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可分割(1)(1 / 1)
他站在原地,风吹在脸上,一阵不可抑止的失落,甚至是一种心碎的感觉。
就像当年,那个莫名现身老鼠嘴里的女人。
当年,他百般凌辱,她拼死逃亡。
现在,她救了他两次,又悄然离去。
当年,她是一个人,孤身天涯,亡命江湖。
现在,她带着另一个男人,一个曾经为她舍身护命的男人。
从来,她都不曾跟他告别过。
恩怨情仇,谁也不知道是何时开始,又何时才能结束。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第一次,觉得人生如此无常。
水流山空,花开无声。
风泉两部乐,松竹三益友。
这是一间全部由竹子筑园的围墙,房子当然没有苏东坡大人那么有诗意,叫什么“雪堂”,这房子无名无号,只是夏小宝用10两金子从当地人手里买来的。
四壁当然没有画上雪花;园子里则真的遍植松、柏、竹、梅等花木。房间起居睡卧,环顾侧看处处是雪。当真天寒飘雪时,人迹难至,十二分的冷清。
但是,夏小宝一点也不觉得冷清。
此时,她正在烤一只野兔子,锅里还炖着米粥,香飘四溢。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人,虽然因为伤重,此时还有点憔悴,但是,整个人已经退却了那种死寂的颜色,眼神开始有点神采奕奕了。
他凝视着她:“小宝。”
她应一声。
正在翻转烤兔子的手麻利地动作,笑起来:“哈,我就知道,你早就醒了。”
他眨眨眼,十分狡黠。
当然,他很早就醒了,命大,死不了。
当初刘瑾整不死,小王子射的这七八箭,也死不了。
他实话实说:“小宝,我不想和别的人在一起……”
其实,是不想和朱厚照等一起,所以,一直装死--自从遇见夏小宝,他就不想和朱厚照在一起。
皇帝又如何?
有些主权,皇帝也不可分割。
他向来如此。
她的脸忽然微微一红。
“我知道。”
那天看到他微微睁开眼睛并不是错觉,是真的,她心领神会。
有一种人,你看一下对方的眼色,便能明白他的一切。
所以,趁月黑风高夜,跑了。
两人相视大笑,像多年的老朋友,但是,又比老朋友生一点儿--不是陌生--而是一种奇特的情愫。
人与人之间,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愫。
懂的人懂,不懂的人,怎么都不会懂。
她笑嘻嘻的厮一只考兔腿给他:“你救了我两次了。所以,我请你吃两只兔腿,抵消。”
他大嚼兔腿,声音温和:“嗯,足以抵消了。”
两次援手,恩深义重。
但是,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负担,也没觉得受之有愧,甚至连感谢之类的话语都不想多说。
因为,没有必要。
然后,给他盛一碗粥。
香甜可口,温热恰到好处。
他端着碗,游历塞外几年,终于亲手喝一个女人煮的粥,分外香甜可口。
那一年,大明帝国的第一场雪来得比以往时候更早一些。
从黄昏开始,大雪飘零,整整一夜,第二日起来,全世界变得白皑皑的。
一盆炭火生起,屋子里温暖如春。
推开窗户,看到满世界的雪白,只有那一片竹林,风一吹,掉了不少的雪,露出苍翠的狭长的竹叶。
这竹子距离房间很近很近,伸手便可以采摘竹叶。倒并非是此间的原主人很风雅,而是这周围都是这样的竹林,漫山遍野,人家都掩映在竹林之中。
王守仁起得早,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迎风摇荡的竹叶。
后面的脚步声悄无声息,她就坐在他的身边。
他微笑道:“我早年特别尊崇程朱理学,为了实践朱熹的格物致知,有一次下决心穷竹子之理。但是,我格了七天七夜的竹子,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人却因此病倒,被我父亲臭骂一顿。”(注:这便是哲学历史上有名的守仁格竹。)
她也笑起来:“是不是从此后,就对格物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他坦率地点点头:“朱熹说,世间万物都有‘理’的痕迹。我观察竹子,发现它长得很直,‘此竹也,无杂枝,君子之理!’但是,难道这就是理学的本源?难道就格物成功了?”
她笑嘻嘻的:“哈哈,这不是扯淡嘛?忽悠啊。”
他也大笑:“所以,我一直没参悟出来。”
她眨眨眼:“现在呢?参悟了什么?”
