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1 / 1)
她的公司在企业园区,白天人满为患,晚上无人问津,出租师傅不太愿意走,推说要交班,他吼着要投诉,又忽然清醒似的,加了一倍的价钱,师傅终于答应走,但还是骂骂咧咧。他向来很少因为这些事和人发生冲突,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到达园区,她所在的那一幢确实有灯火依旧亮着,他即刻又换了一种心情,觉得她果然还是不会骗他,心里的萧条怒气瞬间又转换成一种积蓄已久的激情,也没给她再去电话,就直接冲了进去。他们公司最近因为一个项目每天集体加班到十点,他进去的时候,办公室里灯火通明,人影穿梭,她正在一小堆人群里说着什么事,长卷发被挽成松松的髻拿一根式样简单的发钗随意的管着,身上穿着荷叶小褶子包裙,配着一件米白色真丝淑女衬衫,胸前宽大的丝带打成蝴蝶结,左手横抄在胸前,垫着右手手肘,右手中一支笔是从办公室出来时忘记放下的,正随着她指点江山的话语在空中一点一点,专业干练又不失妩媚,如今的她是总经理助理,公司所有的上传下达都由她这里经过,这样的她,他还是第一次见。
“叶小姐。。。”
众人都是都是一愣,这拖沓沙哑的声音,响起在这忙碌的办公场所,实在不太和谐。再一看时又是这样一个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的男人,当下就有女同事向叶婷婷耳语,“婷婷,什么人?”言语之中已经将他当作死缠烂打的登徒子,便有男同事开始撩袖子,做出要去驱赶的架势,却见她脸上露出少有的局促神情,张了张嘴想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话,无奈头脑里已经一片空白,迟疑一瞬,终究是说,“不好意思各位,我有点事耽误一下,一会儿再继续说。”连声抱歉掩饰着那一丝难为情,但依旧是径直朝那个醉汉走去了。众人又是一阵唏嘘,这男人是谁,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晚找来这里,还是这样一副落拓模样,有人说是婚外情,一个小妹妹就捂着嘴巴皱了眉一副世事复杂难料的神情,“不可能吧,她老公那么帅的,又有钱,还不知足么。。。”
又是这样横跨时光突然找来,仿佛宁静乐声中突如其来的鼓点,在你完全没有意料之时敲响,将心魂撼动之后又突然销声匿迹,自此你一直等待,等它再次敲响,却是一再的失望,当你以为它再不会来,已将那平静习以为常时,它又突然来临。在这一章乐曲中,从一开始,他就是编曲者,她只是听众,他要给她什么,是欢喜雀跃也好,是黯然神伤也好,无论什么,她都只能默然领受。
夜间的办公楼,空空荡荡,四下里尽是黑暗,她引他去办公大楼公用的待客茶座,因为这里公司多,每天都有加班的人,那里通常会开放到很晚,她心悸着刚才他在电话里的强硬,神色中难掩忐忑,“去那边茶座坐一下好了,这边黑漆漆的没什么人了。”
却只听身后的黑暗里那一袭沙哑男声道,“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清脆的高跟鞋声音嘎然而止,她单薄的背影凝固了很久,才又听到两声鞋跟摩擦光滑白玉瓷砖的声音,她转过身来,轻声问,“难道我就不能结婚吗?”
白天里说话都需要大声一点的嘈杂办公楼,这时候黑暗宁静得仿佛鬼魅之园,只是轻轻一语,便被扩充的无限饱满。
为什么和他结婚呢?这个问题迟到了太久,她已经不知道该从何回答,如今面对他,她只想问,我难道不可以结婚吗?我可以结婚吗?
“你爱他吗?”一时间,他又突然揭去蛮横戾气,语气里透着软弱。
原来这两个问题是独立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先一直以为它们是因果相承的,因为相爱才会结婚嘛,原来不一定这样的。
她没有即刻回答,略垂了头,咬唇良久。
他屏住呼吸在等。
只听她说,“我。。。”
等她真的开口他又不想听她说了,只容她说出这一个字,便一步上前将她推至墙边,头上松松插着的发拆被甩落,掉在地上清脆的响,乌黑长发霎时间倾泻而下,铺满一整片薄肩,他一只手□□那发丝中,另一只手已将她紧紧圈在怀抱与墙体之间,死死紧扣不留一丝余地,吻,来得生硬而猛烈,熟悉又陌生,依旧是刺人的胡茬,一直让她疼得流出泪来,他听到她嘤嘤的哭声,才终于放过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说,“你跟他离婚好不好,你跟他离婚。”
她终于克制不住,泪流满面,“你终于要让我做你的第三者了?为什么现在才来说这样的话?这样迟。”
“我不会让你做第三者,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你从来都是我唯一的妻子,婷婷,相信我。”
噢。。。又该是相信你的时候了么?
