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3)(1 / 1)
彩云之南,一个处处充满着风情与温暖的地方,冬暖夏凉,四季宜人,可是谁知道这个最最秀丽多情的地方,竟最无情地将我最最亲爱的人推入险境。
我恨这个地方。
我们到达苍山的时候,搜救队伍已经进山一天一夜了,可是山下仍旧没有收到任何好消息。林叔叔疲惫紧张又自责的坐在搜救队伍的营帐里,胡子拉碴,不断地搓着手,坐立不安。看到我,他急步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那样颤抖的声音和佝偻的身躯:“琥珀,林叔叔对不起你,你爸爸是为了救我才遇险的······”
一个大男人,竟然呜咽得快要哭出来。
我平静的开口:“林叔叔,跟你没关系。爸爸不怪你,我也不会怪你的。”
林叔叔看着我的眼睛饱含着泪水,“快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我联系不到你妈妈。”
我说:“联系不到就不需要联系了,任她在外面出差快活。”我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般冷得彻骨,“我没有妈妈,只有一个最爱我的爸爸。我妈妈在五年前就没了。”
林叔叔嗡了嗡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白珩的手搭上我的肩膀,暖暖的温度从背后穿来。
在我的极力恳求和威胁下,救援队长终于答应让我进山。我佩戴装备的时候,身后的白珩很沉默,也在悉悉索索的佩戴。
两个颇有经验的搜救队员带我们进山。这是一座漂亮的山,云似玉带,溪水碧倩,可是我的爸爸呢?深陷青山绿水中的他还好吗?
逗逗转转,从黄昏转到了深夜,我们一无所获。
一条山路走到了头,再往前是一个断壁,开满靛蓝色的龙胆花、两千多米高的山峰上,月光明明亮亮的照着,我心里隐约得到了一个指示: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有白月光和爸爸的地方。
我咬着嘴唇向上爬,跟着我们的搜救队员看了看腕上的海拔记录表,回头说:“别再往上走了,断壁越来越陡峭,空气也会越来越稀薄,你们会受不了的。”
我不吭声,撑着登山杖继续向前走。他们在身后喊:“哎,别往上走了,太危险了。”
我不理他们,一路向上爬。他们急了:“我们了解你的心情,但是自己的性命也是要顾的!”
我继续向上爬,妈妈找不到了,我就只剩下爸爸了,他要是也找不着了,我要性命有什么用。
我听到白珩对他们说:“你们放心,我跟着她,我们带着设备,有什么事情会立即通知你们的。”说完便跟着我爬上断壁。
爬了不久,我们便到了一块平地上,看样子人迹罕至。月光透过山间照进来,在地上凝成一个通路。
“跟着月光走吧。”白珩说。
我看看站在身边的他,穿着白衬衫,米色的休闲裤,爬了许久白衬衫却依旧是白,连米色的裤脚也没有变色,站在月光里,发着盈盈的光。
我说:“嗯。”
有光的地方就有希望。
沿着月光我们走很久,光路的尽头远见一个月形小潭,隐约映在云雾之间。我的心里明显的升腾起一阵喜悦——失而复得地狂喜。
我向月潭飞奔而去,拨散了云雾,在开满了波斯菊的潭边看到了紧紧相拥着躺在花丛中的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爸爸,妈妈。”我扑到他们身上,这一日夜我从一个平凡的女孩,经历了大悲再到大喜,委屈、欢喜、隐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般奔涌而出。
怪不得林叔叔说联系不到妈妈,怪不得,怪不得。
听到我的声音,爸爸转醒过来,疲惫虚弱的伸出一只手捏捏我的脸,脸颊抽搐着隐着痛意,却会心地笑:“傻丫头,这不是见到爸爸妈妈了吗,还哭什么。”
妈妈也醒了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眼睛里尽是幸福的泪水。
我拍拍他胡子拉碴,消瘦不堪的黑脸:“爸爸,你是怎么弄得,怎么弄成了这幅惨样?”
“我呀,我想、给我闺女、找到世界上、最漂亮的礼物、来着,”眼睛慢慢恢复了神彩,遗憾地说,“可惜到了山上却发生了塌方,你林叔叔差点掉下去,我拉了把你林叔叔,自己就滑到这里来了。”
我又拍拍她的脸,愤愤地说:“你傻呀哥们儿,为了个破石头,变成这个样子,值得吗?”
