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古曼童（1 / 1）

早春的寒气料峭，即便是正午太阳当空，都挡不住冷风侵入单衣里。可恨的是今早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他再也忍不住了，只能拖着一条废腿从破庙里挪了出来。

他的腿被一个家丁用棍子很敲了一下，一动就牵连筋骨，疼的要昏过去。怕是断了，他暗暗想。浑身上下也尽是伤口，额头上结了一块血痂，若不是他屏气装作已死，还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江府，江月令，如今他一丝愧疚也没有了，他厌恶江府，厌恶他们带给他的一切。江月令为什么要从地室里跑出来，那群臭老道，会几样法术就用鼻孔看人，真以为自己多么高贵，呸，不过是贱命一条，和他一样。

他不顾街上人惊诧的目光，一路摇摇晃晃的出了城，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知道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走了很久很久，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依旧麻木不仁的走着，然后双眼一黑摔在泥里。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有模糊的人影。是个女人，他勉力睁开眼，那女人快步走过来，“你醒啦？”她的声音并不好听，有些粗，有些低，响起在他耳边。

“你叫什么名字啊？身上受了这么多伤。”那并不优美的声音问。

他叫什么名字啊，脑袋里一片混乱，“秦风。”啊，他记起来了。

*

秦风那日被江老爷下令乱棍打死，便有一干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家丁挥着刀棍走过来。他被打的很重，头上挨了好几棍，让他几乎昏死过去，后来他爬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家丁们才罢手，将他扔出来门外。

他闭着双眼躺了很久，一是身上真的很疼，二是怕家丁们还没有走远。夜里凉意很重，寒气透过石板传到身上，秦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在街上转悠了一阵子，他发现了一间小小的土地庙，已经很久没人来奉过香火了，因为地盘太小，连乞丐都不屑住在这里。秦风在土地庙里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后只觉浑身都像是被拆开重新拼接了一次，右腿尤其疼。

秦风在土地庙里呆了三天，不吃不喝，有片刻恍惚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死去，可是那场刺骨的寒雨忽然让他清醒了过来。

于是他走出了土地庙，为自己寻一条生路。

*

救下秦风的那个女人名叫曾华，就住在鹊仙镇外的林子里，同住的还有他的爹爹，一个瘦削的老头，两眼里闪着算计的光，整日早出晚归，秦风在他家中养伤几日，只远远见过他几次，从未说过话，更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按理来讲曾华今年已经二十有三，早就该出嫁了，可是这女人不但长的壮硕，更生了一副无盐面。她的右颊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再加上她的五官身形本就丑陋，让她更加丑恶起来，绝没有男人会对这样一个女人动心。

看到她的模样，秦风便觉得她到如今还嫁不出去，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了。

可是曾华对秦风关怀备至，她白天要上山砍柴，顺便会抓些山鸡野兔回来炖了，给秦风煲汤喝，说话也刻意提高嗓音，柔声细语，后来她干脆去鹊仙镇买了一条粉色的长裙回来，每日穿着裙子在秦风脸前晃悠。

秦风当然明白她的意图，但如今他好留在这里养伤，曾华就还有利用价值，于是他迂回的接受曾华的照顾，并稍微表露出些好感，心安理得的继续留在这里。

因为多数都是伤及筋骨的伤口，秦风这一次养伤养了很久。不过曾华从没有半分异议，她巴不得秦风永远留在这里，大半个月的时间里，秦风得知了江月令已死的消息，他想起那老头子痛苦的脸，心里就翻上一股狰狞的快感。

他还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当日让江月令恢复神智的药，是悬壶斋的老板做的，有一次曾华拉着板车带他去鹊仙镇的医馆正骨，就曾经路过那家店铺。

当时他已经得知了此事，便要曾华将他拉到悬壶斋去医治，可是店门却紧闭，一直没有打开。

再一个，就是曾华的爹。秦风一早就料想到他不是什么正经的人，后来发现他只是个神棍。白天去鹊仙镇里四处搜刮消息，见哪家有事就凑上门去说人家家里有鬼。若真碰见个信的，就能骗不少钱回来。

