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产鬼·枯骨(1 / 1)
虽然店名取做悬壶,不过看起来这位老板却没有半点要济世的意思。
第二日镇上几个好事的婆娘和老张头一齐去了悬壶斋,但是店门却依旧紧闭,一通敲门后,那小童左不过才放了三个人进去。
进去的那三个自是喜出望外,似游园一般进去观赏了一番,出来以后也是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有幸进去的一个里头,是东街的王媒婆,嘴皮子利索,一进屋,看到老板是位如此俊俏的公子,遂开了嘴上把门的,喋喋不休的问起来。
纵然她有三寸不烂之舌,只是没想到这回碰上的这位,当真话少,三句答不上几个字。
眼看着这没脑子的婆娘就要将这位老板问恼了,一旁的钱婆子忙朝她腰上狠扭了一把,这才止住了她的嘴。
从悬壶斋里头出来,哪怕只知道这位老板姓安名锦,王媒婆也开始忙活起来,给哪家说亲的时候,都能将安锦的风姿气度夸上半天,巴望着能给这位公子说上一门亲事。
这位安老板气度上乘,若是再能找一位花容月貌的小姐,在她的嘴底下说成如此一对璧人,那可就真成了她的活招牌。单是想想,王媒婆就激动地睡不着觉。
于是几乎一夜之间,悬壶斋安老板的名声,传遍了鹊仙镇的大街小巷。
悬壶斋就这样开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以卖药为主,是否问诊则要看安锦的心情。但是白术知道,不是看心情,而是要看安锦手头是否有称病症的医书。
若是没有,不好意思,安老板今日不欲问诊,客人请回吧。
*
这一日天色将晚,安锦将烘干的一小袋草木灰从门口收进来,白术早已提着小布袋和小木锄出了门,这会还不见回来。
只因这几日下了几场细雨,白术非说自己的花盆土也受潮黏重,夜里睡得不舒服,直到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脚趾缝里居然也长出来几根嫩芽,小脸绿油油又怏怏的,于是替他准备了一份草木灰和枯枝落叶,允他自己个跑到四方山上挖土去了。
只是挖个土而已,这未必也去了太久,安锦怕要出事,便提了灯笼,去后山寻他。上了山,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白术摇摇晃晃的从山上下来,后头还拖着个黑色的大袋子。
啧,挖这么多土,安锦心里纳罕。
隔近了才看清,他肩上背着的才是他提走的那个小布袋,细胳膊细腿拖着的,竟是个人。
“公子!我在山上挖到一颗参!”白术看见安锦,撒着欢的往他跟前跑来,那人太重,成了他的累赘,被他连拉带拖的往山下赶,好不凄惨。
一脚踢狠了,那人骨碌碌就滚到了安锦脚边,白术赶忙跑下来:“公子!我从土里挖出来的,肯定是颗千年老参!你看须子都一大把了!”说着揪起那人的胡子来,拉拉扯扯。
一脸我挖到好药了快夸奖我的邀功表情。
“莫以为你自己是生在土里,便什么从土里挖出来就都是花草精怪了。”安锦把他鬓发上的杂草摘干净,将他推到身后,蹲下身检查那人。
五六十岁的老头,瘦削脸,穿一身青灰色的衣服,是个老道,怕是雨天赶路,泥湿黏重,从山上摔下来,晕了,幸得被白术给撞上,不然这个岁数,在阴气湿寒的山泥里呆上一天,凶多吉少,不过在白术这一路拖拉踢滚下,实则也好不到哪去。
“公子,你快把他变回原形!”白术的小脑袋又从身后钻出来。
安锦笑道:“变什么变,他原本就是个人,晕了摔在泥里的。”
白术还想辩解,安锦只是摸摸他的脑袋,而后自指尖燃起一抹似火焰般的翠绿,划向天空,不一会,两只鹰交鸣叫着叉盘旋着划破苍穹,落到安锦跟前的一棵树上。
“将他送到悬壶斋去。”安锦站直了身,声音依旧轻,却带着一份威严,毕竟是一山之神,凡是
四方山上的花草万物,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受他庇护,听他调遣。
那两只鹰听了,盘旋低飞着把老道士勾起来,往悬壶斋去了。
白术也提好小布袋和小木锄,由安锦牵着往悬壶斋走。如今天已经完全黑了,镇上人休息的早,倒不怕被人看见。进了屋,白术丢下新挖的土,抓了一把苞米,递到那两只鹰嘴下,殷切的看着他们。两鹰对视一眼,又望向安锦。
“阿术别闹,鹰只食肉,炒苞米你自己留着罢。”安锦适时开口,两只鹰赶忙飞走了。
白术趴在窗边看着那两只鹰飞远,才扁嘴把炒苞米塞进自己嘴里,嚼得嘎嘣作响:“明明很好吃……”
安锦检查了那个老道士身上的伤,没有明显的刀尖划伤,只有些细碎的擦伤,额前淤青,看样子是摔晕没错了。
施法将他的伤痕治愈,安锦自顾自倒了一壶茶啜饮起来。白术对床上那个皱皱巴巴的假人参没了丝毫兴趣,跑出去鼓捣自己的花盆土去了,待他推着刚换好土的花盆回到屋里来时,那道士正巧醒了。
老道士从床上坐起来,摸了摸额头,似在回忆前事,而后才恍若惊梦般从床上爬起来,扑通就跪倒在喝茶的安锦脚边。
白术吓得一愣,蹭蹭蹭跑到安锦身前,抱着安锦的小腿谨慎疑惑的问那老道:“你是什么人?缘何要拜我家公子?”
