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遥天白雁(一)(1 / 1)
自宇文泰去后,魏室出了几桩大事,一是换了太子,二是换了皇帝,三是换了王姓。
西魏恭帝三年,宇文泰病死,其侄宇文护承继。次年,宇文护得将领支持,迫西魏恭帝禅让,由宇文泰之子宇文觉即大周天王,建周,定都长安。
同年,宇文邕领兵东征齐国,圣上一纸圣意,他便替着宇文觉踏上了洛州战场,消息传来西苑的时候,宇文昔只是略微低了低头,眉翼动了动,便又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着走远的家仆,转头继续提笔,对一脸惊讶的幽幽淡淡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哥哥有鸿鹄之志,我们自然是不能令他分心。”
已近暮春,夜无星辰,片刻之后,宇文昔终于落了笔,她看着仍在屋内摆弄新做的木雕玩偶的幽幽叹气道,“幽幽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二人进了内室,宇文昔握着幽幽右手轻声道,“你知晓哥哥去了战场自是愤懑,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比哥哥年长有军威的兄长大有人在,为何这最苦最难的战事落在我们哥哥身上?”
幽幽沉了脸色,黯然道,“因为皇上的位置坐的不稳,别的哥哥不能离京。”
宇文昔点点头,天外青云遮月,她放下幽幽的手,补充说道,“还因为哥哥身后无势力相佐,”她眼里忽然有痛意,“现下情形并不算坏,可是幽幽,若有一天让哥哥去的不是战场,是断头台我们怎么办?”
“姐姐!”宇文昔却按住她的唇角摇摇头,“哥哥一心为我们着想并不想让我们知晓这些事徒伤心神,可我今日告诉你,便是让你知道自父亲去后,哥哥是我们唯一的臂膀,我们也是他的后背,今日我传信至舅父处,他日为了哥哥为了你伤人防火我也是不怕,可幽幽,我不想你能帮哥哥多少,但好歹你素日行事再不可同父亲在时无法无天。”
幽幽盯着宇文昔许久,方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她把这番话讲给长恭听的时候,长恭一边低头看她新做的机关木马一边道,“你姐姐看的十分明白,如今你们三个要的是藏锋露拙,可这拙不可太过也不可太浅,”他忽然顿了顿,像是寻话家常,“你今日跟我说这些,若我早已投靠了旁人你不就是置你们兄妹三人于水火之中?”
语气寻常问话却不寻常,室内温度陡然降了许多,幽幽一怔,却忽然扬起一缕笑,“我信师父更信我父亲。”言下之意,他是宇文泰亲自为自己选好的教习,自是不会背弃自己。
长恭闻言微笑颔首,手指敲在幽幽做的木马上,又拧了木马卡关,木马即刻吭哧吭哧奔走在地上,他抬眼看着幽幽,目露笑意赞叹道,“你的墨术学的极好,如今我也没什么可以教给你了,”他忽然起了好奇心,“你的木刻从前便有些基础,是在南疆学的吗?”
“师父也去过南疆吗?”幽幽蹲在他身旁,歪头却换了问题。
日光悠悠,长恭眼有星辰闪耀,他想了想摇头道,“并没有去过。”
幽幽停住摆弄木马的手,离长恭远了一点,声音忽然有些不稳,“我想起来姐姐…姐姐找我还有些事,明日再来青竹园。”话才说完,就站起来便跑了出去。
一路繁花相送,她边走眼里泪却不止,他说他不是,来来去去几个字几乎要让她崩溃,她记得不会错,为什么要骗自己?可是是他又怎么样,不是又能怎么样?
幽幽颓然坐在房中,手突然摸到随身布袋,那是他带给自己的,说是刀枪不入的好东西,再抬眼看去,窗边竹叶编的蟋蟀,案前画画的笔墨,无一不是他交给自己的,即便他不是他又有什么要紧?是了,她如今也终是明白自己对自己师父生出了什么心思,习了诸子百家学说,她明白自己的感情必将不容于世,可她还那样小,并不能明白这世间一切都不会永存,包括王朝,包括山川,也自然包括人心。
可她不想辜负自己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