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神兵阁的楼梯很陡,窄窄的,险峻如华山之道。正如方镜先前所说,空气并不新鲜,有股腐木和铁锈混杂的气味,但是兵器却是保养得极好,尤其是眼前这柄剑,隐隐约约可以见到它淬火之后的锋芒。
“这是家父生前最爱的收藏了。”方镜邀他们靠近来欣赏。它只是被静静陈列着,没有享有一般人眼中“最爱”应有的殊荣,甚至安保措施也是很不严密的。
方镜小心翼翼地取下剑,轻轻吹开上面蒙着的薄薄灰尘,笑道:“江湖上,垂涎神兵阁的人太多了,大隐隐于市,这样他们反而不知道从何下手。”岳桦仔仔细细地审查着方镜手中的剑,他看到剑上岁月的刻痕,也注意到方镜手上的肉茧。观至剑柄,岳桦皱了皱眉,朝关宁偏头悄声说:“这个不是……”他话音未落,便听得“嗖”地一声,一根打造极细的铁索骤然抛出,缠在剑柄上。方镜却不撤手,紧抓着剑柄,同铁索另一端的人角力。
“终于等到你出手,还想跑不成?”方镜左手抽出把匕首来,当真是宝物,铁索被削断,那头的人哼了一声,估计是让方镜的内力震伤了。
一眨眼的功夫,便见有人到了面前,甩甩头发说道:“这是我姑姑的东西,我替她拿回来有什么错!你们这些姓方的,霸占别人家的东西还有理了。”来者一身黑色劲装,头发束起来,像条马尾巴。浓眉大眼。开了口,三人才发觉她是个女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岳桦拉住她的胳膊问道。
“你拽疼我了!”她夸张地喊道,气愤地挣开岳桦的手,“蒋天歌。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你要找的剑,”岳桦说道,“凡是铁臂蒋铮铸的剑,剑柄都会留有蒋家独特的标记。”他指向方镜手中的剑:“可是这柄剑却没有,方公子说请我们赏玩珍品,竟然也会藏私吗?”
面对岳桦的诘问,方镜并没有不安,从从容容地笑道:“这是方某的不是,没有事先知会二位。这柄淑女剑的确是仿品。不过不以此为饵,怎么能钓得出蒋姑娘呢?”
“我又不是鱼,钓什么钓!”蒋天歌对方镜仍是怒目而视,“这本来就是蒋家的剑,我当然是要拿回来的,你才是偷剑贼。”她冲方镜做了个鬼脸。
“据我所知,淑女剑是雌剑,应该还有一柄雄剑吧?蒋姑娘可知道始末吗?”关宁看到宝剑就忍不住寻根究底。更何况,这可是铁臂蒋铮的作品。他以铸剑闻名,但本人在书画文学上都极有造诣,是个风雅人物。他的铸剑,也不过是像嵇康那样的贤士悠闲时的爱好罢了。因而江湖上但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已拥有一把蒋家剑为荣,仿佛这样就足以证明自己是个高雅有品位的人了。
“爷爷铸的这两把剑,是给姑姑作嫁妆的。君子剑在姑丈手里,淑女剑给姑姑使。不过十来年前,家里出了些事情,姑丈、表哥,连同两把剑都消失了。”蒋天歌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子,说起家中变故,不禁红了眼眶。
关宁最怕女人掉眼泪,见她这个样子,便手足无措了。方镜开解道:“是我不好,姑娘你把这剑带走吧。”
“我要真的,才不稀罕你这个。”蒋天歌不为所动。她背着姑姑蒋婉偷偷跑出来,要是连个像样的东西都带不回去,那怎么能行!