“贫道玄清,拜见九天仙人。”
“哦?你怎知我是仙人?”安锦搁下茶杯,一挥手,白术便推来一个小圆凳,玄清千恩万谢的坐下了:“贫道三日前从蓬籽镇赶来,午后途径四方山时天降大雨,不慎失足滑到,晕厥过去。
而今不过两三个时辰,仙人便能将贫道身上的伤口治愈完全,而且屋内灵力充沛,这位小仙童虽
是精怪,却灵气四溢,想必是受了仙人点化而成。所以贫道斗胆,妄断公子绝非凡人。”
“不瞒道长,在下确是地仙一名,但仙位低微,不堪惭言。道长可在小店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但希望道长,不要将此事传出,不然就休怪小仙不顾惜仙道情分。”安锦依旧淡然的饮着茶,但凤眸微阖,眼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仙人放心,贫道定不会将此事说出。而且贫道此番赶往鹊仙镇,就是希望仙人能助贫道一臂之力,赐贫道灵药,救人一命。”说罢从椅子上下来,又拜倒在安锦身前。
“灵药?我这确有些药材,不似寻常岐黄草木,但既然用药,必要对症,你用药的原因要言明,我才能帮你这个忙。”
“既然如此,贫道必详尽告知仙人。”
*
鹊仙镇的临镇名叫蓬籽,临着水塘河田,鱼米之乡,与鹊仙镇这个农耕小镇相比,生活富足,城里有名的富户,姓江。
江家老爷科举落第后,经商发了家,不只是蓬籽镇,现下在整个四方城里都是说得上话的乡绅,自视甚高,却极为信道,府中常居着几位道长。
这种现象在富人家并不少见,有些暴发的财主,生意路上总归会做点亏心事,便尤为尊佛敬道,图个心理安慰,请些和尚道士在自己府中,一是为讲经,二是布些阵法符咒,谨防污秽凶恶之事,说到底,不过是心魔作祟罢了。
玄清便是江府的一位道长,平日里与江老爷品茶论道,其实也不过讲些清心咒一类的浅薄道法,或是按卦象看看风水,或当江老爷外出谈生意时为他测测凶吉。
前一阵子,江老爷又成了一笔大生意,心喜之下,便想将主宅翻新,把旧宅扒了,挖个塘做个景色雅致的院子。可是动工的时候,玄清测到一股妖气,时轻时重,却总不见有动静。
江老爷按他的意思停工了两个月,可是玄清没有如期等到妖怪,而仅有的一丝妖气也日渐淡化,最终消失不见。
虽然心下纳罕的很,但玄清却拗不过江老爷的心急,在江老爷三番四次的催促下,玄清只当是有刚刚成型的小妖在府中暂留了几日,已经离开,于是只能同意拆迁旧宅的工作继续进行下去。
旧宅里有间地室,是之前江老爷存放金银和珍玩的地方,后来他盖了一间更严密的,命人日夜把守,这间便弃之不用,可是当工人们将宅子拆完,打算整顿地室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工人们在紧闭的地室里,发现了一个骨瘦如柴,却腹部高隆的女子。
当屁滚尿流的工人赶来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江老爷吓得茶杯都端不住,以为是之前害死的哪个无辜人来害他了,当即唤来府中的一众道士,命他们前去将那女子捉拿来。
玄清带着弟子进入地室之中,果然其中阴鬼之气甚重。
地室是很久没有用过的了,石壁上的蜡台都生了锈渍,墙角围栏成了蜘蛛们的家,厚厚的蛛丝缠满角落,地上灰尘积的也厚,一脚踩下便留下一个鲜明的鞋印。
地室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前半段的油灯在施工时已经换上了新的,后半段则没有,越往里走越阴暗,阴气也越重。
玄清命弟子都燃了长明符,以供照明,就这样心惊胆战的往里走,他虽自小开始修道,但不过凡胎肉体,收过的寥寥几只小妖,人形还化不齐全,可是这地室里的鬼气,让他不由怯步。
就这样一路心惊胆战的顺着走廊走到尽头,黑暗中只剩下燃过长明符后悬浮的火焰和紧张的呼吸声,就在这时,地室里忽然传来铁链晃动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女子的笑声,让人禁不住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