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楚天何处(1 / 1)
正月初六,黄历,岁煞西,宜嫁娶、上梁,忌出行。
适日,天上远远飘着云,静言踌躇着脚步,来来回回瞅着幽幽,欲言又止。
反倒是幽幽对着铜镜细细梳着头发,长发黑如云墨,散在身后,像是夏日的银河,她慢悠悠地梳着,比她成亲时还要认真,只是那时她并不知晓嫁的会是他,如今,呵,如今不提也罢。
郑家贵为齐国四大家族之一,郑夷又是嫡女,虽是妾室,婚事却是格外隆重,就连宫中亦送来了贺礼,前院琐喇声此起彼伏,吹得十分热闹,幽幽画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在眼角描上一朵花钿,她嘟了嘟嘴,抬头摇晃着静言的衣袖,“帮我画一下嘛,好不好啊?”眼里一派天真,并没有看见一丝怅然。
静言无法,接过画笔,一面画着一面嗔道,“那个人进府又不是什么了不得事,眼巴巴赶着去干什么呢?”骂虽骂着,手里的笔却没有停下半分。
幽幽闻言,却是弯了眼角,酒窝微微展开,轻轻说道,“虽是纳妾,但终归是太后的懿旨,我若不去,面上不好看。”她幼时顽劣,不懂得为家里分忧,如今,明白了世态炎凉,却是在这样一个境况。
屋外的阳光有点刺眼,幽幽携着静言走出落幽阁门前时,便有老管家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对着幽幽拜了一拜,俯着身子恭敬说道,“王爷恐王妃身子不好,便吩咐王妃不用去前面了,王爷在前院一切都能忙得过来,王妃便在屋里好好歇着。”
幽幽脸色忽然煞白,酒窝却陷得越发深重,回头对着静言静静笑说:“王爷如此体恤,我们便回去吧,”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一样,接过静言手中的一轴画卷轻轻放在老管家身前,温和的声音慢慢响起,“我身子不好,人不能去但礼不能免,烦请管家帮忙交给王爷吧。”说完,转身便走进落幽阁,木门立刻紧紧闭上。
一张冰雪似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屋外遥远的琐喇声晃晃悠悠地传了进来,她知道自己不好,但如今心里有那么多委屈,可是连一个哭诉的人都没有。
“幽幽,我娶你,你愿意吗?”九个字,来来回回的在她脑中回荡,缠绵的温柔,温和的询问,她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抬头看天上白云散去,许久才明白,原来,从来就是她一人在痴心妄想。
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换上男装的幽幽独身一人走在大邺街头,忽然面上冰凉,抬头一看,原来是下雪了。
她嫁来大邺已经一年多了,可是从未在这里见过雪,原来这里的雪是这个样子的,一粒一粒飘了下来,不一会儿路面上便是薄薄的一层,踩上去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寂寥。
有一句话叫做耐住寂寞方为妖,耐着寂寞,多么难。幽幽站在大邺最著名的青楼面前,血色印着苍白的面容,黑色的发梢扫在眼角,眸色清淡,像是画中人一般,越发伶仃清冷。
她嘴唇抿着,眼梢却堆起敷衍的笑意,漫不经心的便走了进去。青楼里面一派歌舞升平,四周的桌子上坐满了男子,老老少少,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她静静坐在一阁雅间,外面在竞价买一个姑娘的初夜,价钱出到了五百两,忽然起了兴致,弯成了月牙的眼睛眯起,盛气凌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五百零一两!”分明是作弄人的手法,隔着厚重帘幕的雅间却是谁都瞧不见她的神情。
“六百两。”
“六百零一两。”她拿起酒壶便往嘴里灌了进去,呛了一口,抬起衣袖擦了擦,不紧不慢地加价。
对面的不是一个好善于的主,雅间前的姑娘掩住嘴巴静悄悄地笑出声,清凌凌的笑声传了进来,“古尚书若是知道古公子一掷千金,恐怕气的两腿一伸便进去了。”幽幽听得清楚,缓缓笑出了声,原来不过是一个户部尚书,儿子随口便是几百户人家一年的口粮,若是寻常的清官又从何解释?忽然想起那古尚书是郑夷娘舅,此时必然在兰陵王府喝着喜酒,又哪来的时间来抓小古少爷?
