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番外一:玲珑(1 / 1)
人人都唤我小玲儿,可我不觉得自己有多小,我拼命地想要长大,只因我想保护自己,更想保护我的子民。他的子民,即我的子民。
当我现在满头华发回忆往事时,当年不明白的事,终于一点点看透。
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只因我是爹爹和人类的孩子。在天界,从未有人叫我公主,他们将我关在别院里,美其名曰“保护”,可我知道这是关押。那年,我虽然只有八岁,但命运却让我早早地成熟起来。
深爱我的人类母亲早死,身边的人都说她是病死的,可我知道她不是病死,而是被害死的。仙人,一般都看不起人类。我是天帝和人类的孩子,爹爹喜欢人类,可是母妃不喜欢,她不喜欢人类,更加不喜欢我。她没有孩子,我想成为她的孩子,可无论我多么努力地去讨她的欢心,她对着我,从未笑过。
在看到母妃的第一眼,我扯开嘴角,扬起此生最美丽的笑容,张开双手,只想换得她的一个怀抱,可我太笨,跑向她的时候,摔在了地上。
我立马爬起来,将身上的脏东西甩掉,将手搓的干干净净,我想她能抱一抱我,但她走到我身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说了句“真肮脏的孩子”。
我看着自己被搓红的双手,抬头看见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然而,我并没有哭。来到天界时,我就听说了母妃不喜欢脏的东西,所以我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搓了很多遍,差点将皮也搓掉了,可母妃还是觉得我脏。我真的很脏吗?
爹爹说,你一定要和母妃好好相处。
我已经没有生母了,自然想和她打好关系,可母妃却不肯让我靠近,不久我便被关在了别院。母妃从不来看我,渐渐地,连爹爹都不再来了。慢慢地,我好似被所有人遗忘了。
我不喜欢被关押,想来也没人喜欢被关押,所以有次趁着守卫疏松时,我逃到了下界。天界的人都不大欢迎我,我想回到我亲生娘亲那里,我想我也许是适合人间的。
可我没有钱,没有食物,没有认识的人,凡间亦不适合我。人人都说混交的生物很聪明,还很厉害,比如骡子,它们很能干,只是不能生育;比如半妖,他们一般都长得好看,还法力高强。可我这个半仙,却是最最没用的。凡人需要的,我都需要,仙人有的,我却没有。我的法力很弱,甚至连个包子都变不出来。
在凡间的日子,我过得分为难熬。想去赚钱,可人们嫌我太小,不肯收我。我当时想,要是此刻长大,那该多好。那么我就有能力养活自己。可现实总与想象差太多。
很快,我饿得不行,甚至跟狗争抢食物。人间的狗比二郎神的哮天犬还凶狠,不停地冲我直吠,还追着咬我的屁股。为了活命,我比它们都凶狠。我装出很凶的样子,就是想让别人怕我,然后不再跟我抢吃食。
说到底,其实我更怕他们,万一他们一齐上来对付我,我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然,这世上总还是有好人的。我就遇到了一个。
那天,天上下着小雨,就在我跟狗抢吃食的时候,我遇到了他。他给了我一个大肉包子,他的手指很长,手很白皙,十分好看。我当时已经饿昏,什么也不顾,一个劲地啃着包子,三下五除二吃完包子,他人已经起身,向小巷子外走去。我追着他,冒雨一路尾随。我想要感谢他,想问他叫什么名字,仅此而已。
他似乎是被我跟得烦了,在一处茶寮里坐下。那个茶寮没什么人,我走到了他的面前,那一刻,我才看清他的模样。他真得算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好看的,之前我见过天界的很多男子,却没一个能比得上他。
人们说,神尊大人柳洛辰是天界的第一人,为仙界最出尘的人物。但我没见过他,并不知道他长得如何。而眼前的这个男子,五官精致的好像画出来,他的眼神很冷淡,似乎带着一种妖冶的美。我想天界的神尊大人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他问我为何跟着他。
我一时紧张,结巴地说不出话来,等我反应过来,我立马道:“我是来谢谢你的,谢谢你的包子,呵呵,我想……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好让我一辈子记住恩公啊!”
