覺著他的心跳,這就是她的幸福。
他們身後的「杜懷小築」依舊人來人往,笙歌不斷,雨水仍舊不停的落下來,一輪明月掛在天上,皎潔的月光撒向熱吻中的二人,像是為他們築起只屬兩人的舞台,置身於沒人之景。
※ ※ ※
清晨,一縷淡淡的陽光照進窗子。焦亭義打著哈氣,揉著朦朧的雙眼,扶著痛得快要分裂的頭,從睡夢中醒來。
一雙柔荑捂著他的額頭,耳邊傳來:「很痛吧!來先把解酒湯喝了再休息。」
輕柔熟悉的聲音就是對焦亭義最好的良藥,看見段映秀略帶疲倦的面龐,心疼和愧疚在他的心中交雜著。
「映秀,妳……妳照顧了我整晚?」
「嗯。」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是因為不想讓二人之間混雜了愧疚,讓二人的關係緊張。
「我……對不起。」接過解酒湯,妻子的溫柔讓焦亭義更為昨晚的「出軌」更添愧疚。
「你好好休息吧!」
淡淡的笑容,段映秀的眼中充滿了愛惜,只是那個遲鈍的傢伙沒有看懂。
看著段映秀離開的身影,焦亭義突然覺得段映秀變了,變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心。
突然間不再遙遠,好近,好像變得不再遙遠。
為什麼?一夜之間他們的關係好像變近了!?
看到書桌上好像多了什麼,焦亭義好奇的走到桌前,拿起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此的畫卷。
「難道是那畫?」顫抖的手慢慢把畫卷打開,當焦亭義看清楚畫中像,他就真的明白什麼叫作椎心之痛。
「我真的想多了!我怎麼可能代替『他』?在映秀的心中從未也沒有我,在她的眼裡我永遠只是『焦大哥』。」
心痛入骨的感覺讓焦亭義吐了一口血出來,沾染在蔚藍的袍子,化作紫花為袍子作點綴。
一手抹去嘴角的鮮紅,頭也不回的離開這房。
其實倘若焦亭義問一句,只要他留多一回,他就會明白他想多了!
可是人總是對「未知」存在恐懼,深怕會得到不想知的結局,所以才會讓世界出現了「誤解」這兩個宇,才會有分離的存在。
畫卷依舊躺在書桌之上,畫上是一個相貌粗豪,身形魁梧的男子,他側身回頭,濃眉大眼,鼻正口方,持劍向下,畫頭題上了一首詞,字跡娟秀:
「癡郎苦,枉懷恨,緣盡今生,悲釵分。
舊日深情,空有夢,是情是孽,化煙雲。」
題詩畫像的是段映秀,那是為了懷念「故人」而作的,畫中的「故人」自然就是石世宇。
※ ※ ※
「焦大哥。」
段映秀端著親手熬製的參雞湯走進寢室,卻不見那瘦長的身影,讓她不禁輕怨:「真是的,出去也不說聲。」
蓮步走到書桌,輕撫桌上的畫中人,低嘆一聲有緣無份。
「世宇,這次我會真真正正的去忘記你,其實我早就應該忘記你,只是你給我的實在是太多了,愛情、傷心、孩子……已經說不清,雖然怨過,但我依然很感激你。
不是我無情,而是我不可能這樣,懷緬著過去的遺憾,漠視一顆真心。
永別了,世宇!希望你別怪我無情,實在是我沒辦法忽略我的心,它每天也在提醒我它是為了焦大哥而跳的,我愛他。」
把畫卷捲好,拉出床底下封已經染上了一層灰塵的箱子,不再留戀的把畫卷收在箱內底層。
正要把箱子推回床底時,段映秀頓了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
不對,我把書卷放在書桌時,好像沒把它翻開。
難道……
糟了!是焦大哥,他一定誤會了!
把箱子收好,匆忙的把一切給交代管家,帶著簡單的行裝準備萬里尋夫。
※※※
我能去哪?
焦亭義不知道已經第幾次問自己這個問題了,突然他覺得很可笑,天地之大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如行屍走肉般的走過大街,如薄雲般飄出城外,身邊一切猶如無物,這是因為看透了?
還是心死了?
城外人蹤絕跡,前方水光波動,一條長長的河流,但見它蜿蜒流淌,河岸上開滿各種顏色的花兒,散發出撲鼻的香氣。
在陽光之下,芙蕖在淥波之中,魚兒在水裡嬉戲,不時還有片片的花瓣散落在河面之上,不知的還道是登上天河。
「映秀,映秀……」
一聲又一聲的深情叫喚,怎不令身後之人為之心醉,情淚在兩人眼眶中打滾,一人淚染青衣,一人珠淚灑在水中,漾成小小的水波,又化作虛無。
就像愛情一樣,忽遠忽近,有時好像就在身邊,可是又會突然消失,觸不到,看不見,讓人惆悵。
突然焦亭義只覺得腰間一緊,有人一把從他的背後緊緊抱住,一把熟悉的聲音從耳伴傳來:「焦大哥。」
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從焦亭義胸中醞釀,不可能是她,她是不會抱我的,她會嗎?
「你怎麼一個人跑了到這裡,也不知人家會擔心。」
一絲的埋怨,一絲的撒嬌,乍聽之下讓人暖在心頭。
「妳怎麼會來這?」焦亭義愕然沒想到段映秀會來這,沒想到她會抱著他,也想不清──
她的用意?
「我們回去吧!」回去,一切都過去了。
焦亭義把段映秀抱著自己的雙手緊緊的按住,輕聲道:「可以回去?」
主動牽上焦亭義的手,段映秀對上了他迷惘失神的眸子,道:「與子偕老!夫妻自當生死兩不離。」
「夫妻!」
段映秀笑笑拖著焦亭義回去,主動和他說話:「明天我想出海,有些事我必須去完成的。焦大哥,往後我們一起去別的地方走走看,你會陪我嗎?」
「妳喜歡就好了。」
二人的影子越靠越近,慢慢又融為一體,再也沒有彼此,因為二已變一。
用一生去默默的陪伴,不需要言語,這就是他們愛著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