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初次见面(1 / 1)
顾留年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叶许提脚从二楼的走廊上往下跳。夜风微凉,吹起她身上零零散散的布料,像一朵漂浮在云端的花,苍白而绝望。她就这样眯着眼站在云之巅,双肩自然地放松,像是已经放下了尘世间的一切。他抬手想要阻止,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就这样看着叶许慢慢慢慢地坠落在眼前,像一朵已经开败了的花。他分明看到她的唇角还有一丝微笑,那是一种解脱之后的释然。
“杜昊!杜昊!”顾留年大声疾呼起来,“快叫救护车!”
东港毕竟偏远,救护车并不能立时三刻到来。顾留年不敢移动叶许,就这样半蹲着将她抱在怀里。汽车大灯的光亮在浓黑的夜色中划开了一道闪亮的帘幕,无数看不见的微尘在这样的帘幕里旋转、翻飞,像一个一个精灵落在叶许那张苍白的脸上。她的脸羸弱而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连呼吸都是又轻又浅的,怕惊动了什么一样的乖巧。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像是被野兽啃咬过的痕迹。顾留年不忍再看,脱下外套将她仔仔细细地包裹住。
顾留年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从心底里生出了许多的愧疚。脸上不自禁地就带了几分薄怒,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身后那几个看他脸色、惴惴不安的人。
突然,一道发颤的怒喝打破了这片宁静:“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顾留年看着这个被扭送到自己眼前的男人,这个丑陋不堪的男人,只觉得满心的恶意都化成了冰渣朝他身上齐齐刺去,若不是叶许还在他怀里,他恐怕很难控制得住自己这双愤怒地几乎已经在颤抖的手,他一定会打爆他的头。这个残忍的、恶心的男人!
“顾董,这个男人刚才试图逃跑,幸好被我们给截下了,你看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处置他。”
顾留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是冷冷地说:“等警察来了,让他自己去告!”
李汉才这会儿的酒已经全醒了,被人拧着手臂直挺挺地带到这里来,腿上还带着伤,又痛又怒:“你小子又是哪根葱啊,这是老子的家事,还轮不着你来管。看你和这丫头这么亲密的样子,难不成你也是她的姘夫不成?要真是的话,我可是她爸爸,你快叫你的手下放开我!”说着还冲顾留年挤眉弄眼的,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顾留年看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竟然还有脸说是叶许的爸爸,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沸腾。他一记眼刀飞向李汉才身后的那两个人,而后李汉才的哀嚎声便此起彼伏地响在耳边。顾留年嫌他吵,又示意两人将他拖得远一点再打。两人得了他的示下,专门挑李汉才身上很痛又看不到伤口的地方下手,直打得他泪涕横流,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了半天才罢手。
警察来得倒快,不过几分钟,就有两辆警车一路呼啸着从远处驶来。李汉才这时才真正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哭带跪地求顾留年放过他。顾留年只是皱皱眉头,看他的眼神好比是看着一条肮脏无比的野狗,憎恶又恼恨。
警察第一时间封锁了事故现场,并对现场进行拍照取证。
李汉才还在不时喊冤,并控诉顾留年他们对他进行的私自殴打。
一位女警走过来掀起盖在叶许身上的衣服准备拍照,却被她身上的伤痕一震。伤口并不见得有多骇人,比起她从前见过的一些断肢缺腿、装块分尸的场景实在是小儿科。可是想想这个小女孩身上的伤口正是旁边这个口口声声,声称是她父亲的人所造成的,一种母性的情怀便油然而生。再看看旁边一直叫屈的李汉才,便是止不住的心里厌恶。
不多时,又有两位民警从屋里出来又抬着担架进去。再出来时,担架上已经多了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
“刘队,屋里发现一名死者,女性,年龄大概在40-45岁之间。初步判断是被人用刀或者剪刀之类的利器从左侧插入心肺,大出血身亡。这是在屋里找到的凶器。”
李汉才脸色灰白,整个人像一滩烂泥委倒在地。在场的人都齐刷刷地朝他看去,那凉飕飕的眼神像冬日里四处洞开的一间草屋,被风前后左右地肆虐着,彻骨得寒。
顾留年却只是看着叶许。救护车的声音已经由远而近地传来,待她醒来,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一场悲怆。
因为长时间的蹲坐,起身的时候顾留年有一瞬间的头晕,可是还是稳稳地托着叶许将她送到救护车上。她身边已经没有亲人,顾留年便随那名女警先送她去医院,然后再回警局做笔录。
所幸叶许从二楼跳下来的地方刚好是一些松软的土层,楼层又低。她除了右腿有轻微的骨折,身上多处擦伤之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只是迟迟不愿醒来。
顾留年从警局做完笔录回来已经是深夜,杜昊陪着他又回了顾氏。他一路沉默不语,脸色黑沉得像外面的夜色。杜昊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也一直不敢开腔。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顾留年一把将外套掷在桌上,然后伸手松了松领带:“不是有人一直在跟拍的么,怎么还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杜昊也有些赧然:“顾董,他们那边是一有异动就马上报告给您了,可是一眨眼的功夫,没想到失态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我们也是措手不及。其实现在这样的情况对我们来说虽然有些失控,但是却十分利好,毕竟李汉才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犯了这样的重罪,恐怕很难再与我们作对了……”
顾留年冷冷得看了他一眼,杜昊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懂,明明顾留年的意思便是要等着拍到李汉才的罪证,然后一举将他送到牢里,甚至不惜口头答应他的要求,以降低他的戒备。现在根本都不需要顾氏再出手,李汉才的下半生也会在监狱里凄凉地度过,这么一来,东港那块地便没有了拿不下的道理。可是顾留年却看上去并不高兴,甚至是愤怒。可是若他们的人一开始就发现了并进去阻止,那这一场戏又将演给谁看?不过说实话,李汉才那个男人也是真的禽兽,这么小的小姑娘也下得了手,还有自己的妻子。这一家子,估计也是毁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看顾留年一脸疲累的样子,就慢慢地退出办公室,留他一人清净。
顾留年整张脸都埋在掌心里。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可是他真的一丝喜悦的心情皆无。想到叶许的那双眼睛,想到她明天醒来以后将要面对的一切。他明明不是心软之人,而他明明可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朵朵红霞,像少女的脸,妩媚得可爱。霞光从天际尽头一点一点地漫上来,浸染了整片天空。叶许在晨光的第一线撩开窗帘的时候便已经醒来。四周都是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她动了动身子,一阵钻心的疼从右脚传来。她想起昨天晚上那绝望的一跳,当真是万念俱灰,可是一想到倒在血泊里的妈妈。
对,妈妈,她在这里,那妈妈呢?
她着急忙慌地想要从床上下来,刚好顾留年推门进来:“你干什么!不想要自己的脚了!”
叶许一惊,快速往床头靠去:“谁?!”一脸的惊惶失措。
顾留年看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忙道:“我是顾氏的董事长,我叫顾留年。是我带你上的医院。”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将房间的窗帘拉开。
叶许永远都记得那一天的顾留年。阳光透过窗帘细碎的微孔,投下万点碎金,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印在她的心帘上。他说他是董事长,哪里有这样年轻的董事长,可是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可以望进她的心里。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透着的分明是迫人的冷峻。他就这样西装笔挺、长身玉立地站着,一双好看的眉型还微微地皱着,大概是因为晚上没有休息好,下巴上露出一小片青青的胡渣,阳光碎碎地洒下来,为他镀了一层朦胧的光彩。叶许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忘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