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夏宝丁(1 / 1)
“李拓可在帐内?”
赵长衡低声询问帐外侍卫,侍卫颔首,他便大步迈入,“军师。”
李拓原是背对着帘帐,微微侧身,面无表情看着赵长衡,后者不语,抱拳对着李拓施礼,“军师节哀,此事实乃……”
“此事对我过于重大,莫要随意评价,”李拓垂眸,“殿下仅需记得此乃赵国之殇便是。”
“军师,李慕将军与将军夫人……”
赵长衡还说完便被李拓打断,“殿下无需劝慰,忙自己的便是。”
李拓语气淡淡,在赵长衡耳中显然下了逐客令,他也只是点头,默默出了军营。
旺童从昏厥中醒来,睁眼见林花坐于榻旁坐起身就痛哭出声,林花无言抱着旺童,也抹着眼泪,李慕对自己的好,一幕幕浮现,旺童思及方才于战场所见,更是伤心欲绝,愤怒得双手冰凉,牙与牙相撞哆嗦颤栗着,母女俩在营帐里相拥哭得昏天黑地。
从小教自己剑术,把自己当亲生闺女养着的李叔,遭人陷害,屈辱离世,是他告诫自己莫嫁征夫,将绝学尽数传授给自己,且用心尽力,不料最后一次诀别却是两人都始料未及,旺童清楚地记得李慕的原话。年富力强只是一句空话,于此,生死抉择也只是一瞬间。
难道重伤还要上战场,即使是死也要保家卫国,就是李慕的抉择吗?
旺童恨,连最后一句告别都没有,李慕就那么离去了,留给自己的只是无尽的念想,明明说,把自己当闺女看待,如何连告别也不愿意留下?
那个噩梦,便是关于李慕的,梦中李慕的离世,旺童尚不能接受,泪湿枕巾,真的发生了,要让她如何面对,还有穆花繁,虽然并不如李慕这般疼爱自己,但对自己也是百般照顾,心地善良,如今随同李慕一起离世,如何能够忍受。
自己尚且如此,李拓呢?
泪眼朦胧里,旺童思绪杂乱,由回忆与悲伤愤怒与哀凉相交织的情绪在心口猛烈冲撞,思及李拓此时孤立无援,更是落泪不已。
王竹从帐外走了进来,也在榻边坐下,抚了抚林花与旺童的背,叹了口气,未语,旺童见到王竹心中燃起了些许希望的微芒,“爹,会不会,会不会……”
王竹摇头,旺童心头一直绷着的最后一根弦骤然崩断,嚎啕大哭,泪水喷涌,心中恨意悔意错综,万千舍不得再也不能说出口,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眼下尸骨未存,连死得其所都不能达成,旺童替他不值啊,恨呐!
旺童来到轻声来到军帐,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声音里还带着浓重鼻音,“李拓。”
李拓只是背对着旺童没有转身,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旺童心里酸楚莫名,快步走到李拓身后,从后面抱住李拓,把脸埋在李拓衣服里呜呜呜闷声哭着,李拓站得笔直,一动也未动,只听旺童在身后胡言乱语颠三倒四,“没事的你还有我呢李叔最疼你了,我们可以报仇,我也舍不得他,陆清越这个狗杂碎一定会死的呜呜呜呜呜……”
得不到李拓的回应,旺童抱得更紧,但李拓就是一动不动,连呼吸声也轻得听不见,帐外只听一人轻声叹息。
夏宝丁侧耳听了一会儿帐外人声鼎沸,皆是议论之声,隐约听了零星半点,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快步走到帘外,刚一撩开帘子就被侍卫用铁枪拦下,悻悻后退。
隐隐约约在帘外听见有士兵路过,在窃窃私语谈话,夏宝丁更是努力贴近了门帘,竖着耳朵窃听消息。
“今日郡主一死,想必短时间内太子殿下都不会再进攻了,你我也能个安生日子。”
“是啊,且不说太子殿下行为诡异,可能不会就此放过赵兵士气低沉的时机,今日据别人所见,太子殿下也负了伤,听说伤势不轻,依太子殿下的性子,是不会贸然出兵了。”
“太好了,最好太子殿下能下令让我们回乡,我离开妙音小镇已经很久了,我娘肯定想我了。”
“是啊,最迟明日也肯定会有消息流出,我们还是再等等罢。”
“可是你说太子殿下不是从赵兵军营里虏了一个女子来吗,倘若……”
两名士兵渐渐走远,夏宝丁踮起脚尖往外,也听不清两人后面究竟说了什么,只得作罢。不过方才听见的这些消息,也够夏宝丁好好消化一阵了。
对于夏宝丁来说,方才两人所言,让自己喜忧参半,程皎烟终于不负自己多月诅咒,死于战场,可谓可喜可贺,而且陆清越也在这次战役中受了重伤,就给自己逃脱带来可趁之机。
但是据两名士兵所言,陆清越假如决心要先回苍国重整旗鼓,自己的逃脱计划就要加快脚步了,最迟明日便会有消息出来,假如眼下不把握时机,待到被陆清越带去苍国皇宫里,自己脱逃的可能性就更微乎其微了。
思及此处,夏宝丁冷汗冒了一身,手心里都因为紧张急迫而汨出汗水来,帘子骤然被撩开,夏宝丁一惊,踉跄向后,跌坐在毯子上,陆清越面色苍白往前走了几步,俯视坐在地上的夏宝丁,面无表情,“你在门口干什么?”
