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Chapter 22 思念之泪（1 / 1）

虽然第一次见面，他便见识了他的暴躁，但Bank并没有对室友感到恐惧，他能理解他心中的情绪，不管是什么令人痛苦的原委，他想，总会澄明的吧。就像他第一次见哥哥一样，时间久了，他们便慢慢熟悉，慢慢了解了。

他抱着这样一种乐观的心态度日，便觉得生活没有什么重负了。

当太阳从天幕正中朝西方倾斜了一度，便预示着火热午后的到来。

Bank正坐在教室第四排专心地坐着笔记，这堂课是《现当代文学》，老师正用PPT文件在教室前面的大屏幕上投影播放着《洪浩时代的跫音》文学史系列纪录片，在光影交错中，他能清晰听到Nai在笔记本上哗哗哗的写字声，那么强烈有力，就像在纸上镌刻着什么。Bank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但可以确定并不像是在写笔记，他好像在专注地进行着一项巨大的秘密工程，因为每次问他在写什么的时候，他都用手肘遮挡住。

“Nai，到底在写什么啦？”Bank伸长了脖子，看着坐在前排的Nai。

“没写什么。”很轻描淡写的回答。然后气氛又被纪录片的影音淹没。

已经过去快一年了，Bank发现他对眼前这个可以称为“舍友”的男生还是丝毫不了解，他的内心比以前哥哥的还要隐晦得多，他每天从早6点离开宿舍，如果没课的话，他会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他去的地点无非就是图书馆，他好像不跟任何人来往，也从来没听到他给谁打电话，上课的时候老师点名总是会忽略他的名字，学院有活动他也从来不参加。感觉他就好像是一只透明的影子，游离在Bank的生活里，从未渗透交织。

直到四月的一天，Bank去图书馆三楼找法国作家卡洛斯路易斯萨丰的《风之影》，并在书中发现了之前那位借书者留下的纸张，可能是故意的，也可能是不小心遗留在书中的信笺纸片块。

纸张的一面上写有横七竖八的数字运算，还写着一些文学词汇，比如：胡塞你卡勒德，那是美国著名的畅销书《追风筝的人》的作者，Bank对书中那句广为流传的话的印象几乎是渗透进骨子里了——为你，千千万万遍。

而纸页的另外一面，原本应是信笺纸的空白页面，上面写着：

如果有缘，愿我们成为知心朋友。

后面跟了一个Bookface账号。

出于对书缘的美好情愫，Bank打开自己的手机，将那个账号输进搜索框，搜索，然后映入他眼帘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是Nai，头像上他那件的白衣服他昨天还穿过，他的昵称叫做“风和少年”，然后在签名里，Bank惊讶地看到了“Gay”这个词。

在这8个月里， Bank从未将他与Gay这个词联想到一起过，Bank想，他只是个性格内向的男生而已，就像Bank小学的时候，总是不跟人说话一样。曾经Bank想，他一定会因为没有朋友而感到深深的孤独，但在Bookface上，Bank好像发现自己错了，眼前的内容表明他好像认识很多人，活得很滋润自如，那些更新记录，满满的都是生活的五光十色。比如：2013年10月7日，今天很开心，跟Yut一起在游泳馆游泳，后面贴上他跟Yut穿着泳裤的照片；比如：2014年10月7日，你做的饭味道不错哦。后面是另外一个男孩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孩有双精致透亮的眼睛；比如：2015年5月7日，这部电影真的真的超级好看，电影院的小零食也超级可口。后面是电影的海报。

而今天是2015年5月8号。

Bank突然觉得，Nai生活在两重空间里，一重里有着他的开心、快乐和阳光以及爱，而另一重里全部是他的暗影和他的孤寂，就像是一具用于隐身的空壳。

而Bank，一直只是存在在Nai的那具空壳旁。

为什么他在自己眼前所表现的都是他的缄默不语冷漠空淡

为什么在另外一重空间里他就是太阳一般的温暖阳光呢？

他知道自己也是Gay吗？

跟他说穿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Bank想着，点了风和少年头像下面的“关注”，几秒之后，风和少年也回关注了Bank。但Bank的名字叫做少年不戴花，里面的照片被设了权限，只有部分人可以看到。所以按理来说，Nai应该不会知道那就是Bank。

下午放学后，Bank在去食堂的路上接到Pan的电话。他边抱着一摞重重的文学课的书一边接电话。十月的阳光暖好，照在他蓝白色的校服和黑色的短校裤上，他的腿比以前更加修长了，到大学之后Bank足足长了8公分，他现在是175的身高，跟哥哥的181距离已经不远了。他的五官愈发俊秀，明亮的眸子里时时都好像映满了细碎的阳光。

“Pan哥好，这是要请我吃饭吗？”