但这种人毕竟是少数，他的日子多半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全靠曾华卖柴补贴家用。

可是出去骗人，难免会被人戳穿。大概一个月后的一天，秦风在曾华的搀扶下在院子里走动，曾华爹忽然狼狈的从外面跑进来，他头一仰就在门口昏了过去，曾华连忙上前扶他，却发现他的前胸被人捅了一刀，正血流不止。

费力的把伤口的血止住，曾华爹才苏醒过来，但仍旧气息微弱，就要不久人世。曾华爹看着秦风，抬起手臂指向他，而后对曾华挥挥手，有意让秦风留下来，曾华出去。

曾华哭着出门了，秦风不解的站在屋子里，不知他想做什么。

“你叫秦风……呵呵呵……我知道……”他一边艰难的吐出字，一边诡异的笑起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江府被乱棍打死的管家。”

“你怎么会知道！”

“呵呵……我曾半仙什么不知道……鹊仙镇里，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我都知道，怎么会弄不清你的身份……呵呵呵……”

“你想干什么？”

曾半仙闭了一下眼，猛地睁开，看样子是在勉力保持清醒。

“床下的暗格里，有一本小册子……你将它拿出来……”

秦风俯身向床下摸去，果然有一块木板可以推动。他轻轻一推，只听吧嗒一声，一本书册落入他手里，秦风拿到眼前一看，只见上面并无题目，只是用朱砂墨绘着一个火焰的图形，可是火焰中又带着鬼面，极其诡异。

“这本图册是本大仙年轻时无意得到的……可是……呵呵……可是本大仙这些年来都无法参透……只是本大仙知道，这书中有一种秘术，修炼成功，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呵呵……本大仙知道你想要它……”

“……你要把它给我？”秦风仍旧面带警惕。

“给你可以……呵呵……毕竟本大仙也活不长了……如果……你肯娶我女儿的话……它就是你的……”

*

秦风沉默了一会便答应了。虽然他之前从未修炼过术法，但他总觉得这薄薄一本书很是不同，更何况那曾老头已经活不了多久，等他一死，他大可以一走了之。

婚礼就定在第二日，没有鸳鸯烛，没有红罗帐，没有凤冠霞帔，曾华还穿着她心爱的那条粉罗裙。只是照她的样子，丝毫不显娇美，只叫人觉得滑稽，不过秦风丝毫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快点拿到那则秘术。

成亲当天曾半仙就撒手人寰了，曾华哭着去把他葬了，秦风在他的床上发现了那日看到的秘术。书里是从未见过的奇异文字，秦风之前看过江府的一些藏书，隐有印象好像是一种古国的文字，但并不了解。

后来秦风终于弄清这本书上的文字乃是已亡的蓬渊国文字，又经过了对古籍的查询，他终于勉强看懂了这本书。

原来这本书里讲的是驭鬼师的禁术，古曼童的炼制之法。古曼童虽然为驭鬼师所用，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灵，无痛无惧，用生命守护主人，是一把上好的利刃。驭鬼师向来与鬼怪缔结契约，收为己用，但古曼童却要取婴孩炼制而成，是以被列为禁术，禁止修习。

原本秦风从不屑碰曾华，可他却与曾华圆了房，使其有孕，并在胎儿出具人形之时打晕了曾华，剖腹取子。

*

看着手心里血肉模糊的一团，秦风不顾曾华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一把火烧了屋子。然后他抱着孩子跑去了城外的一间破庙。对着梵天佛祖，他亲手生了一把火，将自己的孩子放在上面烤炙。

火花噼里啪啦的炸开，间或带着一股意欲不明的香气，秦风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兴奋声，他像个疯子一样不停的加着火，嘿嘿的笑着。

胎儿的生命和水分一同流失，秦风跪在寺庙里，拿出那本秘术念起了口诀，那一刻佛光缭绕，火光里闪现一抹金光，一个穿着飞天灵装的少年出现在秦风眼前。

他眼眸半阖，余光里尽是对凡世的悲怜，秦风大笑起来，口中依旧念着口诀，可是金光却忽然颤动起来，然后灵子的皮肤开始变黑，最后变成了一副丑陋可憎的模样。

秦风虽然诧异，但拥有了一个如此强大的仆人，他依旧感到满意。

后来秦风在一辆货船上再次见到了那个标记，于是便赶到了望月之城，自请为城主效力。原本他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爬上高位，再也不用被人踩在脚下，没想到，终究还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