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捉弄（1 / 1）
王者香是自己醒转过来，自己爬回床上去的。转天，她还是按时起来上了一天的班。但她已经感觉自己像个死人了，只有手摸到小动物温暖的皮毛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有点知觉，还有渴望。她紧紧地抱着它们，把它们毛茸茸的小脑袋贴在颔下，不舍得放开。
吴娟发短信来，说下班后来看王者香。王者香平时听说吴娟要来，都收拾一下房间，而且要保证桌上是有零食的——吴娟爱吃零食。但今天，她实在是拿不出体力收拾房间了，只是在下班的路上买了榴莲酥和陈皮梅回去。
吴娟进了门后，一见到王者香，就吃了一惊：“几天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啦？你不要吓我，怎么回事啊？”
王者香说：“我的病是比较麻烦的，没有药物可以治，可能需要靠疗养。不过你放心，不是癌症啊艾滋病啊这些。”说着她用苍白的嘴角提起一个微笑。
吴娟松了一口气说：“不是要命的病就好。你要先把身体养好，然后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知道你是想做好多有意义的事情对不对？那你就要先好转起来。”她的口气就像妈妈拿着糖果鼓励孩子。
王者香扑哧一笑说：“我知道。”
吴娟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幸亏你早就和杨建分手了。我刚从方亮那里听说他高中做的一件很不地道的事情。”
王者香“哦”了一声就问：“什么事情？”
吴娟说：“那个时候，他们隔壁班有一个叫陈清的女生，是个喜欢看电视剧的乡下丫头，没有什么见识，看杨建长得像某个电视剧里一个不太知名的少年演员，就以为杨建就是那个演员，就想和他交朋友。但是你也知道，他们读书的那会儿，风气还是比较保守的，陈清不好意思直接上前问他是不是那个演员，只能靠猜测。她又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她喜欢杨建这件事情，同学们都知道了。杨建本来可以直接跟陈清说他不是那个演员的，但是他为了被这个女生长久地关注下去，就故意不告诉陈清。后来，大家都知道这个女生喜欢上了他，而他却表现出对陈清没什么感觉的样子，并且时不时还跟别人揶揄她几句，说什么，就凭陈清的家世，和木讷又乖戾的性格，还有那种人缘，做他的普通朋友都不配，更别说什么恋人了。不过这些话陈清开始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没朋友，没人传话给她。在他们那个班，没有哪个男生是有女生倒追的，而杨建有女生主动喜欢那么久，所以他在高中的那些年就特有面子。他跟几个哥们说，信不信我要是路过陈清家楼下，我不张望她，她也会拨开窗帘张望我。大家一试验，还真是这样。”
王者香说：“这也是青春期的小孩常有的事了吧，挺不成熟的。”
吴娟说：“后来出大事了阿。陈清得了青春期精神分裂，退学了，也没参加高考。”
王者香“唉”了一声，说：“挺悲哀的，这就是迷信爱情大过天的恶果吧，女人从小到大就被灌输了爱情是女人的归宿的观念，也难怪她在失恋后会疯魔了。”
吴娟点了点头说：“但杨建还是挺有面子的，因为有女人为他而疯了，说明他有魅力嘛。要是有个女生为他自杀，他说不定会觉得自己更有面子，哪里会觉得是自己害了对方？别人也不会认为是他害了对方，只会说对方想不开，不检点什么的，唉！”
王者香伤感的点点头说：“可以想象他是那种人。”
吴娟说：“这还没有完呢。这么多年来，同学们就认为事情就是这样简单的。直到前些天，陈清家搬家，她姐姐找到了她当年藏起来的日记本。日记里面可以看出陈清从完全正常到生病的变化过程。原来是这么回事——杨建在周围没有别的同学看见的时候，就给陈清各种暗示，比如脉脉含情地看着她却不说话，陈清这个人是很爱自我幻想的，所以很容易就接受了这样的暗示，不过呢，陈清胆子小，又自卑，所以不敢开口问他什么心意，只是想等他主动说明。不过，等到周围有别的同学时，杨建又会摆出‘冷眼看倒贴女’的姿态来对待陈清，做给别人看——看啊，她喜欢我我却看不上她。这就让陈清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喜欢自己。每当陈清受不了那种东猜西揣的心理折磨时，就会决定放弃，不再关注杨建，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杨建就会再找个机会制造巧合与陈清碰面，又用先前的那个办法，给陈清一点希望，让她继续误会自己对她有意思，陈清年纪小，不懂得其中的缘故，再加上她也没有什么朋友来提醒她几句，所以就会再次喜欢上杨建，然后又因为杨建在同学们面前对她的冷淡态度，又选择放弃。然后杨建就故技重施，反复折腾陈清，陈清就反复上当，这样的情况就延续了至少两年。可以说，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是连手都没碰过的关系。最后一次，通过几次的跟踪后，知道了杨建家的地址，鼓起勇气到杨建家去，想问个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杨建明明在家但不给开门。转天他就拿到班上去炫耀，陈清找到我家来了，但我就是不见她。陈清听说了就疯了，说恨杨建，要杀了杨建。大家都说她是因爱生恨的。后来她就退学了。”
