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姑获鸟·偷子（1 / 1）
赵家的小少爷宝儿被偷了！
赵家是大户，此前又是为了迎接新儿子才从都城举家搬迁到这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再加上这些年对孩子的照顾之周，所以鹊仙镇的人都知道赵家有多疼爱儿子，如今赵宝儿竟然被偷走，镇民们唏嘘之余，更多的是诧异。
而后便有风言风语流出，说赵宝儿是被夜行游女给捉走了。
夜行游女又称鬼鸟，相传为鬼鸟能吸取人的魂魄，住的都是磷火闪耀的地方。
她们是小孩死掉的孕妇所化，每当有家庭忘记在夜晚收回晾在屋外的衣服时，一旦被鬼鸟发现，便会在衣服上留下两滴血作为记号，并把孩子偷走。
就在赵宝儿消失的第二天，洗衣服的丫鬟在赵宝儿一件外衫上发现了血迹，由此才引出了这一系列说法。
别管是对是错，确然是有很多人都相信了。
不知道赵家怎么会这么触了哪路霉头，竟将护在心头的宝贝疙瘩给丢了。此事夫人和赵老爷必然是最先知道的，听闻了此事的赵夫人几欲晕厥过去，赵老爷更是大发雷霆。
但是那夜明明没有任何异常，宝儿房里的丫鬟小厮都一口咬定没有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如此一来，那天带着赵宝儿出门还险些将他丢在外面的奶妈就首当其冲承受了赵家人的怒火。
先是挨了一顿揍，而后又被关进了柴房，因为害怕是她与人贩有勾结，是以没有将她赶出府。
然后就是轰轰烈烈的一番寻找。
殊不知，赵宝儿此时正在一件小破屋里睡得正香。
*
女人脱下脏兮兮的长袍，将自己的手洗干净，摸摸赵宝儿的小脸，又捏捏他肉嘟嘟的小手，最后轻轻握住，靠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小破屋的夜晚有些凉，赵宝儿蜷缩着打了个哆嗦。
女人看到他的这个动作，伸手脱下自己的外袍。当她脱下外袍的时候可以看到那件袍子的内里都是鸟的羽毛，衣服脱下来，羽毛却紧缚在了她的身上，直到一双巨大的羽翼出现在她的身后。
这是一个女人，更是一只姑获鸟，最柔情和凶恶的化身，夜色里，她轻轻伏身将孩子温柔的尽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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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产妇死化作之。能取人之子以为已子。”白术很是骄傲的答出这句话，小脸上满是自豪。
“不错，姑获鸟确然如此。”安锦点点头，嘴角的笑意里又带着一丝惊诧，他也很吃惊白术竟能得知姑获一妖，“哪里学来的？”安锦噙着笑问。
“跟着公子那么久总不能什么都不懂。”白术从身后摸出一本小书，安锦打眼一看，原来是一本将灵异鬼怪的话本。
“姑获鸟抢别人的孩子真是太坏了，若是我见到她们，定要狠狠教训她们一顿。”
“你可曾见过她们？”安锦的动作一顿。
“没有啊，”白术茫然的摇摇头，“我才不想遇上她们呢。”
“阿术，有些人，并不是以一面之辞可以概括的。”
*
赵宝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舒适温馨的屋子里。
屋里的东西简朴但齐全，他的身上盖着被子，带着一股好闻的皂角香气，还有被人仔细认真的清洗又晾晒过后才会有的阳光气息。
虽然是陌生的地方，却丝毫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的压迫紧张，所以他在温暖的被窝里磨蹭了一会，才穿上鞋子下床。
推开门，屋外却是一片荒芜的野地，与屋里舒适的布置显得格格不入，赵宝儿禁不住愣了一下。
门外有一条小溪，溪水边有一个身影，正埋头清洗着什么，她身上的外衣打着各种补丁，乌漆麻黑的，很脏很乱，赵宝儿看着她佝偻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
这时记忆忽然重现，那天奶娘带他出去时，送给他糖葫芦的那个女人。
能再见到她赵宝儿很开心，这时女人也正好清洗完了衣服，端着木盆回过头来。
这一次阳光下，赵宝儿第一次看清她的脸。
脸上的灰土都不见了，显然是她特意清洗过，头发许是因为太久没梳理已经粘在了一起，所以她干脆就将长发剪掉了一大截，勉强用一块布条扎起来，不过看着却很整洁。
看到赵宝儿盯着她看，女人竟不好意思的露出一丝羞怯来，她朝小房子走过来，赵宝儿看清她手里拿的是自己的外衫，已经被洗的很干净，安静的躺在豁了一个口的破木盆里。
女人犹豫了一下，上前想要牵住赵宝儿的手，终究却没敢。
但是赵宝儿却在她的手将要伸回去的那一刻，主动伸手挽住了她，她的手粗粗的还有些硬，不像娘的一样，但却异常温暖。
