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叛乱(5)（1 / 1）

朱厚照的面色很难看：“小宝，你的脸色真不好……”

她居然笑起来：“你的脸色也很难看。”

朱厚照一怔，但觉她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而且，脸色苍白得出奇。就像是要生病的人一般。

“小宝，你到底怎么了？”

她忽然一阵恶心，几乎呕吐出来。

朱厚照大惊失色，上前一步就扶住了她：“小宝，你到底怎么了？”

她喃喃道：“没事，没事……早上喝了一点茶，很不舒服，反胃了……”

说话的时候，面色更是难看，几乎呈现出一种菜色。

朱厚照的一点醋意都迅速打消了，“小宝，肯定是我们急行军把你累坏了，都怪我，你自从上次生病后，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快，我们先去行宫休息一下，令御医看看……”

“不用了。”

朱厚照有点担心，正要吩咐御医，被一声禀报打断了思路：“赣南巡抚王守仁参见皇上、皇后……”

他心里一震。

把王守仁看得分明。情不自禁地，又悄悄看夏小宝的脸色。

只夏皇后面不改色。

他心里一松，笑起来，大肆嘉奖：“王大人立下大功，真可谓国家栋梁。这一次，朕一定要重重赏赐于你。”

王守仁不卑不亢：“臣只是尽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他也不经意地看过去时，但见夏皇后避开了自己的目光，珠翠萦绕，凤冠霞帔，就像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再见已是惘然，他也移开了目光，就像二人从来不曾认识过一般。

南京。

很快便是盛大的献俘仪式。

宁王关在单独的囚室里。

朱厚照的心情很好。很久以来，他的心情都没这么好过。就算不是自己亲自抓住的，可毕竟平定了这一场叛乱。回想起来，自己当了十几年皇帝，遇到三次叛乱，中奖的频率也不过如此了。也有点遗憾，就像故意跟他作对似的，老天也不肯给他一个金戈铁马的机会，想打仗也没法打。怪只怪宁王太不经打了，才四十几天就被王巡抚给干掉了。

又是六部会审。

这一次，朱皇帝坐在上首。就像当初审判刘瑾一样，大家都不吭声了。文武百官你看我，我看你，反而是宁王，面不改色，大摇大摆，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侃侃而谈。到后来，甚至看着朱厚照：“皇上，你还想知道什么内幕？都可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如你身边哪些人是奸细……哈哈哈……我有详细的名单，你要不要看一下？”

此言一出，百官震恐。

所有收过宁王好处的人，无不战战兢兢。眼看，这场公审就会变成大规模的株连。大家恨不得马上溜之大吉。但是，皇帝在，无人敢动。所以宁王就更加嚣张。

朱厚照并不是一个笨蛋，看这架势，心知审下去一定会出大问题，牵连这么多人，你不可能把这些人全部杀完，闹不好，还会激发更多反叛，当即决定暂将宁王单独关押，并且放出风声，宁王只是造谣生事，诬陷百官，对于被他诬陷的那些人，绝不加以追究。

与此同时，朱厚照却派出了锦衣卫，连夜追查那本账本的下落。只要拿到账本，自己总有办法叫那些吃力扒外的家伙慢慢现出原形，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朱厚照紧锣密鼓地做这件事情，每天都早出晚归。

与此同时，夏皇后也悄然去了一个地方。

夏皇后去的是一片丛林。

时间不长，坟墓上的小树还来不及长大。忽忽之间，又快到秋天了。她在这里站了很久。转身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影。

他也在这里站了许久了。就像最后一次的等待。一个交接。彼时，罗敷有夫，使君有妇，距离天涯。

她没有抬头，声音很低：“上次你救他们，我一直没有来得及谢你。”

他没回答，眼神非常黯淡。

两个人相对而立，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她的双腿有些发麻了，才慢慢地走过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小宝……对不起，当时我不知道伯父伯母会自尽……我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她淡淡的：“如果他们不自裁，这一次也是死路一条，没什么分别，对吧。”

朱皇帝不杀他们，宁王也会杀他们。

他无言可答，半晌，才低声道：“小宝，那本账本在我手里。”

她心里一震。

朱厚照每天都在找这个东西，从王守仁到王琼，以及宁王的各种谋士……但是，无论锦衣卫如何神出鬼没，也敌不过奸似鬼的王大人。账本依旧在他手里。

这时，他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把账本点燃。厚厚的账本不那么容易燃烧，他很费了一点劲，一阵浓烟呛来，夏小宝几乎咳嗽一声。