幽幽掀起卷帘,冷静的面容静静地看住楼下锦衣玉带的少年被周遭人起哄越发涨红的脸庞,垂下眼眸,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样下去好生无趣,不如来个赌注,底金一千两,”她挑起眉,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谁赢了那姑娘归谁,怎么样?”
小古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忍得下气,“赌什么?”
幽幽对准酒壶,满满灌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堆起敷衍的笑意,眉眼却是丽的惊人,“掷骰子,一次定输赢,比谁掷的小,如何?”
四周围满了人,讪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大抵是很久没有看过热闹,小古公子咬咬牙,将三个骰子重重扔进碗里,论起掷骰子的功夫,大邺他敢认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只是如今看着对面少年风雨不动的表情,有了一点骇然,待他揭开碗口瞥到三个一之时,仿佛是放下心一般爽朗笑出声,“你输了!”
幽幽捏起其中的一个骰子,像是晃了神一般,忽然又是最近几日最常做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晃了几下,她掀开碗口,一指擎天,骰子竖在一起,顶头上红色的一字惊得小古少爷一愣,幽幽低下眼眸,皓白的手指轻轻敲在桌上,挑起细长的眉,清清淡淡的语气,“谁输了?”
小古少爷忽然狠了眼色,使了使眼神,一旁的小厮便挥了上去,幽幽偏了偏身子,嘴边的笑意深重,没有丝毫的畏惧模样,“可真是应了你老爹的官名,”她竖起手指向上指了一指,嘴角微微抿出一缕笑意,“尚书,可不就是输吗?”周围的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
她歪了歪身子,大概是酒喝多了原因,一时未站稳,古少爷也是学过武的,身形极快的抓了过来,手势大抵狠戾,她躲闪不及,束发的木簪给他拔了下来,长发瞬时逶迤身后,幽幽以手抚过脸颊,嘟嘟嘴,却眼色妩媚着笑出声,“欺负一个小女子,你也不怕羞?”
在小古少爷怔住的瞬间,老鸨十分有眼色地赶了过来,“姑娘让我好做一些,我们家自来就只做男子的生意,姑娘还是请回吧。”
幽幽的脸上浮起因醉酒的绯红,她冷了眼眸,“天下没有赶客人的道理,况且,”她抬起头,指了指台上坐在古琴旁边的清秀少女,“我赢了她,这可不是假的。”
老鸨见幽幽一身华服,气度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只得陪着小心,“姑娘让老身好做吧,破了规矩,日后我这醉红楼可怎么度日啊?”
酒力上来了,幽幽轻巧笑出声,细长的指尖指着与她争红尘的古少爷,声音却是慵懒着,“你与我争她,是真的喜欢她吗?你若是真的喜欢她,我便让给你也行,只是,你喜欢她便要娶她,日后也不能纳妾,如何?”她把玩着散下的发梢,微微笑道,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模样。
屋里霎时寂静了下来,小古少爷红着脸,“我怎么可能娶一个青楼女子,笑话!”他原是纨绔,大步走到幽幽身边,细细看了许久,调戏的声音响起,“不过要是娶你这个小娘子,倒也不是不可能的。”说完抬手便要抚上幽幽脸颊。
幽幽侧身一让,脚踝的铃声响起,她摸了摸自己手腕,嘴角微微一抹笑意,抬起眼瞅了一眼古少爷,并不是十分恼怒的模样,青衣略微动了动,便走到了台上抱琴的红尘身边,笑的温和,“走吧。”红尘脸上有疑惑的神情,幽幽便又束起发,眨眨眼笑出声,“接客呀。”
有眼尖的看见幽幽身上的布料是陈州进贡的云锦,悄悄告诫了正欲发作的老鸨,老鸨无法,只得看着幽幽带着红尘走上楼去。
幽幽坐在红尘的房里,满是好奇地盯着四处的布局,她忽然蹲下去,用力地扣了一下坐落在西边案下的小木椅,咯吱一声便出现了一个黑洞,她回过头眼带笑意的瞅着红尘,“这是做什么的?”