长身高的同时，Bank自己也觉察到，自己变得更加健谈了，面对朋友们突如其来的搭讪或者调侃，他都轻松自如地应对了。现在，他对Pan一点也不腼腆，如同亲哥哥。

“嗯，书店啊，你不早说，我很感兴趣啦。你在哪里？嗯，那你过来吧，我在靠近食堂这边的月华路边，有个小亭子这里，我在这等你。”

说着他将书放下来，在大理石凳子上端坐下来。有女生三两路过，边走边朝Bank这边投来带着躲躲闪闪但又流连其中的眼光，Bank隐隐约约好像也觉察到了什么，他的成长好像经过了一个临界点，在跨越了这个点之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质的巨变。

比如说：他长高了。

比如说：他变声了。。

比如说：他能阳光地面对一切人际交往了。

比如说：他开始收到女生写给他的情书。

比如说：他闯进了Nai的世界里。

在等待的当儿，手机“叮咚”地响了一下，是Bookface的信息提示音，Bank拿起手机划开锁频，信息内容突然令他不知所措：

——是一张照片，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孩，在一片蓝色的海边。阳光下，他的脸硬朗而俊秀。是Nai。

后面跟一句话：

——见面吗？

消息来自——风和少年。

Bank曾一度猜测Nai的秘密，但他却猜不到终有一天Nai会对他也撒下天罗地网。虽然期间他在Facebook上跟Nai聊了很多，关于文学，关于梦想，关于人生，关于爱，关于意义，关于生死这些人生哲学，但是从未想过要见面。而每次聊天，当Nai快要提出要跟他见面的时候，他总是绕过话题。而今天，他突然明示了他的请求。

Bank感觉到隐约的不安，因为这段时间，在生活的表面上，他和Nai还是普通室友，生活没有多少交涉；但是在这个虚拟的网络空间里，Nai似乎对Bank很依恋，已经到了非见不可的地步了。

他一定很孤独吧？Bank想，但是他该怎么办呢？他不能一直这样跟Nai聊下去吧。

正想着，Pan的白色宝马已经停在小亭子旁边了。Jean学姐也一起来了。

“Bank，有三天没见你了，想死你了。”学姐一见面便是亲昵。

“我也好想你们呢。”Bank粲然地笑了，“Pan哥，你说的书店是什么情况？”

“是这样，书店是我妈妈开的，开了快两年了，主营文艺图书。去年九月，她因为新的目标就把书店放下了，找学生兼职开了2个月，之后业绩不太好就关门了。但是房子一直没退出去，书都还在店里。我妈妈那个人就是那样，一忙起来，连书店都不顾了。我在想，这样下去白交房租，还不如Jean我们三个一起把书店重新开起来。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再添一些设备卖点沙冰、咖啡和奶茶什么的，Jean偶尔也可以举办小型图书签售会或者图书分享会。还有，凭着我俩的英俊帅气，一定可以吸引很多女读者前来店里看书买书吧！这样我们自己赚的钱都可以拿来垫自己的生活费啦，更多的话，还可以拿去旅游，去中国哦，或者美国。怎么样？想法不错吧？而且，Bank，按照你现在写作的成绩，大概签约出版公司也不远了哦，Jean你俩可以联手签售噢。”

Bank在听了他这一大堆的陈述后反映了几秒才从中理清了思路，眼睛瞬间充满了光点，“听起来还蛮不错的，可以边看书边赚外快。”

“那就是你答应咯？”Jean看着Bank确认道。

“嗯”Bank点点头，唇红齿白，粲然一笑。

其实除去外快和签约打算什么的不说，单凭可以看书这点，Bank就足够喜欢这份兼职工作了。还在高中时，Bank就想着毕业后如果有能力，他就去开个旧书店，低价回收旧书，低价出借给那些喜欢读书但又买不起书的爱书人。泰国是一个贫富差距很大的国家，有很多孩子从小未读过任何课外书，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爱读书，而是买不起书店里昂贵的的图书，于是只能天天盼着图书馆开门。Bank小时候就是盼过一整个假期才等到图书馆开门的。那种滋味，非常迫切得到，但又无能为力。而他觉得，读书对于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尤其是小孩子，从小养成读书的好习惯，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想什么呢？Bank”Pan晃着手在Bank眼前摇了三下。

“没，没什么，我想起了小时候开书店的梦想了，太感谢你了，Pan哥，我可以圆梦了。”

“那就感谢你Jean学姐吧，是她出的鬼点子。”

于是Jean学姐又如电视转台一样嬉皮起来，“大恩不言谢啦！何况你是搅基的，而我又是腐女，我们是一家！以后多写几本耽美言情来犒劳犒劳学姐我就够啦！还有，等你男朋友来了曼谷，一定要带我去见见他。”

“好，没问题”Bank轻松接下学姐的受命。

“叫Golf是吧？”

“对。”

“哈哈，我等着到时候看你俩每天秀恩爱，不介意可以把Pan也一起拉进去搅局。我会乐疯。”