爸爸只是嘿嘿地笑,不说话。
妈妈也噗嗤一声笑了,“看看这爷俩儿,什么德行,要是再有下次,你俩儿我就都不要了。”
“别呀,妈妈/老婆。”
妈妈没有什么大碍,擦伤了胳膊大腿,又好几天未进水米有些虚弱,爸爸却因为摔下山而摔断了肋骨,不能动。
是白珩发送了信号,叫来了搜救队员。
我们一路下山的时候,我回头看着那个长满波斯菊的月潭,影影绰绰隐在云里渐渐消失。脚下的路,竟然也不复我来时感觉到的平直,坎坎坷坷弯弯转转,而月光下的通路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月亮在山间忽明忽暗的阴影和光亮。
波斯菊,坚强。
这是结璘想传达给我的,他说:“小珀,要坚强。”
我抬头看着夜空中光亮的明月,轻轻地说:“谢谢你,结璘哥哥。”
“是说谢谢我吗?”白珩悠然地笑着说。
我转身握紧他的手,他总是陪我的。我迟到的时候,他陪我着急;在山上淋雨的时候,他陪我淋雨;我爸爸出事,他陪我来云南,听我讲那些啰哩吧嗦的故事;而现在,即使吉凶未卜,他也要陪我一起进山。他说他要一起陪着我,说喜欢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觉到一份存在在心里深刻的感情。
“谢谢你,”我说,“谢谢你给我的鼓励和勇气,谢谢你一直坚定地给我温暖和希望。谢谢你,白珩。”
他拉过我,轻轻地在我的额头上一吻,认真地说:“不用谢,让我亲一亲你就好了。”
我:“……流氓,趁人之危!”
他却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走了,小屁孩。”
这个人,真摸不透,时而温柔,时而冷漠;时而严肃,时而活泼;时而正派,时而狡诈。这个人,越来越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了。
爸爸到了省医院,吊了两天吊瓶补充营养,恢复体力,期间有一天叫了白珩进去说了会儿话。今天手术。妈妈的手臂和腿经过处理,医生又给开了点消炎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这两天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爸爸,我发觉流转在他们之间的默契与温情又回来了。
爸爸被推进手术室后,我终于和妈妈开始了五年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谈话。
“妈妈,”我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林叔叔给我打电话说联系不到你,我以为你出国出差去了,以为你不要爸爸,不要我了。”
我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怎么越长大越没出息,哭什么?”妈妈温柔的说,眼眶却也红红的,“你爸爸出事那天晚上,我在国外,心烦意乱,右眼皮跳的厉害。没多久收到了你爸爸的短信,他说:‘对不起囡囡,我可能不能陪你到白头了。这些年我们虽然一直冷战,但是你的心意从未变过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却怯懦计较于那件事情,不肯好好待你,违背了当初的誓言,于是上帝终于罚我了。囡囡,你要好好地,好好地陪着我们的琥珀长大成人。我爱你,从未改变。’
”我扔了工作连夜跑了回来,听说你爸爸在苍山,我便上山来找他。
“我爬呀爬,不知道爬了多久,手臂、大腿都擦破了,但是我想,被困在山上的那个人是我的丈夫,是我最亲最近的人呀,我不能没有他。
”后来,我一个恍惚踩空,便也掉下了山。可是,上天见怜,我醒来的时候,躺在我身边的是你爸爸,我日思夜想的丈夫。
“你看,相爱的人上天总是不忍心分开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掉着眼泪,泪光闪闪间,全是幸福。
我抱住她,“妈妈,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扭着脾气,我还一直以为是因为你,家里才变成这个样子,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傻丫头,妈妈怎会怪你呢。”
后来我从林叔叔那里知道了当年事情的全部过程,完完整整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没有一个人是错的,也没有一个人应该受到惩罚,只是上天太公平,给了人类智慧,也给了人类束手无策:
五年前,爸爸的建筑事务所要竞争省天文馆的建设项目,事务所虽然不比大公司的大手笔,可是设计工作从来就不需要大手笔,以爸爸公司的实力,完全可以拿到那个项目。可是终选结束大家都准备庆祝的时候,评委会却通知爸爸说爸爸落选了,具体原因如何无人可知。爸爸在建筑界一直是佼佼者,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打击,就要到手的鸭子飞了,于是那几天心情都很烦闷。
妈妈去评委会想再问问情况,却遇到一个故交,恰巧是评委会的一名成员,于是便约了他,想问个究竟,顺便看看可能的话能尽量帮帮爸爸。
不巧的是,他们一起喝茶的情形却被烦闷地在大街上直溜达的爸爸看见了;更不巧的是,那个故交刚好是当初暗恋妈妈的男生。于是,爸爸便不淡定了。
他别扭的是,为什么自己一个大男人,却需要妻子去帮他闯天下做生意?一个连妻子都不能保护妥当的人,学了这么多知识,有这么高的学历,带着建筑界翘楚的帽子,有什么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都无比的讽刺。
于是,当天,爸爸联系了人,卖了事务所,转业去赌石。
于是,我的家庭便成了我所最不希望的样子。
可是谁又能怪这五年呢?
恰巧是这五年,让他们更加真切深刻地理解到“爱情、婚姻”的意义:相信相扶,相伴终老。
恰巧是这五年,让我认识了结璘哥哥,虽然他不存在,可是,他却将另一个人带入我的生命。
不识尘世真面目,只缘身在尘世中。
------题外话------
考完试,爽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