红尘原是觉得幽幽行事乖张,心下害怕的不行,如今看她也不过是一副少女模样,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她走到幽幽身边,也蹲了下来笑开,”这个是供客人溜走用的,”她看见幽幽突然笑出的双眸,嘟嘟嘴,“你也知道,来我们这里的但凡有点名声都不能给旁人知道的,若是家里的夫人或者被同僚不小心告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末了,她加了一句,“一群臭男人。”
“哦?”幽幽满是趣味地盯着她,红尘也就敞开了胆子,“你莫是以为我愿意来这里?笑话,但凡良家女子,谁愿意在这里不生不死地过一辈子,只是,”她盯着幽幽的衣衫,叹了口气,“并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好福气,喝孟婆汤的时候没长个心眼投个富贵人家。”
风吹动帷帐浮动,红尘坐在案前看着幽幽,笑意浅浅却很真诚,”你今晚好歹救了我,我为你弹一首曲吧。”她低下头认真调着弦的位置,幽幽却走过来按住了她的弦,神色有点疑惑,却还是笃定地开口,“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便好,如果你能帮我解决心中的疑惑,我带你出去。”
红尘像是给吓着了一样,不确定地问了一声,“当真?”
“当真。”幽幽坐在木凳上,举起酒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偏过头看着红尘,“你说,如何让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一辈子不变心的爱?”
红尘以为是怎样的难题,听了之后一下就笑出了声,摇摇头,“能让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的方法太多,只是没有不变心的,如果都是一些贞洁烈夫,”她指着周遭的摆设,目光落在木椅下的黑洞,眼里有过嘲意,反问了一句,“那要青楼做些什么?”她坐在幽幽身边,自己也喝了杯酒,给呛了一下,眼泪都出来了,“你以为我是怎么进这里的,我家虽家道中落却不至于卖女为娼,我是被别人骗进来的,他跟我说只要高中便来娶我,我娘把家中田地变卖给他进京求得仕途,后来我娘病重,我无法只好来到京中寻他,却被告知他已娶了司空的女儿,呵呵,这便是男人的心,我可以像疯狗一样对周围的一切愤愤不平,我可以咬着牙诅咒他,但是天亮了,我便是红尘,是醉红楼里的红尘。”
幽幽的酒杯在听完红尘的话后顿在空中半晌,她瞥过红尘眼角的泪痕,微微叹气,“我的夫君在今天娶了新的夫人,我心里很不舒服,却什么都不能说,果然,这世上,信母猪上树也不能信男人的一句话。”
红尘一下笑了出来,幽幽拍拍身上的外衣,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红尘,“你拿这些钱回家乡去吧,与你母亲好好生活就好。”
红尘有些窘迫,只抽了几张,连连道,“这些就够了,旁的也多了。”
幽幽扣好雪帽,回头看着红尘吐吐舌头,“反正也是那些臭男人的钱,留给你总比我带回去好得多,后会无期了啊。”她朝红尘摆摆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路边已经积了厚厚的雪,幽幽裹紧身上的斗篷,一步一步踏在雪地上,却在兰陵王府的后街上停了脚步,面前是先前起争执的一群人,个个摩拳擦掌。
“美人...”古晨风记着先前醉红楼的恩怨,心里不甘却又舍不得幽幽的好相貌,已是醉了的模样,带着家丁围住幽幽,摸着自己的下巴暗暗笑出声,“小爷看上你了,跟小爷家去如何?”
