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2)(1 / 1)
司命是一个过分顽皮的小老头,他喜欢在醉酒的时候提起命运之笔胡乱在你的额头上画上乱七八糟的际遇,然后躲在青天白云后,提着酒瓶笑嘻嘻的看你惊慌失措,无可奈何,悲痛泪流的表情。
星期天早晨,窗外狂风大作,雷声阵阵,电光闪闪的大雨,我怀着庆幸又抱歉的心情又缩进被子里睡觉时,愚蠢的我丝毫未能预见到将要发生的,令我悲痛欲绝的事情。
我似是因这样的大雨得了特赦,心里窃窃有些欢喜,一边听着雨声,一边想着:睡吧睡吧,一直睡到明天早上吧。是的,我有些怕见何天了,我反悔了,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做的那个决定到底是否正确。
两点钟,雨还在下,瓢泼而至。天气预报说:因受太平洋台风“美人鱼”的影响,本市今天会有持续的突降暴雨······
两点半,雨停了,天渐渐亮了,地面的温度也慢慢高了起来,蒸发了雨水悬在空气中,湿湿的,黏黏腻腻的。
我不得不爬起来,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它也替何天打抱不平了,那就让我去还给他吧。
我到达咖啡馆的时候,何天已经坐在那里了。他就从落地窗里远远地就对正在过马路的我招手,嘴咧的大大地,不能再明朗的笑容。我低低眼眸,我不敢再看他明艳张扬的表情。
走进咖啡店,我坐在何天对面,要了一杯拿铁,不加糖。
他很高兴,又做着委屈的表情撒娇:“琥珀,你终于补完作业了,知道理我了。”又恨恨的说,“丫的!是哪个老师布置那么多的作业,我让我爸给学校里捐栋楼,然后把那些老师都打发回家看孩子去!”
我看着他,在心里预演了千万遍,决绝的、狠心的、理智的分手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我懊恼为什么他还是不能知情,对我坏一些,甚至不他那么高兴,我也能轻松地说出口。
可他偏偏不能如我所愿,抓起我的手,放到他肚皮上,委屈的说:“琥珀,你看看,一个星期没见你我都瘦了,为你食不甘味,‘衣带渐宽’,瘦比黄花了。快,”他大喊,“服务生,先来一客‘黑森林’,”又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喝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顿时充斥着喉咙。葛菲菲总说我味觉迟钝,其实她不知道,我并非真能饮苦当甜,也并非味觉迟钝,只是,苦咖啡的作用是:提醒。
提醒自己狠心。
定了定心,我缓缓地将手从何天手中抽出来,看着他漂亮明澈的眼睛,我说:“何天,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顿一顿,“我想我们还是······”
‘分手’二字还没能说出来,兜里的手机叽哩哇啦的响了起来。我下好了一颗动摇的决心又窃喜了。叹一口气,接起电话。
“喂?”
“喂,是琥珀吗?”一个男声,大约四十岁的样子,急切的,有些不顾形象,听到我的声音后似有丝丝的放松,又很紧张。
“我是,你是?”我没能分辨出他是谁。
“我是林叔叔记得吗?”
我搜索一下记忆,想起来了,我爸爸大学的朋友,现在的同事,国庆前跟爸爸一起去缅甸了。小时候经常见他,但是后来爸爸换了工作后就少见了,他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我心中有隐隐的不安。
“我想起来了,林叔叔,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琥珀,”声音艰难,“琥珀,林叔叔,林叔叔对不起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紧紧抓着手机,我好像能预想到他要说什么了,但是我不相信,我深吸一口气,等着他说完。
“琥珀,你爸爸,”哽咽声,“你爸爸被困在山上,失去联系三天了。我联系不上你妈妈······”
我倏地站起来,打断他,鼻翼忽闪忽闪的,我笑着说:“林叔叔,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呢,你不是和我爸爸去了缅甸的石头市场嘛,哪有什么山呀。”
“我们回来的时候经过云南,你爸爸听人说苍山有琥珀······”
“你胡说,”我沉着声音,尽量让自己平静,可是身体不住的颤抖,“你们从缅甸坐飞机回西安,怎么会跑去云南降落。”
“琥珀,你冷静······”
“林叔叔,你别开玩笑了,”我的身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缓缓地向下滑去,何天冲过来抱住我,“琥珀,发生什么了?”