他喝了杯水,对我说:“不必谢,你也不用记住我,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着,他结完账,起身离开了。
我在想什么叫做应该,帮助人是应该的么,世上真有这么高尚的人么。我还呆坐在原地,茶寮的主人看了我一眼,又看着他的背影,对我说道:“小姑娘,他是我们这儿的医仙啊!”
我啊了声,问:“你知道他?他叫什么?”
“他叫齐左寒,人称齐公子,此人甚是奇特。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要花重金请他医治,他往往不去,反倒喜欢救助一些穷苦百姓,在我们这些平民眼里,真是位活菩萨啊!但……就是性子冷了些,不怎么爱说话。”
我知道了他的事迹后,觉得他喜欢救助百姓,定是个极伟大的好人。当时我没有去处,想着他这样的好人能否收留一下我。所以我一路跟着他。
也许是被我跟烦了,又也许是被我的诚心打动了,他终于将我留了下来。我想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我的确是个烦人的家伙,一路上我总喜欢叽叽喳喳个不停,他不爱说话,我就在那里拼命地鼓捣给他讲笑话讲趣事。
然而,他并没有因我的烦人而讨厌我。
我觉得跟着他的那段日子,是我最为开心的日子。也许是因为我年纪小,也许是因为他心善,他很照顾我,所以我不用为生计烦心,也不用想着会被看不起而遭受蔑视。在他身边,我变得独一无二,变得与众不同,我可以尽我所能地帮助他。我因被受到重视而开心。
在和他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原来他并非凡人,而是鲛人。他救人,只是在赎罪。
为了救助更多需要救助的人,我们常常奔赴各地,四海为家。而每经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似乎都认识他。他救过的人,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会发现他非人的身份,是因为有次,我们住的地方离海边很近。我因无事可干,遂去海边玩耍,夜里海边突然涨潮,波浪打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大水便将我一下子卷走。当时,我的水性并不太好,差点淹死在海里。我拼命去抓一切我能抓住的,努力睁开眼睛想使自己看得更远。
就在我以为我就要被淹死的时候,身子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抱住,我看见一条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巨大尾鳍在海面上一打,我即被那东西拖上了海岸。我咳出呛入肺部不多的水,睁大眼睛,眼前的一幕令我心惊。
眼前的男子是他没错,但月夜下,他竟然有着一条巨大的鱼尾,在月光下,泛着美丽的磷光,他的眼珠子从琥珀色变成了妖冶的蓝色,看起来竟比平常更加自然,这双蓝眸其实更加适合他才对。
沾上海水,他即会变为原形。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他带我远离海水,很快他的鱼尾又变成了双脚。他似乎并不避讳我知道他的秘密,就像我也不避讳我的事一样。知道他是鲛人后,我告诉他,我其实是天帝的女儿,可没人将我当成公主,我不喜欢天界的生活,所以逃到了下界。
他知道了我的事后,竟一点反应也无,好像他早已知晓。他只是对我说了句“睡吧”,然后什么也不说,从身旁取下一枚绿叶,为我吹起了一首安眠曲。
我知道他不爱说话,既然他不在意我的身份,我便也不在意了,很快,我沉入了梦乡。
在我的印象里,只要有水的地方,便会有他。他对我说,他的所有行程,都是跟着水流走。他说,若我遇到危险,只要在有水的地方,喊一声他的名字,他便能听见。我以为这只是他说说罢了,但后来有件事证明,他并没有骗我。
在人间待得太久,我到底还是被爹爹发现了。爹爹派了他的师弟镜影大帝来捉我,将我锁在一颗碧水珠里。当时,左寒不在,我不知道如何求救。
虽然我的人被锁在碧水珠里,但我能够听见。我听见爹爹在和抓我的老头商量,似乎海国的国主向爹爹提了要求,说若要海国帮助仙界对付魔界,爹爹必须要将我嫁到海国去。而爹爹竟然答应了。
当时,魔界猖狂,残月魔君的力量过于强大,仙界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抗衡,所以爹爹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牺牲我一人而成全整个仙族。后来,我也明白了为何海国国主要娶我,其实他不过是想惩罚仙界。