昏暗的街道上没有半分人色,雪下得越发大了,幽幽裹了裹身上的雪白狐裘,衬得脸色更加惨白着,她弹了弹落在肩头的雪花,抬头看了一眼距她十步远的古晨风,深色眼眸里映出对方的讪笑,她弯弯嘴角,却是一副冷冷的美人模样,“凭你是谁?”
幽幽身后是一棵即将枯死的老树,她倚在树干上,似笑非笑的模样瞅着不怀好意的古家人,明明没有一点月亮,幽幽抬眼看着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却忽然觉得月亮是不是就藏在云的后面呢?
她的眼睛忽然涩的难受,眸色却冷得越发厉害,紧紧盯住远处的大街,看着不断靠在自己的古晨风,直到没有一点期望。她伸出手,洁白的指尖在空中划出神秘的纹络,耳边回荡着舅舅曾经告诉她的话,“幽幽,若是有一天你要靠自己才能活下去的时候,那就回来吧。”
这一夜的大雪淹没了她的爱,还有那些前尘往事。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终究还是一个人。
她回到落幽阁的时候,抱厦里静言虽困得紧了,半睡未睡的模样可爱的要命,她歪着头,眼里有着笑意,使劲把静言摇醒,在静言耳边轻声说道,“静言,我送你回长安吧。”
“长安?”静言呢喃着,忽然惊醒,她心思单纯,以为幽幽在这里过得不快活,如今终于愿意回家,她弯了眉眼,藏不住心思的笑声露了出来,“真的吗?我先去收拾一下,嘿嘿。”
抱厦里只有一支蜡烛明明暗暗地摇晃,颜色并不真切,幽幽微笑着点头,静言赶紧走了出去,幽幽坐在竹椅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刮起了大风,西边的窗棂半开,幽幽伸出的双手忽然就顿住了,烛光微微闪烁的瞬间,有过漫天的大雪,长恭便那样眉眼妖娆着站在了院中,身后是一株绽放的红梅,黑发垂眸,肩上有着将化未化的雪花,幽幽回过神,对着长恭安静笑出声,“王爷新婚不用陪着新夫人吗?”
嘎吱一声,有些陈旧的木门被推开,他站在了她的面前,三步的距离,可两个人却隔了很远,长恭看着幽幽,眼里波澜不惊,语气却越发冷了下来,“你晚上出去做了什么?”
幽幽略微发白的唇紧紧抿住,眉头微微皱起,有着疑惑的神色,她伸出细长洁白的手指,像是极力回忆一般,“等着喝你的喜酒啊,然后就不记得了,怎么办呢?”她拖着曳地的绯红长裙,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抚上他的面颊,神情大抵温柔,就像她是今晚的新娘一般,就像她依偎在他身旁一般,眼里是温和的柔软,有着烛光流动,“好像还伤了几个人,你要我去抵命吗?”
屋顶的雪忽的一声坠落了下来,长恭不动声色的移了一步,冷眼看住幽幽,屋里静的厉害,他忽然抬起手揉揉额角,“去给晨风把蛊解了。”
“晨风?”她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笑着点点头,“原来那个纨绔是叫这个名字。”她忽然收了笑意,紧紧抿住唇摇着头道,“他活该,我不愿意,你去找别人吧。”
雪色微冷,细凉的风一扫而过,长恭拽过了幽幽,冰凉的唇贴在她的耳边,不是从前的宠溺,眸色清冷,不紧不慢地开口,“尚书府的公子在王府前受了伤,王府的丫鬟在尚书府伤了你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便放开她,眼角瞥了一眼屋角的蛊盒,嘴唇抿的极紧,细长的指尖扣住掌心,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敢!”幽幽急了,冲长恭喊道,她气的发抖,“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拿旁人撒气算什么?你知道……”话说到一半,她却停了下来,他知道又怎么样?她眼里有泪,不愿意让他看见,转身往内室走去,手却被人拽住,她低头呆呆看着长恭手腕处露出的雪白深衣,许久才听见长恭的问话,“我不知道什么?”