方镜看着这小姑娘,明明是来偷东西,却比谁都要理直气壮,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他是看出来关宁岳桦都对自己没什么好感,言语上似乎更偏向蒋天歌,而那丫头又是个有来头的。想想今日倒不如割爱做个人情,因而道:“那好,方某这就物归原主吧。”他径自走上前去触发了墙上的机关,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暗门应声而开。
方镜将宝剑捧到蒋天歌面前:“蒋姑娘就此取走吧。”
“我不信你,”蒋天歌撅着嘴背过身去,冲岳桦说,“你是好人,你帮我验验吧。”
岳桦虽然没答复她,但也走到近处。狭长的剑身安于剑鞘,他仔细地从剑匣里把剑拿在手中,摩挲着剑柄,感受到熟悉的印记时,双眼微闭,现出放松而祥和的神情:“是真的。”说着恋恋不舍地递给蒋天歌。
蒋天歌喜滋滋地接了过来,笑道:“谢谢你。”她正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眸朝着方镜一笑,说:“其实你也不坏。”也不管自己还是在别人家的地盘,旁若无人地走了。
“方公子好舍得。”关宁叹道,他也是爱剑惜剑的人,知道割舍一把绝世好剑有多么不容易。
方镜却不以为意:“物归原主,原是情理所在。再说有舍有得,剑再好不过是身外之物,不敌人情深。况且这把‘淑女剑’在方某手中恐怕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你就不担心她根本不是什么蒋家后人?”岳桦问道,的确,蒋天歌空口无凭,手中少了令人信服的证据。方镜笑道:“人家说的话是真是假,方某倒还有几分判断的把握。”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倘若没有察言观色辨别话语真伪的心机,恐怕也难以在大家族当中立足。
方镜又向他们展示了其他藏品,关宁听得仔细,岳桦一心只念叨着那把淑女剑,看什么都是兴趣缺缺。
“冒昧问一句,方公子和尊夫人是何时相识的?关某看这阁中那么多兵器,不知又没有一件是让二位定情的?”关宁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即使心里已经替苏沈鸣了一万次的不平,表面上也装作好奇的样子,仿佛真是在关心自己朋友的终身大事。这可着实苦了耿介的关宁大侠。
方镜摇头,说道:“方某和拙荆早在几年前就认识了。可能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最近相见,才有幸走到一起。”关宁一面同情苏沈,但另一面只觉得方镜的话好像也没有不妥。如果能有机会和楼青萍谈一谈就再好不过了。可惜方家庭院深深,楼青萍既然嫁进豪门,就很难有独自出门的机会了。
方镜待客礼数周全。本来想带他们从下到上完完全全参观一遍神兵阁,只是关宁不愿意再虚与委蛇,岳桦也是同样,他对方镜因为先有了成见,因而没什么好感。这样和他装作客气的相处,实在是大大地违背了岳桦的性情。两个人推辞了一阵,又搬出米晓声一家,说他们有事,不便久留。正好也从靖云庄脱身。楼青萍没来送他们,这让关宁更觉得不是滋味。楼青萍或许是真的变了、怕了。倦了江湖颠沛流离的生活。她纵然再坚强,终究还是个女人。
他们回到有米客栈,正好是米晓声打算出门的时辰。米晓声想着靖云庄的喜事,尽管并不热衷,但是一份贺礼还是要送到。关宁把靖云庄内的见闻说了,显然,米晓声的震惊并不亚于他们两个。况且他一直生活在西城,无论是对苏沈,还是与楼青萍的接触都比关岳二人更多一些。关宁见他脸色不好,出言安慰:“虫子,别太生气。”他知道米晓声与自己的痛心是一样的。
“我只是替苏沈不值。”米晓声痛心疾首。他和苏沈相比关宁的萍水相逢,更接近于惺惺相惜的友情。在楼青萍出嫁之前二人就有了交情。原本他是苏楼成婚时最高兴的人之一了,可是现在的局面,令他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能私下见小楼一面就好了。”关宁感慨。
岂料米晓声说:“还是算了。现在见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想起自己和岳桦与她见面时的情形,关宁明白米晓声说的是对的,却无法言明,只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