海国前国主曾是上一任魔君,被尊为七夜魔君。七夜魔君最终死在了神帝手中,所以海国恨极仙界,他娶我,只是惩罚仙界的一种方式。因为我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
我当时以为这就是真相,其实真相并非如此。
爹爹命神尊大人柳洛辰护送我去海国,但神尊大人不知为何,竟在去海国前将我放了出来。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未去多想,只想回到下界,快点去找左寒。
可当年的我,年纪实在太小,也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阴谋阳谋,竟被残月魔君给骗入了万年前的狐仙宫。虽然时间过去的太久,这里已经破败,但遗迹尚存。狐仙宫外有个专吃年轻少女的巫女,十分可怕。我不知道的是,残月魔君抓住我,只是想引出左寒。左寒是七夜魔君唯一的血脉,身上带着上一任魔君的魔气,残月魔君若要驾驭魔剑,必须要得到这道魔气。
也正是因为这道魔气,左寒才一直帮助凡人,否则有一天,他也会被魔气控制,化身成魔,他救人,的确是为了赎罪。他是为他父亲赎罪,也是为了能够早日消除身上残存的魔气。
我被困于狐仙宫的那天,天下起了雨,我向雨许愿,希望左寒能来救我。后来,他听到了我的祈愿,真的来了,左寒将我救出了狐仙宫。在雨中,我向他告别。我想,那将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但我当年真得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其实一切,早已冥冥注定。我和他,不会就此结束。
神尊大人柳洛辰将我送到海国时,我对他诉说了一个请求,我想我能快点长大。我对他说:“进了海国,我恐怕连活着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但我的确很想看一看自己长大的样子,我想为自己争取一把……”
我的话没有说完,神尊大人便答应了我。当时我有些诧异,一向无欲无求六根清净的人怎会这么爽快地答应我的无理请求。其实我不过是想让左寒看一看我长大后的模样,而我的真实岁数在人间早已是个成人,但我是个半仙,长得比别人慢,所以模样一直是个八岁小孩。
神尊大人将我变成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他问我:“这样做值得吗?”
我说:“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却不再说了。只要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心里只有左寒。他是除了爹爹以外,第一个对我好的男人。很明显,神尊大人早已看透了我的心思,只是他会帮我,这出乎我的意料。
难道他和我一样,心里也有一个人?显然,神尊大人的心思要比我深沉许多,他能瞬间看出我的心思,我却未必能猜得透他。而他帮我,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我进入海国后,从此便与天界失去了联系。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见过海国的国主,他们将我置于一座别院里,便再没人管我,这跟我被关押在天界的情形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便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海里。
我收到消息说,海国国主发兵去讨伐魔界了。虽然我从未见过他,但他的守信,令我佩服。他说娶了我,便帮仙界攻打魔界,他做到了,而这时,我的价值也没有了。
独守空闺,即是我的宿命。
听完海国大败,仙界大败,我的心被牢牢地揪住了,我担心海国涣散,担心爹爹的安危,没想到残月魔君竟是如此厉害的人物。
但后来,人们又告诉我,是我听错了,海国没有败,因为国主回来了,仙界也没有败,因为残月魔君最后死了。我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是什么,我只知道海国的国主的确回来了,爹爹最终也的确平安无事。
我从未想过,原来我的夫君——海国的国主,就是左寒!