赵宝儿攥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家里走，两人都沉默不语，明明他们并不相识，却没有丝毫隔阂和戒备。
进到屋里，赵宝儿放开她的手，女人小心翼翼的对他说，“我，是你的娘，你是我的儿子。”
赵宝儿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明明不是自己的娘，但他嗅着外衣上那股清淡的皂角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而女人看他没有反驳，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失去羽毛换来的诅咒居然真的能够生效，可以让孩童失去记忆。
但其实却没有，曾经的一切，赵宝儿也还清楚的记得。
*
赵家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城里城外翻了一个遍，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看到赵宝儿那夜到底去了哪里。
后来赵老爷上报了衙门，可还是没有结果，整个赵府都陷入了难以言状的悲伤之中。
而在这一天的夜里，女人又带着赵宝儿出线在了鹊仙镇里。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女人穿着破烂的衣服，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婴孩发出凄厉的啼哭声，那声音就化为姑获鸟的叫声，这才是人们所熟悉的夜行游女的形象。
女人一路抱着赵宝儿在街道中穿梭，每当看到路边有医馆的牌子，她就扑上去敲门，希望他们能打开门帮帮她。
那夜的寒冷让赵宝儿得了病，昨日忽然发烧，她想尽办法也没有治好他，今夜迫不得已只能带他来镇子上求医。
可是天色太晚，已经没有人开门了。摸着怀里烫的像个小火炉的赵宝儿，她甚至想好了最坏的打算，将他送回赵府去。
可是她真的舍不得。
“公子，这么晚了您还不休息？”白术揉揉眼睛，怀里还抱着隔壁街张婶给他做的布娃娃。
他隔着烛光看到安锦居然还没睡，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嗯，”屏风那头传来安锦慵懒的声音，“还不困。”
白术禁不住把嘴巴张成一个圈，安锦瞥了他一眼，“你半夜起来做什么？”
这时白术才像是刚想起什么一般，挠挠头扭身找到自己的花盆，将它拖的离墙角远一点，“那边冷。”
白术将自己塞进去，看了一眼还在窗口看书的公子，疑惑的嘟囔了两句，便睡觉了。
安锦揉揉眉心，听到远处传来更鼓响和更夫的呼声，算算时间，差不多该来了。
这时敲门声想起，安锦忍不住为自己的神机妙算自豪了一下，起身去门口开门。
可是还没待安锦的手抚上门锁，门却忽然开了，接着一个身影就歪歪斜斜的撞了进来，安锦单手一挡，一张妖孽桃花脸就出现在眼前。
“瘫子。”九祁一张口，酒气就扑面而来。
“你怎么没回自个家去。”安锦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骚包小屋。
“钥匙不知道被爷放哪了，”九祁胡乱在身上抓两把，“你又不是不知道，妖怪喝了酒就会法力尽失。”
说完他就拎着酒瓶往里走，走到一半又停住脚步，回头很是认真的对安锦道，“这个时辰都能把你从被窝里叫起来，真是爷的好兄弟。嗝。”
“……”安锦没理他，正要关门，一只手却颤颤巍巍的伸过来，撑在了门上。
“这位大夫……”那女人哆嗦着在门口跪下去，“求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吧。”
久未闻头顶传来动静，女人疑惑的抬头，只见安锦正盯着自己看，“孩子留下，你走吧。”
女人一愣，“好，好，那我什么时候来带我的孩子回去？”说着她将怀里的孩子交出去。
“回去？不必了，我会将他平安送回赵府的。”说完安锦就欲关门。
“你说什么？！”女人忽然大叫起来，一把就抢过来孩子抱在怀里，“求求你不要告诉赵府的人，我们这就走。”
然后扭头就要跑。
“你不怕他病死吗？”安锦平静的倚在门框上问。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怕。”女人点点头。
“若是只有将他送回赵府才能救他，你肯不肯？”
她没了声响，只将孩子往怀里带了带。
“姑获本就没有孩子，现在你手里的也不是你自己的孩子，难道你还在自欺欺人么。”
“我有孩子！我有的！！这就是我的孩子……”女人抱着赵宝儿扭头就跑，脏兮兮的外衫滑落，羽翼展开，女人呼地就腾空而起，消失在漆黑夜色之中。
“执迷不悟。”安锦摇摇头，转身合上门，进到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