火焰熊熊，夏小宝如释重负。

一阵风来，一片早衰的树叶掉在她的肩头。他看见了，习惯性地想去替她拂掉。但是，手伸出去，却悄然在半空里停下。直到她走过去，他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问她那句话--你过得好么？

夏小宝重新变成了夏皇后，过得好么？

可惜，他再也没法打听了。

这一日，朱厚照召集江彬等人单独审了宁王一回，得到了许多重要的消息。但是，这些消息也令他毛骨悚然，他早早回到临时行宫，想找夏小宝讨论一下。

他前脚回去，夏小宝后脚进门。

朱厚照急忙屏退左右：“小宝，你到哪里去了？我今天有很多重大的发现，简直不得了……。”

她仔细地看着他紧张的脸色，一会儿才淡淡地问：“有什么不得了的？”

“宁王今天交代了很多东西。吓，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贪赃枉法的家伙……你能不能想象？杨廷和真的收了他的银子，还有钱宁这厮，先后收了他5万两银子，难怪一直帮他说话……我已经令人捉拿钱宁，到时和宁王一起处决……还有，你更想不到的是，当初的江美人也是奸细，是宁王的人，为的就是来害我……我才知道，原来当初豹房里有几个女人先后怀孕了，但是都被江美人害死了……原来，我身边全是这些该死的小人……”

多年来，他一直背负着“不孕不育”的恶名。却原来是被人整蛊了。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要跳起来，“宁王这厮虽然交代了很多猛料，但是我感觉他一定还有一些关键的没说……我一定要他全部说出来……对这些家伙，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秋后算账的日子终于到了。

“对了，小宝，宁王居然说，他还有一件天大的秘密。说只有这一件秘密没有交代，他说，他一定要见你一面才肯说……哈，这厮疯了，我没答应他……”

夏小宝悄悄闭了闭眼睛。那时，她就坐在靠窗的左边一把椅子上。四周很安静，外面旌旗招展，到处是巡逻的侍卫。

也许是她这种态度，朱厚照反而有点不安，“小宝……宁王胡说八道，我不会相信他，你当然不用去见他，以后，他再提到你，我就马上处死他……”

“你知道宁王为何想见我？”

朱厚照一怔，心里忽然有点害怕，竟然不敢回答，好一会儿才急切摇头：“不用，小宝，你别去见他，你又不认识他……他是胡说八道，走投无路了，疯了……”

“他没疯！我认识他！”

朱厚照的面色更是难看，竟然不想再听下去了。

就像一个人，到了一个选择的路口。

分岔的路口，一条是光明，一条却是死亡。

“小宝……我也累了，我们先去休息……”

她盯着他的眼睛。

看到他眼里的那种闪烁和不安。他就是这样的人，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明明急切想知道，却偏偏又刻意地掩饰。

也真难为他了。忍得了今日，明日呢？此后，这事就会刻在他的心底，终有一天，爆发出来。

他实在不是一个能够宽容忍耐的主儿，因为缺少这个耐心。

但是，今天他真的不想听。

他还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声音很温存：“小宝，你脸色真不好，还是先去休息吧，你想吃什么？”

她靠在椅子上，声音很轻松，语调缓缓的，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当年，我逃出皇宫，走投无路，辗转流落，被宁王营救。宁王给了我很多银子，所以，我后来才能去塞外纵横，组建自己的军队，当时，我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杀你报仇……”

朱厚照后退一步，心里非常慌乱。很想叫她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那些，他纵然不知道，其实，也猜测过。可是，他说不出阻止的话语，嘴唇很干涩。

“这是一场交易，宁王救了我，我就要替他效命。宁王府的所有红衣大炮，都是我辗转从葡萄牙人手里给他买回来的。你知道在塞外我为何不杀你？就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重新回到皇宫。宁王要我做两件事，第一件是让你绝后，彻底无法生育；第二件，则是让你收养他的儿子为世子……只要这两件事情做成了，我和他的交易就结束了……”

她缓缓地站起来，看着面色惨白的朱厚照：“这两件事，其实，你都是清楚的。那些进贡的小熏灯，天天都在你寝宫里，它们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是一种慢性毒药，会慢慢地导致男人彻底绝育……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