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新的身份(1 / 1)
这里的香港,跟她想象中相去甚远,它远不如二十一世纪的香港那样繁华、时尚、亮丽。
在成片的欧式建筑里,高鼻深目的洋人女士和先生们,总是不自觉地仰着他们高傲的头颅,仿佛那些穿着粗布衣裳、干着粗活的华夏人如蝼蚁一般,只能让他们俯视、蔑视,甚至连矮小的日本人也能随意辱骂责打华夏人。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香港是殖民地。
史蒂文来自美国弗吉利亚州,自己模仿他的口音,所以也是来自美国弗吉利亚的公民,一开始美国公民的身份并未让她受到多少礼遇:她是美国人,而且是华侨,英国人不喜欢。
不过,她最终如愿住到了外国人--主要是英国人--聚居的区域里,他们管它叫伊莉莎白区,这里治安良好,更主要的是来自全球各国的人,她可以尽情地模仿他们的口音,这样以后更方便行事。
沙白区的贵妇们逐渐喜欢上了这个新来的叫林·沈的小姑娘,她长得高挑美丽,不像其他的华人女性很矮,还有难看的塌鼻子;而且她的举止优雅含蓄,总会认真地聆听她们的谈话,适当地发表意见,不着痕迹地恭维他们。
她还十分擅长钢琴和小提琴,总会用美妙的音乐来愉悦她们的身心;如果她们不经意地用言语冒犯了华夏或者华夏人,她总会机智而又犀利地反驳他们的话,虽然不太让人愉快,不管怎么说,一个维护自己种族尊严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总之林·沈的小姑娘,给这些白人女性带来了许多乐趣,但又不自觉地提防着她——她总是对那些华夏人太过友好,不时让人们想起她是个华人,需要小心防备。
没花多长时间,蔡小元--奥现在要改名叫沈林了,她的新的美国公民身份证的名字是沈林--觉得该学得差不多了,差不多可以离开了。本来想在香港投资的,没想到这里几乎都是外资企业,虽然也能赚钱,但是民族企业资金短缺非常需要扶持,她考虑一番,最终在一家颇有潜力的美国电报公司投了五百大洋,便继续观望。
沈林还时不时地乔装成一个穿着考究、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向贵妇们兜售丝绸绫罗和珠宝玛瑙、玉石等奢侈品。
香港现在太不发达,像样的服装店和珠宝点只有那么一两家,让有钱有闲、追逐时尚脚步的她们实在是太憋屈了。所以,“猥琐中年男子”的东西越来越有市场,沈林大大地赚了一笔。随后,又挑了一家英国的羊毛公司投了一千大洋。
一天,在宴会里,沈林提出自己要离开这里,和她相熟的夫人们纷纷热情地挽留。
沈林知道自己现在能和这些外国人貌似平等的待在一起,最主要是因为她是一个美国公民,而且还算知情识趣,如果假象戳破,自己说不定比“蔡小元”还要落魄。
所以,在诸位夫人的殷切恳求之下,她决定再留半个月,并且欢快地答应了警察厅长夫人邀请她明天去她家用餐的提议---其实就是想吃她做的中国菜。
第二天,沈林早早地到了厅长夫人家,帮她准备饭菜。这位厅长夫人是一位俄国人,听得懂英语,但是口语很寒碜,在一帮贵妇人里时常受到嘲笑,她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沈林主动表示对俄语感兴趣,跟她学了几个月,便能流利地和厅长夫人对话了,厅长夫人更喜欢让她陪伴了。
厅长夫人跟她说,“厅长今天有客人,是个中国人,也要留下来用餐”;沈林笑笑说:“那他一定颇有才华,不然很难得厅长大人欢心。”厅长夫人手舞足蹈的附和。
这位据说很有才华的中国人,长相不错,显得很正派,据说在法国学的法律,对英美法系的司法法律也如数家珍,大英帝国似乎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谈话中,律师先生偶然谈起了自己的家世,厅长大人似乎很有兴趣,完了又对沈林说:“林,跟我们谈谈你的家人吧,你愿意吗?”边吃饭便聊天什么的最讨厌了,当然,这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她拣着不嚼东西的时候,简略的说了一下:“我祖父是位律师,祖母是位音乐教师;父亲经营着几家中国餐馆,母亲热衷于服装设计,我大哥也是位律师,二哥已经给父亲在餐馆里帮忙了几年;祖母希望我成为一名音乐家,而母亲却希望我做个服装设计师,两位哥哥每人只需继承一项事业,而我却要继承两样,实乃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只好离家出走了。”
几个人都被她逗笑了,厅长夫人突然用她那比较蹩脚的英语说:“鲁,我可以作证,林弹钢琴很棒,仿若仙乐一样,而且,林十分漂亮,不是吗?”说完她还俏皮地眨眨眼。
沈林心想:这是搞毛?难道她还管保媒拉纤吗?
律师先生故作严肃地看了沈林一会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想,除了杨娜女士,沈小姐确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姑娘。”名叫杨娜的厅长夫人高兴得花枝乱颤,连厅长也笑得很欢快;沈姑娘很纳闷,有那么好笑吗?
沈林的俄语口语说得不错,索性继续跟杨娜学习阅读和书写,杨娜比较爱惜书籍,不允许沈林把书带回家,沈林只好整天整天地呆在她家里,她对此表示欢迎。
几乎每天,沈林都能见到那位律师先生,他们很少交谈,今天,这位先生却主动攀谈了。他说的是中文:“沈小姐,冒昧打扰,请容我自我介绍,鄙姓鲁,名湘子,津东定城人士。”
有一瞬间,她的脑袋里似乎炸开了烟花,整个人都是蒙的。她几乎立刻记起了鲁湘子这个名字,她不太擅长记人的面孔,名字之类却是过耳不忘,再听到定城,她立刻想起了十四岁生日晚上的那个律师。
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沈林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我的名字和家世你都知道,我的祖籍据说是在浙江绍兴。”上一世的外祖母便是浙江绍兴人,她一点也不怕穿帮。
她现在和十四岁的时候相比,长开了许多,已经不太像了,再说,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还是在晚上。
鲁湘子一直用怪异的眼神地审视着她,似乎真的发现了什么端倪,沈林装作有些不舒服地问:“鲁先生,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鲁湘子似乎醒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很抱歉,沈小姐,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人,我失态了。沈林疑惑:“挥之不去,莫非是你爱恋倾心之人,或者你暗恋她?”好久不见现实中的恋,适当地表达了自己的好奇和激动。
鲁湘子怔了怔:“爱恋到不至于,只是她出现的太美丽,消失又太离奇,惊鸿一瞥,再难相忘。”沈林疑惑。
待足了半个月,沈林果断地登上了开往上海的客轮,鲁湘子是个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她炸飞了。
港岛的那些高官夫人对沈林可称得上是亲睐有加了,得知她要去上海,很有几个人向他们在上海的朋友写了信,正好由沈林直接带去,沈林不由自主地感慨:作为一个“美国华人”,她在英国的殖民地香港却收到了热情的款待,她们大概真的是太无聊了。
要办好事情,尤其要在上海这样的城市里办好事情,人情是必须的,借势也是必须的。能和港岛的这些官太太成为朋友,身份地位是差不了的,和她们搭上关系,处理得好了,还真不失为一个助力;可他们毕竟是殖民者,走得太近,于她今后的人生也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