王者香瞪大了眼睛轻轻地自言自语：“原来是怎样。陈清现在如何了？”
吴娟：“还疯着，而且总是喃喃地骂‘去你MB的因爱生恨’。陈清的姐姐把陈清日记里证明杨建责任的部分拍下来，在陈清的同学圈子里传，在讨伐杨建害了她妹妹一辈子呢。方亮这才知道的。不过，杨建和他的朋友并不认为这件事情有多么不光彩，都认为是陈清自己想不开。也有的同学认为，如果陈清的家庭背景好，又有几个好朋友的话，杨建是不敢这么捉弄她的。正因为陈清自己人缘不行，家庭背景不好，所以才被捉弄了的。还有的同学说，陈清追求男生，行为就是不检点，被捉弄了也是自找的。”
杨建这个吸血魔鬼。王者香知道，陈清一定不是因爱生恨的，她并不是因为爱杨建却得不到杨建而恨他的。陈清恨杨建是因为他不把她当人，而是像做动物试验一样去调控她，把她用作自己的陪衬，用她的痛苦去成就他为之自豪的倜傥之名，成就他的阳光快乐。原来，王者香曾经爱上的那个人，他的阳光和自信，可能都是靠另一个女孩一生的血泪滋养出来的。王者香坐在那里，冰冷的感觉从胸腔扩散到四肢。
吴娟还自顾自地说着：“所以说啊，幸亏你早就跟他分手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害你呢。话说，你打算怎么调理你的病呢？”
王者香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就说：“我打算回老家疗养一段，近期就打算辞职了，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养好。还有，不要把我的去向让杨建知道。如果他问方亮，就让方亮说不知道。”刚刚那股冰冷的感觉让王者香意识到，她的体力状况已经不适合工作了。辞职这个天天都在她舌尖打滚，天天被她硬吞下去决定，终于被她说了出来。
吴娟“唉”了一声：“也只好如此了。回到爸爸妈妈那去休养一下吧。什么时候走呢，我去送你。”
王者香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走的时候应该是你的上班时间，老家会有亲戚来接我。走之前的一天我们再聚聚，然后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的亲戚一路上会照顾好我。”
吴娟问：“那我们还能随时保持联系吗？”
王者香说：“能啊，打我的电话，用qq都可以。”
王者香对何杰的妈妈，也就是宝贝宠物诊所的老板也是这么说的，说自己要辞职回老家疗养，等到宠物诊所找到了接替她的人就动身。何杰妈妈说多保重，病好了随时欢迎她回来。其实，王者香说谎了。她的病是需要到一个没有压力的地方疗养才能好的，但老家亲戚们那里决不是一个可以躲避压力的地方。这世界上哪里有一个可以给她这样一个没钱，身体又不适合工作的单身女人躲避压力的地方呢？
过了几天，王者香退掉了房子，租了一间便宜得多的，六楼上的老屋子。那里连单元房都不是，只有一间屋子，带一个半圆形的小阳台。厨房、厕所要和邻居们共用。也没有电梯。王者香算计着，搬到那里去，除去请搬家公司的钱，她的积蓄还够生活三个月的。三个月后怎么办呢？没必要想那么远。三个月的避世生活中，如果她能奇迹般地好转起来，那以后的一切就都好说了。
在搬家之前，王者香如约和吴娟小聚了一下，互道了珍重。转天，吴娟还在班上的时候，王者香就住进那个小蜗居里去了。房间不怎么干净，墙壁斑斑驳驳，木地板上曾经是刷过红漆的，但现在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房间的朝向还不算太坏，每天有半天时间会有阳光从阳台照进来。阳台的栏杆上布满尘土还有蛛网，栏杆下面有几个旧旧的花盆，里面是干结的土和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植物。王者香可以看出，有的植物临死之前是在努力的抽新叶中，但不管它如何努力，没人给它浇水，天上的雨滴也被阳台上的檐挡住，于是它就只能干渴而死。
说是休养，王者香也没有打算停下不做事，不然她会垮掉的。而且，她还有没完成的梦想呢。她很少出门，天天半坐在床上没命地继续自学她的媒体学，没命地在电脑上写东西；不分白天黑夜，感到油尽灯枯了就任自己睡去一会儿，醒过来再接着做。由于吴娟每天都会发来消息问候，为了不让她担心，王者香每天晚上9点就把qq下线，让吴娟认为她是在休养，是准时睡觉的。何杰从妈妈那里听说王者香病重，也会发消息来问候，对王者香说她在外国的读书的事情，让她养好病快出来看看，说那里大不一样，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子的未来有好多的可能性。王者香说，我很想你，为你高兴，我也在努力，我们加油吧。
杨建可能已经看到王者香的旧居人去屋空，也不知道王者香的去向，但他有王者香的邮箱，他想联系是可以联系的。但他没有再和王者香联系了。他大约是觉得这个疯女人对他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