他在人间的名字叫做齐左寒,而他的真名,其实是若寒。
海国的大殿内,他坐在御座上,而我跪在他的面前,群臣为我带上后冠。我们在这种情况下再次相逢,他却没能将我认出来。是啊,我已经长大,不再是当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女孩。他认不出我,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我后来知道,他不是认不出我,而是他将所有过往都给忘了,因为他没有了心。
由于我并非海国人,群臣大多都以为我是天界派来的奸细,其实说到底,他们会这么想,并不能全怪他们,是人都会对我心存疑心的吧!但他们并不懂我,我对海国的情其实早已超过了对天界的,左寒在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
左寒身边有一员大将,并未像其他群臣那样对我有偏见。也许他在左寒身边待久了,更能看透人心吧!
这位大将对我不仅没有偏见,对我还能坦诚相言。我问他:“到底国主在魔界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我说:“残月魔君将国主的心给取走了。”
原来左寒将我和他的记忆放在了心灵的深处,心不在,自然记忆也不在了。
为了使左寒能够再次记起我,我只身去了魔界,来到了摩云山上。这里是魔界最靠近人间的地方。我在那里遇到了魔界残余的势力。
来的人叫做窨魔,是个女人,但她没有脸。她说她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
我说:“那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好在窨魔没有骗我,的确将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颗鲜红的心脏,仍不断地跳动着。跳动的频率是那么熟悉,曾经,我年少时,常常躺在他的胸口处睡觉,所以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在这颗心脏中,我看到了他心中对我的记忆。没错,这是他的心。
我说:“你要什么,才肯将这颗心交给我?”
窨魔说:“我要你好看的脸蛋。”
我叹了口气,心说左寒将我忘了,也不肯再多看我一眼,那么我光有这张脸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我答应了窨魔的要求,将脸给了她。而我现在的脸,我不忍心再去看,只用一块白纱将其盖住。脸虽然毁了,但我拥有了他的心,想来也是值得的。
我回到海国,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的心还给他。我对他说:“左寒,我还是我,还是那个喜欢跟在你身后的小女孩。”
他看我的神情很奇怪,好似是记起,又好似什么也没记起,我想他应该是没有记起的,因为他当时还没有把心放回胸膛啊!
我以为他的心回来了,他对我的态度会有所改变,可我想错了。几天后,我听说,他将要娶妃,要娶的是一位女官。虽然他一直让我坐于后位,但从未碰过我,但那次,他执意娶妃,婚嫁之日,还与那位女官洞房花烛。
当夜,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只有我一人,独守在房门外,喝着闷酒。
我不知道那夜我是怎么回到自己床上,只知道我喝得烂醉。我以为他的心回来了,他就会记得我,会记得那个常常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会记得我们在人间的欢乐日子,可他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将这些记忆忘得彻底。
也许他只将我当成一个小女孩,心里根本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一切,都是我的执念。
之后很久一段时间,他都没来找我。我却主动去找了他,对他说道:“陛下,我想去圣塔,去守卫亡灵。”
海国有座圣塔,塔内供奉着历代海国国主的牌位。
他问我:“你是认真的吗?”
我点头,以最严肃的表情回复他,没错,我是认真的。与其看着你与其他妃子往来,与其他妃子欢笑,我宁愿进入圣塔,永远与青灯为伴。
他没有阻止我,而是淡淡道:“好吧!”
他同意后,我便搬去了圣塔。圣塔里有着无数像我这般年纪的巫女。我们的任务虽是供奉牌位,其实也是为国家祈福。想来没有比这个更神圣的职业了。
自那次进入圣塔,在他有生之年,我便再未出来过,唯有几次,我从圣塔的窗子边向下看去,每次好像都看见下面有人在看我,可每次我下楼去找时,下面什么也没有。我想或许是我太多心了,圣塔外能有什么人呢!他忙着处理政事,又怎会来看我呢?
