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插:南疆往事.贰(1 / 1)
南疆往事(二)
长恭并没有想到过自己最终还是会来到这里,南疆孟氏。
他站在嶙峋的路上,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向前看是绵延不绝的山间耸入云颠,四处都是横生的松竹还有别的不知名的树木,大约在山中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块平地,与他记忆中的不差分毫,寨前还是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树下还是有落下的枯叶,只是寨中石殿再也看不见那个小姑娘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婴儿,还未满周岁,却已经能看出母亲的影子,他想,原来自己真的是忘不了她了。
孟行云提剑出来的时候,长恭只是侧过身避开抱着阿尧的右手,连连退了两步之后,便听见利剑划破衣薄的声音,他微微低下头,便看见剑锋刺穿了自己的左臂,嫣红的血渍一滴滴顺着剑锋淌下,长恭的右手颤了一下,阿尧在怀中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长恭冲阿尧笑笑,“你乖,莫哭。”
还才几个月答得婴儿竟像是明白自己父亲的话,只睁大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哭声却是真的止了,
“为何不躲?”问话的却是孟行之,他从桐树后面走出,静静地看着长恭问道。
“你跟他说些什么?”孟行云恶狠狠地瞪着长恭,没好气的喝道。
长恭只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沉声问道,“南疆未灭,圣女不死,不知是真是假?”
“孟家只是一群乡野村夫,王爷想的生死人的法子孟家人做不到。”孟行之觉得好笑,眼底有厌恶,冷声回了一句,“王爷还是请回,南疆不是你该来的。”说完这句,他转身便朝凤凰寨走去。
“若是我身上有独孤血脉,那还可不可以?”孟行之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盯着长恭,掩了眼底的诧异,良久,缓缓开口,“随我进来。”
那日幽幽被宇文邕带回去之后,随军太医发现幽幽竟还有一息尚存,赶紧禀了宇文邕,宇文邕沉思片刻,快马加鞭送了幽幽来了南疆,前后不过十日。
长恭抱着阿尧随孟行之入了凤凰寨,身后郁木匆匆,行至石殿,孟行之停在长恭前面,指着紧闭的石门静静开口,“幽幽就在这里面,”他微微抬眼盯着长恭手中婴儿,半晌,才又缓缓说道,“以命易命之法整个南疆都没人试过,便是祖母也没有十分把握,若是万一,这个孩子?”
长恭闻言,深潭一样的眼底慢慢浮起浅淡笑意,他将孩子递给才走过来的花眠,声音平平静静,没有在意将赴的是一场将死之局,“若是万一,劳你将阿尧送至扶风涧我母亲处。”
花眠接过阿尧,长恭转身迈向石殿,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长恭将要行何事,她看着眼前布衣男子身姿挺直,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像是远空白雁渐渐消失在天际,她猛地用空出的一只手拉着长恭,压着声音道,“四公子…”
长恭转身看着花眠,面上尽是安详神情,修长手指抚上阿尧的眉眼,良久才低声道,“多谢你。”
石殿前有凉风过堂,花眠抱住阿尧,缓缓闭了眼,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长恭,不再优雅淡定,不再镇定从容,她忽然想起在扶风涧的短短一年时,胥仲曾与诸人玩笑长恭何日才能有点人味,可众人心心念念那么久的时刻终于来临时,花眠却伸手拭了眼角泪意,抱着阿尧向着背对长恭的方向走去,她抱着阿尧,广袖被风鼓起,羽化然未登仙。
殿门轰然中开,大殿中央立着一个黑色石棺,他走到石棺边,棺门尚未封死,幽幽双手合在腹前,面色沉静温和,鼻中仍有一息尚存,长恭收回落在幽幽脸颊的右手,唇边终于有了安详的笑意,他转身对着端坐在石凳上的孟老太太正跪下,“有劳。”
孟老太太在前面引路,长恭便抱着幽幽来了石殿清心洞,清心洞是凤凰寨秘境,自古只有历任圣女可以入境,洞中以八卦药池环绕四周,正中央正放着藏青色的蛊盒,孟老太太回头看着长恭,“我如今老了,只想儿孙平安,你若救得了幽幽,我替她在天上的爹娘谢你,若是救不了也实在是命,只是,”老人顿了顿,目光似炬死死盯着长恭,“若是等到幽幽醒了,你便回了你的齐国,我的孙女跟你终究不是良配,她福薄,能在凤凰寨平平安安就好。”
长恭手心死死握成拳,末了还是轻轻点头,福薄的是他,不是幽幽,他一直都在妄想若是有万一,万一能一起白头,可见终是妄念。
孟老太太闻言舒了口气,将四十药蛊倒入石池,幽幽正躺在中央冰床上,药蛊大约明白命不久矣,一个个都在石池之中乱窜,孟老太太指了冰床对长恭道,“白泽认血,你连着一个月服下这方药剂,一月之后我将白泽放出,药蛊药力都给了幽幽,白泽杀完药蛊之后便会回了蛊盒,只是幽幽的血因为药蛊作用已经没用了,白泽会以为你是宿主,自此之后食你心血存活。”
南南凤凰白泽,不见人见白头,只因白泽已活过百余年,历任圣女弥留之际都会被白泽续命,直到找到下一任完全适合的宿体,历任都是圣女因人世疾病过世,只有幽幽,现在被白泽留着的一口气,能活不能活,一切都是未知。
长恭低头看着清心洞四周,只低声问了一句话,“幽幽多久会醒?”
孟老太太闻言,面色突然有些惨白,她顿了投掷药蛊的双手,转过头看着长恭,眼里还有泪意,“凤凰寨自创寨至今无人试过此法,幽幽若是四年未醒,便是没用了。”
长恭闻言,看着幽幽的目光却愈发温和,他压抑自己的感情那么多年,如今终于不再踌躇却被天意作弄,他定定看着幽幽,修长手指抚过幽幽阖上的双目,孟老太太先前的话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微微翘起嘴角,脸上浮起了笑意,缓缓贴在幽幽耳边道,“你不是一直想着跟我一起?我陪你,不要高家了,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若是不醒,”他忽然停了下来,声音仍像是沁水璞玉一般温和,可说出去的话却不像清醒的人能说出的,“若是不醒,那我也永远陪你。”
那年青竹园,那年凉山路,那些有目的的,无意识的所有行径终于在这冰冷石洞中融化了两颗真心,她仍未醒来,他也仍未放弃,山外冷风细细,洞内却已行过万水千山。
环绕周围,历经数月,终于将白泽换了下来,而幽幽,因为白泽一直吊着一口气,终于还是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