端着蛋糕上来的服务生看到我这一副样子,以为何天对我做了什么,睁着眼睛看了看何天,又看了看我,才跑着退了下去。
“林叔叔,我求求你,求求你,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爸爸在家里对不对?嗯?”
“琥珀,我说的是真的······”
“你还骗我,我不要听你说了!”我狠狠的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使劲睁着眼睛不肯让它掉下来,因为我爸爸没事,我不用哭。
“琥珀,你怎么了?”何天小心翼翼的扶着我,怯怯的问。我很少见到他这样怯怯的表情,嗤嗤的笑了,“何天,林叔叔说我爸爸在山上出事了,他好坏,从小就爱跟我开玩笑,那么大人了怎么还不正经。”
何天皱着眉头,“琥珀······”声音涩涩的。
我说:“来,我刚才还没跟你说完呢,我们说到哪了?”
“琥珀!你别骗你自己了!”何天低吼。
眼泪终于抑制不住滚落了下来,我抓着何天的手臂,“你们都是坏人,我爸爸是最幸运的人,他怎么会出事呢?怎么会出事呢!”
何天痛苦的看着我,想将我抱入怀中,我一把推开他,站起来向外走去,“我要回家!我爸爸肯定在家里等我。你们都骗我,我要自己回去看。”
何天在后面拉住我的胳膊,“琥珀,你先冷静,我送你去机场。”说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我挣开他的手,向前跑去。我怎么冷静?!我要去找我爸爸,晚一刻都不行。
哔——!
当我反应上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马路上,一辆车子呼啸而来。瞬间,我想,我要是就这样死了,是不是就能和我爸爸在一起了,我还能找到结璘哥哥?我站在路中央,一动不动等着。
身后是何天的呼喊声。
就在车子要撞到我的那一瞬间,一股猛烈地力量将我拉向了一个带着清风的怀抱。
“小珀,你不要命了!”
我回头看着这个人,平静的说:“我要回去找我爸爸。”
白珩的眉头紧锁着,紧紧地抱住我:“我差点又要失去你!差点又要失去你了。”他并不如平常镇定。
许久之后,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温暖又有安全感:“我陪你去,我陪你去。”
何天将我们送到机场,临走前,白珩坚定地对何天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飞机飞翔了两个半小时,我坐在白珩身边,他轻轻地搂着我的肩膀。我失魂落魄,胡乱的讲着我爸爸的事情,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爸爸的气息。我的脑袋只肯想起那些快乐的事情,有任何不开心的苗头就会自动转话题。
“我爸爸和我妈妈是师生恋。我爸爸可厉害了,年纪轻轻的就成了一个建筑师,是夏禹院士的得意门生呢。
”以前我爸妈十分相爱,他们经常合起伙儿来欺负我,我看《还珠格格》,紫薇好不容易进了宫,得到皇上的喜欢,正为她高兴,他们一唱一和的说:紫薇下一集就会被容嬷嬷抓起来用针扎手指;我看《西游记》,孙悟空将白骨精打死了,救出了师傅,觉得大快人心,他们闲闲说:待会白骨精又会变成一个老人的样子再把唐僧抓走……每次都弄得我气急败坏的哭,然后他们又过来哄我:小珀乖,爸爸明天带你去公园啊,妈妈给你买白兔糖吃啊。
“我们每次都是三个人一起出去逛街,少一个人也不行。
”小时候爸妈带我去迪拜做工程,我们一家人挤在一顶小帐篷里,热乎乎的沙漠,蓝蓝的海洋,凉凉的夜晚,美丽的星星,还有爸爸工作了一天臭乎乎的脚丫子。
“我爸爸那么爱我,林叔叔说他去山上就是为我找琥珀,我还在学校里面为了儿女情长、风花雪月纠结伤神,却不回去看他,我怎么那么坏那么坏呀!”
……
我一会哭,一会笑。
白珩静静的听着我毫无逻辑的思念,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给我温暖。
下飞机的时候,他说:“小珀,你放心,我保证你爸爸一定不会有事的。”
坚定地,温暖地,安定人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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