此处寂寥偏僻,外面只有深林野草,旁人既不会路过,也不会特意过来,唯有国家需摆设庆典,做仪式,才会有人来找我们。我想定是我看错了。
六十年里,我都待在那座圣塔内。
六十多年后,我被思念摧残白了头发,新的国主才将我迎出了圣塔。而第一个迎接我的人,正是当年嫁给左寒的女官,也是新国主的生母,如今,她已是当之无愧的国母。
那位女官屏蔽所有人,唯独将我留下,对我说道:“你知道吗,你进圣塔后,没几年,陛下便已经与世长辞了。”
我听了这话,无比震惊,我以为左寒是最近才走的,她却说他多年前便去世了。她继续说道:“其实你给陛下的那颗心里有噬心虫。”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残月魔君当年为了对付左寒,命人专门设计了噬心虫,噬心虫会不断繁衍,只对鲛人有效,会啃食鲛人的心脏,直到将人活活痛死过去。即便左寒有着极好的医术,也无法找到对付噬心虫的办法,所以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在他离世前的几年,他每日都备受煎熬。我没想到竟是我的这番举动,害死了他。可他为何没有跟我说,为何不再将心取出,这样他或许便不会死。
女官对我说:“陛下走前,曾对我说,唯有心在,才知自己有多爱你……他说,他不想让你看见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他怕你会不放心……”
我好像看见了他对女官说这话的那幕。
他说:“唯有心在,才知我有多爱她,心再痛,又如何,我已将心给了她,收不回来了。我明明可以将她赶走,却还是答应她让她去圣塔。我很自私,想以这种方式,将她留下。我每天看着她独自站在圣塔的窗边,那样的寂寞,那样的哀伤……很想告诉她真相,可我……咳咳……可我不能……知道真相,她会更痛苦……便让她以为是我负了她吧……”
原来,每次我站在圣塔的窗边,疑惑下面有人,那从来不是幻影,而是他真得就站在底下,只是我没有仔细去找。若我出塔去寻了,或许我会和他相逢,不至于连最后一面也不得见。
女官说完,将左寒的牌位交给了我,这个牌位到我手上,迟了许多年,原来他是不想我担心。所以他严格命令所有人向我隐瞒这件事,对我保守着这样一个秘密,而我也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他。
女官对我说:“其实,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的秘密,我没有告诉陛下。”
我点了点头。然后她说:“我将毅儿找来,你们聚一聚吧!”
毅儿是当今的海国国主,他是她的儿子,其实——亦是我的儿子。我没告诉左寒的秘密是,在进入圣塔前,我已怀有身孕。左寒娶了她后,曾来过我的寝宫,当夜我将他灌醉,然后做出了那样的事。我不知道他还记不得这件事。但我是记得的。
毅儿的的确确是我和左寒的孩子。
当毅儿跪在我面前时,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的模样长得极像我年轻的时候,也极像了左寒。我从来不是一位好母亲,但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着他。我生下他后,让女官抱走了他,让他成了她的孩子。因为当年我是恨极了他爹的,不禁将恨迁怒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我不想看见他。但如今想来,一切都是我太过偏激,太过不明事理。
如果当年我没有进入圣塔,左寒死前的那几年,一定是我陪在他的身边。我还能告诉他:“左寒,毅儿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们会守护好这个你心心念念的国家,”
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左寒走了,我也将要行将就木,那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深埋下去。
我抚摸着毅儿的脸,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触摸他。我不想他知道我是他的母亲,只想他记得父母亲的好,我不配当他的母亲,那位女官才配。
当夜,我写下一封绝笔信。信中道:“吾儿若毅,已成君王,子承父业,爱民如子,造福百姓,在位期间,政治清明,四夷宾服,万邦来朝。我以子为荣,便是今夜死了,也已无憾。”写完,我便将它烧了,留下的灰烬便是我活在这世上最后的足迹。
喝下自己亲手制作的毒酒,躺在左寒的灵牌旁,我慢慢地睡了过去,白发垂在身上,像缎子一般。我想是时候了,我活到了现在这把年纪,早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左寒,我来了,你还在等我吗?黄泉路上,我来找你,这次纵是生死,也无法将我们分开。这迟到六十年的相伴,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