她反手挣开长恭,泪水刷地滚落下来,“知不知道你都娶了郑夷,”她声音有些哽咽,抬头看着长恭,“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早早不说清楚,看我傻成那样,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幽幽的脸上全是泪,看不清长恭表情,忽然觉得很累,转过身,轻轻说了句,“你没有对不起你家人,也没有对不起别人,但你对她不起我,高长恭,你对不起我。”
进了内室,许久,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幽幽走到窗前,看着长恭邤长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雪地,院里的红梅飘了下来,她摸了摸发鬓的碎发,悄然笑出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下蛊吗?我等你救我你在哪里?你要我怎么办?”有暖暖的湿意在脸上,她看着不远处的灯光,伸出衣袖抹了抹,转身闭上门,烛火摇摇晃晃,她便顺着门边缓缓坐了下去,终是一夜无眠。
幽幽不敢拿静言的命去跟长恭赌气,她的脑海里始终是昨夜窗外眉目依旧的长恭,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半夜时分,下了好久的雪终于停了下来,幽幽站在屋前,太阳升了起来,日光照在未化开的雪上,她忽然觉得凉意透骨,静言给她披上了一件鹤绒斗篷,里面还是昨夜的绯红罗裙,衬得脸色越加惨白,她微微垂下眼眸,目光停在台阶下的盆栽上,那里面是尚未吐芽的兰花,这是他一个月前弄回来的,当时珍之爱之,幽幽吸吸鼻子,抿了抿唇,裹紧身上的斗篷便走了出去。
她还没有走出院子,黄梨木的院门便已打开,白净的雪景映在身后,高长恭便那样立在门边,幽幽愣了愣,目光停在他身后的俏丽女子身上,她原是想着去给古晨风解了蛊便送静言回了长安,自己与他再无交集便可,可是如今,看着好一幅天造地设的模样,心里却堵得厉害,世人皆有执念,她的执念已经纠缠了这些年,如今还是不能放下。
幽幽立在一棵红梅树下,梅花上的积雪花了开来,洒在了她的鬓发上,她微微偏过头看着郑夷,“你比我小大,可是如今我却是正室,真是好笑,”她捂住嘴,忍住了咳嗽的声音,皱着眉头对着长恭说道,“你们一过来我便有些伤寒,真是倒霉。”她垂下眼帘,不看长恭一眼,嘴唇却是抿的发白。
郑夷霎时便红了脸颊,她站在长恭身后,面容恰如三月盛开的花,有着不胜寒风的柔弱,她微微垂下头,对着幽幽深深弯腰问了安,声音轻轻柔柔的,“妾身给王妃请安,烦劳王妃救救表弟,表弟年幼无知,冒犯了姐姐,妾身愿为表弟告罪。”
“他既然有本事惹事,如今却承受不了后果。如今是我,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莫不是就要平白给他欺负了去?这就是你们大齐的王法?”一阵寒风吹了过来,幽幽挑起远山一般的眉,身姿清贵,有着一国公主的风范,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却侧过身子,扶起静言的手,微微瞥了一眼长恭,面色并无不忿,眼睛却清明的惊人,“你若是敢以我身边的人胁迫我去救古晨风,我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左右是国婚,毁了不过是生灵涂炭。”
长恭看着缓缓闭上的木门,面上波澜不惊,回过头看了一眼郑夷,郑夷收起先前的柔弱模样,嘴角堆起得体的笑意,“王妃的脾气倒不是太好。”
“古尚书教子有方,”长恭却揉揉手腕,没接她的话,又抬起头微微看了一眼郑夷,郑夷面色瞬间惨白,急匆匆地便要跪下谢罪,长恭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罢了,走吧。”
郑夷跟在长恭身边走到河边,有湖水涟漪,她看着身前的男子,忽然觉得这样很好,即使他已有妻,即使他的心里还没有她,但总比远远看着不能接近的时候好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