大概是回想的次数太多了,刺痛就像一根针,慢慢的连这针也因为使用次数太多而被磨损了,如今再想起那天那个雨夜中的咖啡店,她已经不太有什么明确的感觉了,仿佛伤口结痂,只觉得皮肤硬实而木纳,连触觉也没有什么了,就更不会疼了。
她记得自己说过,“我不信,我任何人都不信,我只信他。”
又还记得,他曾说过,“即使是我,也不要相信。”
好吧,你说了算。
如今,他紧紧抱着她,再次跟她说,“你要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她说,声音冷静而确切。
她伸出手,探入他半开的衣领,指尖所及处,是那一枚被他留锁一生的草莓印记。
叶婷婷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王总正在接替她跟大家说刚才没有说完的事情,她很不好意思,连忙过去接替下来,强行将刚才的事抛之脑后。只是许多事情并不是说到就能做到的,整个小会她开得前所未有的艰辛,思维好像冰下鱼,近在眼前,远在天边,游移不定,抓摸不着,整个脑袋都是木的。最后还是只得把记事本翻开,好容易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她行尸走肉般回到办公室,大家却已经是睁着雪亮的眼睛议论纷纷了,像今天这样照本宣科,不明所以的小会,可不是她平常的水准。
不多久也就十点了,大家收拾下班。梁诚照例已经在楼下门口等着,这几天她加班,都是他来接,这边到了晚上交通很不方便,再说也不安全。往常他来得早,会上来坐一坐,一边等她一边和她的同事们闲聊,一来二去,大家都和他很熟了。今天大概过来得晚,没有上来。
大家陆陆续续走出办公楼时,他正站在门口等她出来。依旧是热闹的打招呼。
“梁先生又来接老婆啊。。。”
“真是模范哦。。。”
人语人面都不变,那些眼神却不再与昨天相同,透着些蹊跷了。
她一直到最后才出来,本来匆匆的脚步看到他忽然缓下来,头也渐渐低了下去,待走到他面前,还是一句,“来了啊?”别人是眼神中有异样,她干脆是看都不看他了,只轻轻瞥一眼,便径直上了车。他嘴角一牵,笑容却没有如期出来,是一丝无奈。
何子逸回到家,经过沈美媛的房间,门开着,她正站在梳妆镜前涂涂抹抹,最近她皮肤过敏,长了很多红斑,整天都在往脸上涂各种东西,班也是不上了,每天咸菜一般淹在家里,一张脸总是不见喜色,见了他躲躲闪闪的,偶尔还是嘘寒问暖,说,“吃饭了吗?”“天凉了,多穿一点。。。”诸如此类的,他总是莫名生厌,回答得很是简略,或者干脆冷漠的不予理会,她便立刻如受伤的小兽一般躲开了,一种碰不得的样子,她是想要避免让他生厌的,殊不知他却因此更加反感了。
坐在书房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灯也不开。过了一些时候,便有敲门声响起,轻轻的三下。知道是她,他不想理睬,只要他不做回应,只需要一会儿,她便会自动走开。她没有看见他回来,一定又是女佣张姐告诉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嘱咐,张姐总会第一时间告知她他的行踪,他不禁又皱了眉。往日那个优雅从容的沈美媛在他心中已经当然无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就只是隔阂、荆棘、小心翼翼,两人仿佛行走在沙尘暴天气里,昏黄含沙的空气弥漫在他们之间,对方究竟是什么模样,早已看不清,想要努力看清时,又是一阵风沙迷了双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答案在心里很清楚,他依然追问。一个错误,仿佛一颗开山炮,只是一声惊雷,便颠覆了当初模样,即使眼睁睁看着的人也止不住惊叹了,一切就那样改变了天地,你还以为什么事都是有一个过程的。有些事没有过程,突然得令人害怕。
静谧的书房门口,微微响起一两声脚步声,等不到他的回应,她离开了。一丝歉意油然而生,令他憎恨,又挥之不去。开门出来时,她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跟了过去,她站在卫生间里,举着个小瓶子往马桶里倒什么东西。
“在倒什么?”他只是随口一问,她却吓了一跳,慌乱的将瓶子往身后藏,藏了一瞬又想起来自己早已经将瓶子上的标签撕掉了,他是不会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的,于是又拿出来随意的放在旁边的洗浴台上,说,“没什么,一些过期的维生素。”他略有疑惑,但也不多问,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一大块一大块的红斑布满了她的双颊,已不再见昔日温婉美丽的容颜。见他盯着自己的脸看,她慌忙的伸了手去遮脸,半遮不遮中又觉得沮丧,他也不是没看过,还能遮住什么呢,已然是这样一副骇人的模样,遂低了头侧过身走出卫生间,心中暗淡得只希望他快一些出去。想见他又不敢见他,这一段时间,她每天都在这样的煎熬中渡过,一切都是她自己所设想好的,一切又都另她自己难以接受。
然而他终于决心跟她说一些什么了,从结婚这么长时间以来。
“容鑫,后来找过你没有?”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仿佛真是出轨的丈夫心中还尚存着一点良心,所以首先照顾到她是否有后路可退。
“找过。”
他却又不继续问了。
“我今天去见她了。”
“哦。”她胸口像被鼓槌敲了一下,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走到床边牵开一角被子说,“我想睡了。”
终究还是无言,他默默退出了房间。