他侧脸看她,看到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充满了一种令人不可忽视的神采奕奕……他忽然面红耳赤。
竹子也罢,格物也罢。
什么都乱七八糟。
只在格人了--格面前的这一张脸。
他什么都格不出来。
若是换成以往,他会非常的焦虑,非常的操心,但是,此刻,他一点都没有昔日那种沉浸于哲学的孤寂世界里,不能自拔的无力和孤寂的感觉。
相反,一种比格物更加冲动的东西在体内奔涌。
风声和泉声并非可解寂寞的华丽乐章,枝叶常青的松柏、经冬不凋的竹子和傲霜开放的梅花,也不能真正的伴随一个人的一生……
他想,是因为身边的这个女人。
他忽然有点醉了。
还没饮酒已经醉了。
夏小宝也觉得醉,很轻微的一种沉醉。
许多年了,她第一次不再考虑明天,也不担忧这个问题,什么都不去想。只想在这里住下去。
人生可以变得很简单。
烤兔腿,香米粥、竹子松林,皑皑白雪,花开无声,人生欢乐。
只是害怕。
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虚幻。
大明的皇宫,迎来了喜庆的一天。
准确地说,喜庆是属于张太后的。她早已得到密报,儿子在居庸关外面遭到了小王子,被绑架了。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虽然随即又有消息传来,儿子脱险,可是,一日不见人,也一日不得安心。
一听得皇帝回宫的通报声,她几乎忘记了母仪天下的风范,一阵小跑步地迎出去,老远,看到朱厚照骑马跑回来。
马蹄声声,敢在宫里这么肆无忌惮骑马奔驰的除了朱厚照还有谁?
她几乎老泪纵横,又气急败坏。
朱厚照跳下马,一看这架势,赶紧行礼:“母后,儿臣回来了。”
张太后本是要责骂一顿,可是,见儿子风尘仆仆,不管怎么说,总是平安无恙的回来了,母子连心,也骂不下去,急忙扶起儿子,上看下看,生怕儿子哪里少了一块。
扫描完毕,发现儿子不但没有缺胳膊少腿,反而更显得身体健壮,只是皮肤晒黑了,看起来更像一个纯爷们了。
唠叨和提醒是必不可少的。
“皇儿,你以后再也不能轻易出宫了,多危险啊,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
朱厚照嬉皮笑脸的:“母后,我好饿,先用膳吧。”
“好好好,马上传膳。”
终于再一次面临丰富多彩的御膳。
美酒佳肴摆了一大桌子,朱厚照也不忙着喝酒,先大吃大喝。
张太后从未见儿子如此狼吞虎咽,更是心疼坏了,瞧,不知受了多少苦,以前,这小祖宗可是只喝酒不管其他的。
更令她惊喜的是,儿子不但吃饭认真了,而且,吃完了饭,居然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母后,我去上朝了。”
上朝!
这个浪荡子,登基以来,就没这么主动过啊。
张太后欣喜得老泪纵横,认为祖宗显灵了,自己的儿子,估计要像他的父皇学习了。
不止张太后这样想,就连一干大臣,也这么想。
无他,因为朱厚照今天上朝时间特别久,耐心听着大臣们所有的报告,不厌其烦,也不流露出要赶紧去玩耍的表情。
朱厚照溜出去一趟,大臣们吓破了胆,但好歹没像明英宗做了俘虏,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大家也就谢天谢地了。
更诡异的是,他把李东阳也招来了。
李东阳虽然是内阁首辅,辅佐孝宗皇帝,天下闻名的能臣。但到了朱厚照这里,朱厚照嫌弃他啰嗦,根本不甩他,坐了很久冷板凳了。
事实上,在那些耿直的大臣里面,除了他和杨廷和因为是师生关系,比较亲密外,其他大臣,都是不受他待见的。
这一次,他破天荒的,对李东阳客客气气。
他客气,李东阳就不客气了。
大家众口一词问他,那三十万黄金怎么办?
要知道,这可不是小数目。是边境大军一年的粮饷。如果朱皇帝大笔一挥,就拿出去了,这怎么办?
朱厚照早有准备,不慌不忙,一挥手,侍立一边的太监拿出一叠东西,挨个地发下去。
群臣看了,交头接耳。
“这是什么东西?”
“哪里来的?”
“有什么威力?”
……
朱厚照等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才站起来,笑眯眯的:“诸位爱卿,这一次,朕在边境,亲眼见识了这种红衣大炮的威力,据说来自葡萄牙。如果大明大力发展这种火器,用在对敌上,肯定事半功倍,战无不胜……”
有人问出关键性的问题:“陛下,谁在负责这个项目?”
他沉吟一会儿,才回答:“夏将军!”
众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夏将军乃边境自卫队,这一次,正是因为她护驾有功,朕才能平安归来。此后,便由她主理大明的火器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