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1)
“咳咳......师尊......弟子不孝......再见了......”
白衣如雪,青丝如瀑,温言浅语,眉目如画,谢衣依旧是昔年打扮,若非胸上可怖狰狞的血口无法错认,沈夜几乎以为这多年来因为背叛所生的愤懑怨恨,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十几年的悉心教导,一夕离去,几十年的逃离躲避。如今突然出现,却又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谢衣,你......好、好、好、当真是,为师的好弟子!
沈夜拥着他渐凉的躯体,宽袍下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胸口,掌下的触感,是那般的血肉模糊,残破的伤口下,一眼便可望见,那颗再也不会跳动的心上,有着一指长的墨黑短箭。
“......再见?”那手紧紧的攥起,沈夜垂下头,声音一如往昔般低沉清浅,但却有着说不出来的阴寒冷酷。“你未免也太小瞧为师了!”
“本座想要救得人,别说是死了,就算是烂了,变成了灰,我也要他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瞳,本座的话,你听见了,我要他,给本座醒过来!”
接到急召匆匆赶来的七杀祭司甫一进门,就再未有动作,此时听到大祭司的话,微闭了闭眼,终是默默无语,仅躬身领命。
他看的明白,紫微尊上绝不会就此放手的,再多言,也不过徒劳。
只是,谢衣,这一次,谁也帮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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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垂首阅读的大祭司头也不抬的问。
“万事俱备,只一事,属下不敢妄作决定,需请紫微尊上定夺。”瞳坐在轮椅上,倒是难得的亲自来了。
“何事?”竹简又展开了些,沈夜不甚在意的接着问。
“‘忘情蛊’已经备下,只是不知,大祭司可否舍得那一身惊世偃术了。”瞳的眼神很漠然,语调却带着些刺。
“既已备下,还等什么?那些记忆......哼,不过是些坏了的垃圾,本座留它作甚?至于其他的......”
“本座可以教他一次,自然可以教他第二次,他的偃术既然曾经登峰造极,那又何愁破而后立?”
“呵,紫微尊上对他倒是很有信心。”瞳轻笑了一下,摆了摆手,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多留,转身推着轮椅,离开了。
“这个瞳,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沈夜摇了摇头叹息道,手中的书简却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展开哪怕一寸。
直至月色渐沉,沈夜才揉了揉眉心,起身向内室走去。今夜便是三天的尾捎,想必小曦定睡不踏实了。
果不其然,还未至近前,便能听到妹妹低低的啜泣与另一人的柔声安慰。
“华、华月姐姐,哥哥呢?还在忙吗?小曦......小曦睡过去,是不是又会把哥哥忘掉了?”
“不会的,小曦怎么会忘记哥哥呢?小曦最喜欢哥哥了,对不对?”廉贞祭司华月温和的摸着小女孩乌黑的发辫,温言说道。
“可、可是......”抱着小兔子抱枕的沈曦咬着嘴唇,失落的说:“这次小曦就没有认出哥哥呢,哥哥长大了,可是小曦不记得,万一,小曦又忘记了怎么办,小曦......不想让哥哥难过。”
“就算小曦真的忘了也没关系,哥哥会在这里,华月姐姐也在这里,我们都记得呢,会告诉小曦的。你看,这次,小曦不就认出哥哥了?哥哥还给小曦讲故事听,巫山神女的故事,对不对?”沈夜大步走了进来,将伤心的妹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
“哥哥......小曦......不想......忘记......你......”呜咽许久的小女孩已很是疲惫了,再见到哥哥的喜悦过去后,浓浓的困意便席卷上来,随着哥哥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轻拍,逐渐带着小曦的意识渐行渐远。
华月在一边无声的叹息着,素手轻弹,便是熟悉的镇魂调。
等沈曦沉沉的睡去,沈夜扬手布下了隔音的结界,眼神依旧牢牢锁在妹妹身上,却对这华月问道:“还不离去,可是有事?”
廉贞祭司躬身行了一礼,迟疑道:“风琊来问,不知破军祭祀一职......”
未待她说完,紫薇祭司便眉目一凛,振袖一挥,斥道:“此事本座自有思量,不许再提!”
没说完的话转了转,最终还是消散在嘴边,廉贞祭司再次施了一礼,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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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浓郁翻滚着的血池里,躺着一个人,他只有头露了出来,却布满了复杂的咒印,不难想象,淹没在鲜血中的身躯,也该是这般的光景。
瞳注视着眼前的人,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次却闪过了一丝满意,洗去铅华,浴血而生,这......该是自己这许多年来,最满意的一件巅峰之作了。
也不算......辜负了......
“紫薇尊上既然来了,这便开始吧。”
缓步走来的人没有接话,只垂眸,深沉的注视着那般安静谦和的表情,一如之前,他死在自己怀里时的样子,没有一丝改变。
依旧是这种,其心已足,无复怨怼,再无留恋的样子!
沈夜宽袍下的手攥的死紧,稍稍一想,便能恨得咬牙,这忤逆的叛师弟子,既然他能将本座的苦心弃如敝履,本座......又何必替他可惜......
罢了......沈夜颓然的闭上眼,再睁开时,漆黑的眸子里便再不复波澜。
教不严,师之惰,既如此,本座何妨再试一次,既然纵容宠溺只能让你这般放肆,那么,这一次,本座便彻底折断你的羽翼,将你彻底禁锢在本座身边,让你......只有我!
谢衣啊谢衣,你不是说过,生命,哪怕是虫蚁,也只能活上一次——无法复制,永不重来......
本座,这便让你重来一次!
一滴精血滴下,磅礴的灵力勾出了恢弘的阵法,笼罩了两人。那些咒印仿佛活了一般波动开来,游走于这具没有生命的躯壳之上。谢衣之前那平和的表情瞬间被打破,眉头紧锁,全身都在因难言的痛苦而颤栗。
可惜,死人,怎么会真的感到疼痛呢,不过是残躯留下的,最原始的应激反射而已。
这个道理,没有偃师不明白。
......
最终停下后所有的咒印都已牢牢嵌附在了宿主体内,只有右眼的眼角下,多了两滴嫣红的记号,仿若血泪。
而那紧闭了许久的双眸,也终于复又睁开。
清澈澄净,却只有一片虚无,他......已什么也不记得了。
见此,七杀祭司点了点头,赞叹道:“他,是第七个。”
“既如此,你便叫做初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人。”流月城大祭司身着漆黑繁复的祭司袍,站的笔直,宛如高天孤月一般......遥不可及、如冰如霜,却又独自照彻漫漫寒夜......
初七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这永夜里,唯一一抹亮色。
于是他从血池里站起,单膝跪了下来。身体僵硬,动作迟缓,踉踉跄跄。
却无比坚定。
他说,“是,主人。”
从此往后,再无谢衣此人,有的,只是一个被流月城大祭司以灵力饲喂的活傀儡,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