Pan在一旁很鄙视地朝他的女朋友Jean翻了个大白眼。

晚上跟Pan和Jean一起共进晚餐，跟他俩混在一起，买单的永远是Pan或者Jean，Bank尽管带着馋嘴去吃就可以了。

又吃了一大盘凉拌木瓜丝，还有哈密瓜沙冰，Bank又突然想起哥哥来，他叮嘱过Bank不要总是吃凉拌的东西的。但其实Bank也一直很听哥哥的话，他已经有好久没吃过凉拌菜了，而今天这么一吃，好像过去的岁月又重回了，也不知道哥哥真正的状态是怎么样了。虽然他一直在电话里告诉自己他很好，学习突飞猛进，月考考了全班第一，全年级前五，但是没亲眼看到他没能亲生涉足他的生活，Bank还是觉得很不真实。去年寒假他因为THE ONE文学大赛的复赛而留在曼谷没回家。已经快一年没见过哥哥了。再见他时，一定要狠狠地抱紧他，嗅嗅他衣服上肥皂掺杂阳光的味道，把头枕进他肩膀上，听他叫自己小可爱。

Bank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看着人群中的悲欢离合，突然就流了几滴眼泪。

他想趁着Pan和Jean没看到的当儿赶紧抹掉眼泪，结果却失控地弄出了胸腔起伏的声音来。

“怎么了？Bank，你哭什么啊？”Jean学姐几乎是被吓到了，在这过去的一年里，她见多了Bank的笑容，却从未见过他的不开心和失落，今天突然看到他当着他们流泪，自己也心头一紧。一定是遇到什么致命的事情了吧。

“怎么了？Bank，告诉我”她抓着Bank正要遮挡眼睛的双手。

Pan赶紧抽出餐巾布递给Bank。

“没事，Pan哥、Jean姐，我只是，好想好想我哥哥。”他擦了擦眼睛，又笑了起来，但是眼泪更加恣肆了，湿漉漉的眼睛，叫人看了好心疼。

而远在麻省的Han正在吃饭，他吃着吃着也流了一脸的泪水，神不知鬼不觉地，他没给Bank打电话，因为就在他流泪的时候，他的学长Lam一把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是的，就是他的那个军训教官，他在两个月后，追了Han，并告诉Han他是他爱上的第一个人，而且他也感觉到他会是爱上的最后一个。

“那待会给Golf打个电话吧，或者用手机跟他视频吧”Jean安慰着Bank，她的眼角早已红透了。对于她这样的腐女来说，这一切简直叫人心碎，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纯洁而忧伤的美好男生的爱情。

“高考只有半个月了，我不想打扰了，我怕影响他发挥。”Bank喃喃道。

他又想起去年高考前夕，哥哥在夜里那么努力地看书的身影，看到子夜两点多才舍得睡下，这都是为了他，但最后他却没考上，Bank觉得肯定是那段时间的事情影响了哥哥。所以现在，他几乎是小心翼翼，不打乱他心湖的涟漪。况且哥哥说了，高考一结束，他就会马上赶来曼谷，来接他回家过暑假。

他都等着呢。他也努力着。

他跟曼谷青年文艺出版社的签约应该很快就能签下来了吧，有了版税后，他要给哥哥买一把最好的吉他，他最爱音乐了。到时候，他就可以跟哥哥一起去参加社团活动，参加音乐演出，还可以去看他们最爱的歌手的演唱会，要买最前排的票。他们还要去一趟中国，哥哥说过，他想去中国的上海和大理。

Bank又擦了擦眼睛，按下语音键：

——Pi Golf，今天跟学长学姐出来吃饭，吃的很饱，又想你了，还有15天就高考了，晚上你要早点睡觉噢，保持好的睡眠，这样才有精力奋战。我等哥哥的好消息。哥哥晚安。

他看着窗外渐渐迷离的夜色，发出这一段语音。

而夜的那边，Golf欣然笑了。

——嗯。我爱你。Bank。晚安。

遥远的清迈传来的珍贵的跫音。

回学校的路上，为了转移气氛，Pan很不服气地说“Bank，最近是不是好多女生给你写情书？你知道吗？这一年里，你愈发地英俊，我都想给你写情书了。”

“学姐，你同意吗？”Bank望了望学姐，笑着说。

“那就让他写吧，顺便在这里亲一个哈哈哈哈哈。”

于是车内又放起了音乐，这次是节奏感超强的小甜甜布朗尼的《Toxic》和Rihanna的《Please don’t Stop The Music》，他们三人在一条流动的光河里，摇着，唱着，这是对过去这一年友谊最好的见证，是对生命突然翻开这一章的举杯共饮。

他们在车内，举着Pan随车携带的高脚杯，畅享着藏在工具箱里的红酒，光河流动里，他们碰撞——

——Che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