“没什么,里面闷,你的侍卫又不许我出去,我就不能在帘子边上透透气了?”
夏宝丁强撑着做出理直气壮的表情,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陆清越没说话,缓缓走向榻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不再看夏宝丁。而夏宝丁却坐在毯子上,时不时就拿眼睛去瞄陆清越,帐内药味渐渐重了起来,她皱着眉头视线在陆清越面色和胸口流连,良久才落在宽松外衣下鼓鼓囊囊肩胛处,轻声轻脚正想起身,却见陆清越睁开了眼睛,“给我倒杯水来。”
夏宝丁看着陆清越没说话,谨慎地采取沉默反抗模式,陆清越提高了声音,“耳朵若是无用,不如割了。”
夏宝丁闻言连滚带爬地起身,在桌边给陆清越倒了杯水,心中暗暗抱怨,旺童和自己说的病中老虎全无用处果然只是假的,陆清越这种人,哪怕是性命垂危,说句话也能叫人抖三抖。
夏宝丁不情不愿地递过,陆清越却不及时接,轻描淡写地,“你先喝一口。”
夏宝丁摇头,一本正经,“我在里面下了毒,你要是不喝,就出去。”
陆清越一声轻笑,让夏宝丁不明所以,抿了抿唇在一旁不安地打量着他,良久才见他恢复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既然下了毒,自然有解药,交出解药,否则你耳朵难保。”
夏宝丁本就是随口说说,逞口舌之快,不料陆清越来了这么一句,棋高一着,让夏宝丁退无可退,只要瞪着眼睛喝了一口茶,恶狠狠地,“我的口水就是解药,你爱信不信。”
陆清越见夏宝丁喝了,才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夏宝丁给在一旁嗤之以鼻,“你既然知道我会给你下毒,还这么执着,有何意义呢,不如放我回赵兵军营,你也少个忧虑,我也少造点儿孽。”
“能阻止赵国小侯爷与你双宿双飞,我就愉悦的很,论手段我有的事,你那些个雕虫小技,不过笑话而已。”陆清越说完又阖上眼睛,夏宝丁抓住机会眼疾手快探向陆清越肩胛,却在还没碰到时就给控制住了,陆清越呼吸平稳,与夏宝丁对视,“怎么,想丢下小侯爷,与我一起了?”
夏宝丁甩开陆清越的手,皮笑肉不笑的,“苍国果然盛产厚脸皮之人,我素来言灵十分准,程皎烟已死,不知下一个脸皮厚的人是不是你?”
陆清越瞥了夏宝丁一眼,“你从何处得知程皎烟已死?”
夏宝丁看不懂陆清越的表情,只是隐约觉得危险,往后退了一步,“众人皆知,这般嘈杂,只道我是聋子吗?”
陆清越起身便往帐外走,夏宝丁快步跟上,想在趁陆清越不备点穴,却被一句话堵住了前进的脚步。陆清越连头也没回,在走出几步后,便低声道,“腹中想必是小侯爷的孩子,若想要小侯爷永世不知自己曾与英年亡故的妻子孕有一子,你大可出手。”
夏宝丁被这般恶毒的命令,惊得生生停住脚步,放下了伸出的手,抿了抿唇,在复杂的心情下注视着陆清越的身影渐渐远去。
果不其然,在两名士兵的成功揣测下,陆清越果然停止了进攻,并且让众士兵都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虽未下令撤离,只是在众人眼里,这都是随时随地要撤离赵国,回到苍国的重大信号。
在夏宝丁眼中,也是如此。
对于夏宝丁而言,情况就更加急迫了起来,这头挂念着还在鹿茫山军营里被李慕派出侦查的赵辛,究竟是否平安归来,另一头又担心自己腹中胎儿这几日随着自己这样担惊受怕,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再加上虽知要想逃出苍兵军营,眼下立即要有所行动,但还是惊惧惶恐,找不到任何能够逃脱的机会。
夏宝丁打算主动见陆清越一次,与他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